“嗯……”牀上的射月忽然發出聲音,許瓊急忙回頭去看。
此時距許瓊帶射月上樓已經有將近二十天的時間了,許瓊從那次功行圓滿之後很少再那樣靜修。每日出門去靈堂看看,跪拜幾次。大家商量好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就撤靈堂,在後院改建了一處祠堂寄放棺槨,待日後還是遷回濟源縣或者陳州府下葬。
射月卻還是每日不改地沉沉睡着,許瓊本來很緊張,每天像孵蛋的母雞一樣拿神識罩着她,後來發現人家根本不需要他這麼照顧,渾身的靈氣根本不會溢出半點,更何況對於修行人來說十分重要的心念神識?當然更不會像他那樣神識跑了出去惹事都不知道,許瓊也就釋然了。
間中有人帶了出塵子要交給他的幾本書來,許瓊問來問去,只知道那送信人只是過路的客商,在大同府住着的時候夢見出塵子,醒來便發現了要交給許瓊的包裹,還用火漆封着口,他也不知是哪路的神仙,哪敢拆開來看?許瓊沒奈何,也只好重重打賞,給了十兩金錠子,那人歡天喜地地走了,要知道他行商一年怕也賺不了這麼多錢啊。
許瓊思來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出塵子現在不方便見自己,可能是正在與什麼極大的勢力周旋,也或者正在追查除塵子的“死因”。可是畢竟沒個準確的結論,只好收了心,把注意力都放在新來的幾本書上。
把書都通讀了一遍,許瓊才大叫過癮。原來九陰派的道法根基是這樣的!除塵子誠如他自己所說,走的是以武入道的道路,出塵子便是傾向於術法,除了鬼術符術什麼的,另外還多着呢,五行根基、陣法總綱乃至煉心之道全給送來了,雖然都是入門基礎,可是真的爲許瓊解決了不少修行上的困難。照《陣法總綱》中所說,就算是街上擺攤算命的都有可能憑藉那些學問得道昇仙,何況這些本來高深的學問?
出塵子附帶的還有封信,說許瓊近來的情況他已打聽到個大概了,這些書便是給了許瓊怕他以後也不怎麼能用得着了,並且還提到了上次給他的那瓶仙藥,說根基打好便可服用,以免夜長夢多。這倒是讓許瓊懵了,按說像這種好東西,總得是以後修行上有什麼關口的時候纔拿出來用的吧?怎麼這才入門就有這個需求了呢?想了半天還是想到道心和道法的平衡上去了,其實出塵子的這種理念也算是人闡截三教混合的思想的,要搞平衡,免得學會了砍樹的方法卻拿不起斧頭來,不過這麼一來對他許瓊也不能說就沒好處,有這樣的道心修爲可以感悟天地規則了,也是想要有一點能力的。
不過他也不傻,出塵子說那些篇目對他來說可能沒什麼用了,也還是要學的,學會了藝不壓身,各個方面都打了基礎以後遇見什麼都好辦,所以這些天來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學習領悟。也可能是道心有成或者道法基礎好,簡單陣法看了也能勉強用出來一些,煉心之術是磨練意志的,有些“對自己狠一點”的意思,他正在啃着硬骨頭,每天拿兩三個時辰進入寂滅狀態,用些功法去磨練三魂七魄,雖然自己不知道這三魂七魄都在什麼地方,反正依樣畫葫蘆,照着練便罷了。
這天正在看着書本苦思,忽然聽見射月的動靜,不禁大喜,過去看時卻見射月只是翻了翻身,還在沉沉睡着,許瓊放出神識去探看,見射月體內飄蕩着的靈氣似乎已經漸漸變了樣子,好像厚重了許多,不似從前那麼虛無縹緲,知道是她的修行已經有了進步,也心中歡喜。
就在這時,外面雨寧隔窗輕輕喊道:“公子?醒了麼?向爺叫去見客。”說完就走。
許瓊納悶,心道:“這麼小的聲音,要是普通人非得支起耳朵才能聽見,還只說一遍,若是我真在入定,你就這麼說句話便走,還當真不會在意的。”神識跟着雨寧走,卻聽彩虹問道:“雨寧姐姐,公子醒了麼?你半個時辰去叫一次,這都三四次啦。”雨寧笑道:“管他什麼客人,公子愛見不見,我只說一聲,公子要是正練功聽不見也就算了。”
許瓊恍然大悟,原來雨寧只不過是例行喊一下罷了,適才自己靜修還真就把她的說話聲音給忽略了。便穿好了衣服出門去,見雨寧和彩虹都在院門外面站着,便笑道:“兩位姐姐,可是體弱不耐深秋涼爽,出來曬太陽麼?”
