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

一個時辰後。

宮婢走進書室, 回稟說裴英娘回來了。

李旦放下手裡的書冊,起身繞到甘露臺,掀簾進房。

裴英娘泛舟歸來, 香汗淋漓, 藕絲色繡孔雀穿枝海棠花錦帛一半搭在肩上,一半垂在紺色睡鞋旁, 衣襟敞開, 酥胸半掩。

臉頰紅撲撲的, 不知是不是帳內光線的緣故,眼睛格外水潤。

她從花籃裡抽出一枝海棠,點點李旦的臉頰,花瓣撲簌掉落, 灑滿他的肩頭衣襟, “阿兄,老實交代,這幾天是不是有很多人向你獻美姬?”

纖手摘芳枝,指如蔥根, 指尖搽了鮮豔的鳳仙花汁,玫紅點點。

李旦抓住她搗亂的手,“不錯,外邊就有兩個,你要不要見見?”

她呵呵笑,示意忍冬和半夏出去,仰頭看他, “喜歡嗎?”

李旦沒說話,雙臂攬住她的腰肢,束縛住她。好幾日沒有親近,溫香軟玉在身前蹭來蹭去的,他忍得很辛苦。

本以爲她很快就能消氣,誰知這幾天竟然真的狠心不搭理他。

他緊緊抱着她,暗暗嘆息,能給他抱就不錯了,其他的不敢做,她生氣了,不能急躁,等她不生氣了再說。

吃飯的時候,裴英娘叫馮德把兩個使女喚到跟前,“就說郎君要她們伺候。”

李旦挑眉,無奈失笑,夾一筷子銀苗菜送到裴英娘碗裡。

半夏和忍冬對視一眼,抿嘴笑。

外邊的傳言有一部分是她們倆按着裴英孃的吩咐故意傳出去的,不然怎麼會傳得這麼快?才幾天的工夫,外邊就鬧得沸沸揚揚的。

郎君和娘子感情很好,娘子眼睛發紅,是因爲夜裡盤算着怎麼理清上陽宮的人手,熬燈費油不肯睡,白天犯困揉眼睛給揉紅的。

兩名使女聽說相王召見,精神振奮,跟着馮德走進內殿,心裡撲通撲通直跳。果然就和宮人們說的那樣,相王和王妃感情疏遠了,正好方便她們出頭。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說來就來,她們天生麗質,再過不久一定能成爲親王的侍妾,相王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看到她們這樣的絕色,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兩人定定神,隔着水晶簾款款下拜。

柳家女郎是柳家獻上的歌姬,弱柳扶風,另一個江氏眉眼精緻,膚色白皙。

裴英娘盯着柳家女郎看了一會兒,問李旦,“她像我麼?”

李旦目不斜視,搖搖頭。

小十七是小十七,其他人是其他人,沒有像不像之說。活潑的小十七,乖巧的小十七,聰明的小十七,犯糊塗的小十七,任性的小十七……她的點點滴滴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小十七,一顰一笑,都帶着深刻的烙印。

他完全不覺得那個使女和她有相像的地方。

柳氏和江氏聽到簾後傳出裴英娘說話的聲音,臉色發白。

不是相王傳他們過來的麼,相王妃怎麼也在?

她們鼓起勇氣,擡眼偷看李旦。

李旦脊背挺直,眼眸微垂,默默吃菜,偶爾放下筷子,挽袖幫相王妃端茶送湯,殷勤極了,看都不看她們一眼。

一定是相王妃太過跋扈,相王纔會如此……她們倆安慰自己,正因爲知道相王喜歡她們,相王妃纔會如臨大敵,故意把她們叫過來折辱!

這麼一想,她們又精神抖擻起來,臉上依舊惴惴不安,裝得越委屈,相王纔會越心疼。

男人嘛,都是這麼一回事。

裴英娘饒有興趣地端詳兩個美人,洛陽的世家大族覺得李旦喜歡這樣的?

認真回想一下,李賢、李顯好像也偏愛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們三兄弟倒是審美相近。

等等,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這麼弱不禁風吧,她一頓飯能吃兩三碗呢……那李旦喜歡她哪兒?

