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蘇雨童拍手一笑:
“太好了,把那洛羽兒輸掉,那就不用整日礙着本姑娘了嘛。
可是不對。
趙寒是本姑娘喜歡的人,他怎麼可能輸呢?
算了。
還是先贏了再說,洛羽兒的事慢慢來,嘿嘿。”
那邊,李玄蒼面對那什麼“頭彩”、“賭局”之類的,毫不在意。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了眼側面的貴廂。
那裡,李凌若神色淡然如初。
她的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琴架,一把斷紋古樸的瑤琴,放在了上面。
而樓下角落裡,黑衣少年蕭尋始終目光淡淡,彷彿這一切都打動不了他的心。
臺上,顏楚楚把“詩曲流觴”裁定輸贏的方法,當衆說了。
這是一場兩人之間的對決。
爲公平起見,趙寒和朱雲羨兩人將會輪流賦詩,並不需要“流觴”來決定先後。
這“流觴”,是用來決定題目的。
顏楚楚讓陸先生下臺,向賓客裡的諸位名士收集了十條題目,用錦囊裝着,分別放在水道的邊上。
那酒杯順水而流,停在了哪個題目的前面,就用那題目來即席賦詩作曲,並當衆唱出來。
如果趙寒和朱雲羨兩人中,有一人做到了,而另一人沒有,那當然就是做出來的人爲勝者。
要是,兩人都做到了。
那就等兩人都唱過之後,由顏楚楚向賓客們問詢,誰獲得的掌聲更多,便是誰贏。
一場決勝負。
賓客們一聽,很多人都暗自笑了。
這可太好了。
且不說,朱公子他在技藝上,肯定比這趙姓小子厲害許多倍。
就算有些什麼差池,回頭無論如何,我們都給朱公子鼓掌,不給那姓趙的鼓掌。
那這小子,肯定就輸了啊。
“詩曲流觴,正式開始。”
衆目睽睽之中,顏楚楚把一個木製酒杯放在水道里,那杯子彎彎繞繞流了一陣,靠在了一個小彎邊上。
“觴停,開題。”
顏楚楚說了一聲。
陸先生走過去,拿起旁邊的小錦囊,打開、朗聲念出了上面的字來:
“題曰,‘人生於世,何所求’。”
這七個字很容易懂。
這就是說,一個人活在世上,究竟是爲了什麼的意思。
如今乃是大唐盛世,常見的詩文題目,都是風花雪月、大國春秋之類,或歡娛或大氣的題目。
像這種略帶愁意的題目,還真是不多見。
“二位,”顏楚楚笑看着趙寒兩人,“誰先來?”
趙寒還沒答話,朱雲羨搶先就道:
“朱某不才,願先答此題。”
他是長安教坊的教頭,又是詩文曲樂的高人。
平日一出場,都是花團簇擁、千人追捧,就像那天上的明星一般的。
如今他見趙寒這麼一個尋常的少年,當然一點都不放在眼裡,所以就傲然地先出了來。
而且,像這等講求新意的比試,他先來,就可以先佔去一個新意。
“好,”顏楚楚道,“那就請朱公子先來。”
朱雲羨也不管趙寒的意思,走到了臺中央,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喝彩之聲
朱雲羨向顏楚楚要了紙筆,以做即席譜曲賦詩之用。
還說稍後,還需要明月樓的樂師隊,一起奏樂齊唱,作爲襯托。那樂譜和曲詞,他會寫給諸位樂師的。
大唐的曲樂雅集上,由樂師伴奏,也是慣例。
顏楚楚就讓人準備了起來。
朱雲羨拿過紙筆,稍想了想題目,就在紙上飛快地寫了起來。那一筆一劃寫下的樂符詩篇,確是一個詩曲大師的表現。
臺下,賓客們紛紛發出了讚歎的聲音。
這朱公子,果然不愧是出自長安教坊的大家。這回,倒要看看那趙姓小子,他要怎麼應對?
洛羽兒和姜無懼當然支持趙寒,就望了過去。
臺上,趙寒不知什麼時候要了張椅子,正坐着打着盹。
衆人一片心裡冒汗。
這傢伙……
洛羽兒心想,從上邽出來後,趙寒的體寒症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好了。
可這個愛睡覺的毛病,卻是一點沒改,就像怎麼都睡不夠似的,隨時都能睡着。
可這場比試,場面這麼大,還壓了這麼大的“彩籌”。
他,就這麼的有信心?