雨寧“啊”的一聲驚叫,隨即兩頰緋紅,支支吾吾道:“公子你醒啦……嗯,莫不是雨寧把你驚醒的麼?那個,向爺說有客人到了,正在前院,似乎好幾個時辰了。”
許瓊道:“有客人便見見去,能叫我出去見的怕也不是一般人,還得麻煩兩位姐姐看家,月姑娘在裡面,沒了你們我許瓊還真就整日不安心呢。”說完哈哈一笑,大步去了。留下兩人一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個聽說“沒了她們就不安心”小臉都紅透了。
到了前廳,卻見衆手下都在,卻是李天霸派人捎信回去,幾位寨主在五臺山聚會了一次,由風漫天、陸太平帶頭,領着朱星亮、熊敏林、邊通天這幾個徐敬業昔年的部將兼現在的河北道幾大黑道頭目前來拜見盟主。
許瓊再整整衣服,舉步上前,他自己也感到好笑,自從吸納了從前十年的記憶之後,在很多禮節方面、待人接物方面的習慣已經默默轉變了,對於外形的維護也是習慣性的進行,只是重大事情還是要按照從前的思維去考慮,這也許是因爲從前的許瓊年紀還小,並沒有形成什麼穩定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和邏輯思維方式,不過日常習慣、唐朝基礎知識等等這些自己頭疼的問題卻已經迎刃而解,畢竟是好處多多。
五大寨主一起下拜,口稱“盟主”,然後先是謝過許瓊爲徐敬業報卻深仇,再是紛紛表示願意效忠許瓊,在日後的反周復唐大業中儘自己應盡的努力、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許瓊也表示自己年紀還小,大事還是要聽諸位前輩的安排,小子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諸位先輩都是刀叢裡面爬出來的,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對我一定要多多教誨。最後做出了總結:“諸位前輩,小子忝爲徐帥接班人選,今日便厚顏受諸位一拜。日後更要光復我許瓊自家的李氏天下,敢不盡力?諸位爲了我大唐,終日殫精竭慮忍辱負重,我許瓊怎能不拜諸位一拜?”
說完躬身一揖,他知道自己身份,學面前這幾個人跪拜是不可能的,他們可“受不起”,便是作揖便已經令他們慌了手腳。
五人一起上來要扶,卻同時感到一股捉摸不到的勁力把自己渾身上下都逼得動不了,知道是許瓊所爲,不由得驚駭之色畢露,再不知道許瓊到底有多少深淺。
當然,讓他們更爲震驚的卻不是許瓊要對他們下拜這麼懂事兒,而是許瓊說李氏的天下乃是他自己家的天下。
難道,這位小盟主得了點機會就尾巴翹上了天,要趁機奪了武氏的天下,自己當皇帝麼?幾人心中俱都震驚。
許瓊自然看懂了他們的神色,心中暗暗表揚了李天霸一番,知道沒得到他許瓊的允許李天霸沒敢把自己的身世透露給自己舅舅。不過這些話再自己出口就不合適了,便不給他們問話的機會,朗聲道:“諸位連日來趕路着實辛苦了,小子這廂有些棘手事務着急處理,便教向二哥與天霸兄代我招待諸位,明日再細敘衷腸。”說完轉身便走,快出門時回頭對李天霸道:“天霸兄,諸位寨主都是自己人,問些什麼事體,可千萬不須隱瞞,哈哈!”笑着走了出去,已經在心裡想象着幾位大佬聽說自己是李氏太子的兒子時會有什麼反應。
回了自己住處,許瓊再和門口的雨寧的調笑一番,說些曖昧的話,比如什麼“姐姐人比花嬌,許瓊啥時看見都免不了要失魂落魄,別別別,這一臉紅更嬌豔可愛啦”之類的P話,自己都覺得有些彆扭,想了半天才明白這是從前的許瓊對雨寧的實際態度,怕是已經成習慣了,不過現在自己在雨寧眼裡想必早已變了個人,再這麼說話怕就引起誤會了,連忙打住,正要進去,忽然見二門上一個小丫頭飛快地跑過來,也不顧什麼禮節了,老遠就大喊道:“公子!公子!快去二門,來客人啦!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許瓊一皺眉,停下進門的腳步,等小丫頭跑近了,沉聲問道:“哪來的不得了的大人物?”自己心道:“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知道什麼叫不得了的大人物麼?嘿嘿,你面前的這位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手下二三千人呢,說砍誰就砍誰,哈哈!”