似乎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李旦拍拍她的發頂,“專心吃飯。”

抱着她時覺得她似乎長高了點,凹凸起伏的曲線更明顯,小娘子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好好吃,好好睡,還能再長。

她撲哧一笑,扭頭吩咐馮德,“帶下去,問清楚她們怎麼知道我和郎君的行蹤,從她們進入上陽宮以來,每一個幫她們傳話的、帶路的、打聽消息的,全部一五一十查清楚,不得有任何錯漏之處。”

美色和財富一樣,是拉攏結交、表白忠心、拉近關係的不二法寶,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李顯當上太子以後,下屬和各大世家一個接一個送使女“服侍”他,他耳根子軟,來者不拒,東宮後院都快塞滿了,郭氏差點被氣得流產——這當中肯定離不開韋沉香的手段。

世家們慣會用這幾招,李旦擁有權勢和財富,他們見不到李旦,又拿不出其他能讓李旦眼前一亮的珍寶,不得其門而入,自然會想方設法走偏門。

用家中豢養的歌姬美人做探路石,最爲省力。

他們省力,裴英娘也省力——她正愁新官上任,不知道從哪兒下手管理上陽宮,剛好機會就來了。

之前她沒想過肅清整個上陽宮,李治和武皇后還沒來呢,她只要管好甘露臺就行。

現在按着李治和李旦定下的計劃,他們可能要在上陽宮住很久,既然是自己的地盤,當然得及時料理乾淨,以免走漏消息。

趁這個機會把不安分的全打發了,挪點位子出來安插上她的人。李旦所謀甚大,上陽宮裡裡外外,必須像鐵桶一樣嚴實,誰敢把手伸進上陽宮,她不僅要剁掉對方的雙手,連雙腿也要留下。

有膽子冒犯她,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準備。

馮德和阿祿雙管齊下,從兩位美人着手調查,很快順藤摸瓜,摸清留守上陽宮的宮人們之間的派系。

幾位年長的老人收受世家們的賄賂,幫着美人疏通關係,各宮各殿都有他們的人,看守院門的,廚下燒火的,伺弄園子裡花花草草的,只要使錢,什麼事都好辦。

他們沒怎麼把裴英娘放在眼裡,區區王妃,敢任意調動上陽宮的宮人?

裴英娘敢。

不僅要調動,還得驅逐一批,關押一批,責罰一批,殺雞儆猴的動靜太小,她要整座皇城的宮人都戰戰兢兢。

聽完阿祿的稟報,她眼珠一轉,“都抓了,有確鑿證據的按律處置,其他有嫌疑的也不能放過。每十人列爲一組,互相監督,今後有不守規矩的,旁人可以告發,告發者有獎賞,誣告者立刻逐出宮去。”

阿祿答應一聲,出去照辦。

馮德不像阿祿那麼盲從,明白裴英孃的意思,心口狂跳。

掌管宮闈,應當寬嚴並濟,鬆弛有度,娘子在長安時做得很好,到了洛陽,怎麼忽然嚴苛起來?

他怕裴英娘怒火中燒纔會失了分寸,試探着勸:“娘子,宮中人口衆多,並非一時三刻就能梳理清楚的,須得從長計議。”

裴英娘搖搖頭,說:“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不必再勸我了。”

馮德畢竟是宮裡出來的,猜出大概,心神一凜,恭敬道:“是奴多嘴了。”

原來娘子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有打算,步步爲營。

長史經過園子的時候,聞到一股十分清新的花香,回頭四顧,發現原來是牆角的幾叢蘭花開了。

綠葉白花,姿態優雅,清香陣陣。

他剛在花池子前站了一會兒,旁邊呲溜鑽出一個穿短袍闊腿褲的小宮人,“長史有什麼吩咐?”

長史微微一笑,擡腳走開。

才幾天的工夫,宮中各處煥然一新,宮人們的精神面貌和他們剛到洛陽時完全不一樣。年輕宮人們來來往往,有條不紊地忙活各自的差事,偶爾有人說說笑笑,看到長史等人經過,遠遠地點頭致意,不會太熱情,也不會太冷淡。

幕僚們還在討論怎麼收服洛陽本地的勢力,王妃引蛇出洞,已經把整座上陽宮攏在手心裡。

可以說,上陽宮的每一個角落,到處是她的眼線。

這樣的雷厲風行,讓幕僚們震驚了好些天。

沒人再提如何應對洛陽世家的巴結,因爲他們一個個比泥鰍還滑不溜秋,知道美色沒法打動李旦,全部轉而討好王妃去了。

有人私底下找長史商議,要不要勸一勸李旦,“王妃畢竟姓武。”

長史想了一夜後,斥責那位交好多年的友人,“王妃蕙質蘭心,郎主能得此賢內助,我們應該慶幸纔是,怎可疑神疑鬼?你意欲挑撥郎君和王妃,是何居心?你若是尋得明主,趁早說明,另請高就便是!”