朱雲羨見趙寒竟然這麼“輕視”自己,哼了一聲,又奮筆疾書了一陣子,就把紙舉了起來:
“楚楚姑娘,朱某詩曲已成。”
這纔不到兩刻的功夫,就把詩和曲全寫好啦?
有些懂行的賓客,望了望那張紙。
那上面的蓑衣工尺譜,寫的端正規謹,配的詩文句子,一字字寫得也是氣度雄遠,顯現出這寫字譜曲之人的非凡功力。
陸先生馬上讓人把詞曲譜子謄抄了幾份,拿給了臺下後方的,女子樂師們。
臺上,顏楚楚見一切準備就緒,便媚然一笑,對衆人道:
“今夜我明月樓裡,詩曲流觴大試,由朱公子開題。
此題,朱公子要唱的的是……”
她的聲音忽然擡高,亮麗而動人:
“《江南盛世曲》。”
錚……
一聲琵琶響。
一曲輝煌動人之樂,頓時在明月樓裡響了起來。
其中有琴瑟琵琶、鼓樂齊鳴,煌煌然,有繁華形勝之感。
顏楚楚等人已經退到了一邊,高臺中央,只剩下了朱雲羨一個人。
等樂曲的小引過後,朱雲羨一昂首,做了個端正歌者的姿態。他那把清亮渾厚的聲音,就隨着曲樂唱了起來。
這唱的,是他寫的一首七言律詩。
這詩講的是如今大唐盛世,這江南之地商貿繁盛,千帆齊舉,萬貨通流。
而這揚州城,更是水鄉美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千古以降,放眼望去,這都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盛世。
在幾名女子歌者的伴唱聲中,朱雲羨的歌聲忽而低沉穩重,忽而高亢洪亮,到後來,忽然越走越高。
如今大唐的曲樂界裡,許多人,都以能唱高音爲榮。
彷彿誰唱得越高,大家就自然地認爲他的唱功越好,越是無人能及。
賓客們只聽到朱雲羨的高音一個接一個,一直往上飆升着,到最後,就像高到了九霄雲外,望不着邊了。
衆人聽到這裡,都忍不住鼓起掌來,大聲叫好。
而奏樂和伴唱也隨着一起,越來越響,越來越激烈。
到最後,朱雲羨用一個最高的音,大唱了一句,那聲音尖如裂帛,好像就要穿透天際。
所有的曲樂歌聲,突然嘎然而止。
唯有琵琶鼓樂的餘音,還在樓裡迴響不絕。
這一曲《江南盛世曲》,果然是恢弘大氣,境界非凡啊。
這一刻,明月樓裡,大片的掌聲和喝彩聲,轟然響了起來:
“好,真是太好啦!!!”
“朱公子果然不愧是長安教坊的樂官,詩好曲好,這真是盛世風華、樂滿天下啊,妙,妙啊!!”
臺上,朱雲羨昂首挺胸,接受着所有的讚譽。
他那個神情,就好像這比試已經不需要再比了,勝者毫無疑問就是他。
三樓,穆雲行滿意一笑,啖了口小酒,望了望樓下的洛羽兒。
這一回,你還不是本公子的了?
二樓,蘇雨童一撇小嘴:
“切,這姓朱的有什麼了不起的?
叮叮噹噹的,吵死人了!”
另一邊,李玄蒼面容淡淡:
“凡俗之樂。
只不過,這在凡俗之樂裡,確實也算頂尖上乘的了。”
他又望了眼趙寒,那傢伙還在坐在椅子上打着盹。
“哼。”李玄蒼道。
那邊,李凌若修長清白的玉手,輕撫在瑤琴上,靜默不言。
樓下,姜無懼好歹也是風花雪月之地的常客,對這曲樂也是很熟悉的。
“喂香兒妹,”他低聲道,“聽起來,這豬腦公子確實有那麼兩下子啊。
這寒老弟他還睡覺呢,你說這……”
洛羽兒也望着趙寒。
她當然相信趙寒的能力,可這朱雲羨剛纔那一曲,確實功力非凡,這周圍的賓客的反應也是非常欣賞。
她也不免有些爲少年擔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