雨寧在旁道:“娟子切莫驚慌,慢慢說罷。”
小丫頭娟子喘着氣給許瓊福了一福,回答道:“公子,是向爺說的,叫趕快喊你,便是你睡下了……”說着看了看雨寧,繼續道:“也叫雨寧姐姐千萬把你喊醒,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來了。”
許瓊真地搞不清到底怎麼回事了,向二親自吩咐的是不會有錯的,就像前面這幾位寨主,很明顯向二一定沒有下這樣的命令,而這次的……
娟子喘勻了一口氣,小聲道:“公子,向爺吩咐我之前,我都看見他們三個,對,向爺和魯爺齊爺給那人下跪磕頭呢……我娘不許我沒事往二門外面看,可是我看見,也得告訴……”還沒說完呢,卻聽許瓊的聲音道:“雨寧重重打賞,給這小丫頭漲月錢!”再看時,哪還有許瓊的影子?
雨寧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娟子卻已經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公子要給娟子漲月錢,回去告訴娘,看她還說不說娟子不懂事。”彩虹看着娟子好笑,驀得想起自己還沒她大的時候就因爲和雨寧玩得好被雨寧帶來侍候公子,那時候年紀太小,哪知道什麼月錢啊身份啊之類的東西,不過後來明白了才知道自己比別的小丫頭都幸運多啦。見娟子一臉的高興,便也笑道:“小娟子,你就聽說漲月錢啊?公子還要重重打賞呢,還不快好好說說雨寧姐姐的好話,她一高興,可就多給幾兩銀子呢。”
娟子卻止住了笑容,一板一眼道:“打賞什麼的,我倒不放在心上,畢竟飛來橫財,怎都不是長久之計,得些外財,花順了手以後反倒不好了。謝姐姐美意,娟子回去啦!”說完竟然又一蹦一跳地走了。
雨寧和彩虹面面相覷,敢情許府裡面還有這麼個深藏不露的小丫頭呢,兩人對視着,心中冒出了同一句話:“又一個公子……”
許瓊卻不知道那個令自己頗爲欣賞的小丫頭還有後面這些高明的言論,他只是聽了小丫頭這麼一說,心裡立刻想到了一個人——紅樓夢裡面的“四兒”,才叫雨寧給打賞漲月錢——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丫鬟啊!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想起將要面對的客人,不免有些心裡打鼓,到底是誰這麼高的身份,能叫向二魯三下跪,也能叫齊四下跪?那個人必定是朝廷中的人物,而齊四年紀輕輕官可不小,而且是軍方的人物,這個人一定身份更高得多。
難道真是像自己要求的那樣,相王派臨淄王李隆基來了?這麼想着,許瓊已經等不及那幾個眨眼的功夫,人在飛掠中已經施展開天視地聽之術,剎那就“看見”了在前院一間密室中,向二正在陪着的人。他也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身材健美,皮膚也白皙的可以,生就方面大耳,雙目之中精芒閃爍,顯然一身內功已經練的相當不錯,嘴巴略微寬闊了些,不過和臉型相得益彰,脣紅齒白,是個非常符合唐代審美標準的美男子。
許瓊身形猛然一挫,足尖點地,行雲流水般地掠向魯三齊四、以及另外兩個沒照過面的高手把守的房門前,就在停下的一瞬間,他感覺到房裡的那人眼中精芒一閃,“霍”得轉臉望向房門。
許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伸手推門進去,裡面的向二也趁機從內出來,那年輕人站着不動。
房門在許瓊的背後關上。
“賢弟。”那人輕輕開口,說出這兩個字來。
剎那間一種極爲玄妙,血肉相連的感覺觸動了許瓊的心絃。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