那人驚出一身冷汗,告罪不迭,此後不敢再提王妃是武姓的事。

長史以前也擔憂過,但他更多的是擔憂李旦用情太深,耽誤大事,而不是防備裴英娘。

王妃確實姓武,可王妃以前還姓過李呢!她姓什麼不要緊,重要的是王妃樣樣事都爲郎主考慮。

她身邊的人無不屹立在權力巔峰,一般人早就因爲權勢薰心而變得目中無人,王妃卻能始終保持清醒,從沒有因爲自己的想法而勸郎君爭權。

長史捋一捋鬍鬚,暗暗道:郎君要安逸,王妃便蟄伏,郎君要權力,王妃果斷出手,既有小兒女難捨難分的繾綣情態,該乾脆的時候又能狠得下心,這樣的賢內助,也不知郎主究竟是怎麼騙到手的。

郎主瞧着古板,挑娘子的眼光怎麼這麼準?而且下手又快又狠,衆人還沒覺察出味兒來,他就把人娶回家了。

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長史一腳踏空,啪嗒一聲,摔了個大馬趴。

附近提着花籃採花的使女聽到聲音,嚇了一跳,一窩蜂跑過來扶起長史,替他拍乾淨衣裳,“長史不要緊罷?”

長史輕咳一聲,揮揮手,一派高人姿態,彷彿剛剛摔倒的人不是他,“無事,無事。”

臉上雲淡風輕,昂頭踏上臺階,等走到別人都看不到他的角落裡,長史哎喲一聲,彎腰捶捶肩背,剛纔摔得好疼。

世家們百折不撓,能屈能伸。

李旦的路子走不通,他們立刻放棄美色賄賂的老套法子,一車車給裴英娘送禮。

珍寶玉石,彩帛錦緞,饒是裴英娘見識過天南海北的奇珍,還是被琳琅滿目的禮物閃得睜不開眼睛。

這就對了嘛,送美人那一招她都看膩歪了,偶爾換個招數多好。

阿祿領着宮人登賬造冊。

裴英娘扭頭問李旦,“阿兄喜歡什麼?隨便你挑。”

李旦一笑,揉揉她的發頂,俯身從背後摟住她,“消氣了沒有?”

昨晚他也是在側間睡的。

忍冬捧着一匣子珍珠走過來,裴英娘掙開李旦,拈起珍珠看,“合浦珠?十幾顆品相不錯的已屬難得,他們家竟然能一下子拿出幾十顆來,記下這家的名字。”

從世家們送的禮物入手,可以摸清世家們的底細,小小一顆珠子,追根溯源,能查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要知道,這些珍寶,其中有一大半是用她的船隻運送的。

阿祿恭敬應答,分門別類整理世家們孝敬的禮物。

李旦看裴英娘實在忙,摸摸鼻尖,走到隔間來,喚馮德問話。

“之前送來的幾個美人怎麼樣了?”

柳家的和江氏只是出頭的,還有幾個沒出頭的。

所有以進獻的名義送進上陽宮的使女原樣送回去,自此以後,柳家和其他幾家的郎君、女眷不能踏進上陽宮和皇宮一步,但凡宮中宴請賓客,誰敢偷偷帶那幾家的人混進宴席,也會得到同樣的待遇。

馮德小聲說,“幾家的夫人火冒三丈,把人打死了。”

李旦嗯一聲,“不必告訴王妃。”

這種血腥的事他來做就行了。

馮德垂首道:“是。”

這時,庭院外傳來一片嘈雜聲,馬蹄噠噠響。

“誰敢在宮中縱馬?”馮德出去查看狀況,不一會兒白着臉掀簾進殿,“郎君,是郭校尉。”

李旦皺眉,說話間郭文泰已經快步入內,走到他身側,小聲說,“聖人禪位,改元開耀,太子登基,追封趙氏爲皇后,尊天后爲皇太后,臨朝聽政。”

庭中蜻蜓低飛,暮夏初秋的天氣,微風拂過,皺起一池碧水,水波潺潺流動,一片金光閃爍。

李旦沉默了很久,袖中的手緩緩握拳。

作者有話要說:  開耀和歷史上的開耀沒有聯繫……

······

話說什麼時候咱跑步的速度最快,答案是手機沒電提示幾十秒關機,瘋狂找充電器充電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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