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席家莊,後院。
柳三叔與花嬸夫婦倆泣不成聲,旁邊是不斷出言安慰的田大川和喬二爺,還有幾個跟着一起哽咽抽泣的村婦。
劉氏與妹妹劉英從裡屋走了出來,劉英手裡端着一個搪瓷臉盆,此時盆子裡的水已經染紅,邊上搭着一塊染血的白布……
花嬸擡頭朝劉氏望去,但見劉氏朝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還好二郎帶來的醫僕手段高明,眼下已經止住了血,骨頭也都接好了,等藥熬好,再送進去喂她喝下。”
花嬸強忍着眼淚,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有心想要進去看看柳如是,可是想起那女醫僕的吩咐,便又忍了下來。
還是不進去的好,萬一女兒醒了見到自己……花嬸拳頭攥得發青,心中滿是悔恨與自責,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現在的柳如是,因爲這一切的一切,女兒所受的傷害,全部是因爲自己。
“一定是司馬家那個惡婦指使的!”
旁邊一直安慰着花嬸的柳三突然怒喝了一聲,拳頭用力朝地面錘去,滿臉的猙獰與痛苦。
花嬸聞言一怔,接着好似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眼裡似乎有恐懼之色蔓延,但也只是片刻,便咬牙切齒的憤恨道:“司馬蓉……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傷了我的是兒……”
劉氏與田大川幾人相視一眼,對於‘司馬蓉’這個名字他們並不陌生,柳三夫婦的過往他們多少也知道一些,這個司馬蓉便是柳奭的正妻,當初花嬸在柳家不受待見,便是因爲這個女人仗着身份肆意欺辱於她……
“還真是一個蛇蠍心腸的惡婦啊。”喬二爺也氣得不輕,柳如是身上日積月累的傷勢他已經聽劉氏說過,對於柳如是從小的非人經歷,心中多少已經有些大致的猜測。
別說柳如是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女子,便是一個精壯漢子怕也經不住那般折磨。
“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田大川紅着眼睛朝喬二爺說道:“咱們去找大郎直接殺到河東去,小小一個柳家,還反了天了,哪裡有這麼待人的,簡直禽獸不如。”
在場的幾個村民也憤憤的站了出來:“我們也去,大郎連突厥人都不怕,還會怕他柳家人不成……”
“你們幹什麼?”
劉氏見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模樣,生怕真的鬧出人命,急忙出聲制止,道:“這事兒二郎已經在處理,你們就別去添亂了,那柳奭和司馬蓉再怎麼不是人,那也是他們二人的事兒,跟柳家沒有關係,別亂編排。”
劉氏說完,眼睛朝柳三那裡微微示意,衆人這才醒悟,柳三也是柳家人,而且剛爲老父親離世傷心過度,若是真的折騰出一個好歹來,又該讓柳三情何以堪?
似乎是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柳三擡頭朝衆人望去,又低頭看了看花嬸,接着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憤然站了起來,道:“大哥和二哥說得對,有些人不讓她付出一點代價,根本就不知道收斂。”
“你……”劉氏欲言又止,家國天下,家在首位,這事兒她覺得柳三不應該出面,交給席雲飛去處理是最好的,免得被人說他不懂孝悌,壞了名聲。
柳三卻不給劉氏說話的機會,伸手製止劉氏後,沉聲道:“他不仁,就不能怪我不義,原本聽說了是兒才女的美名,我們還以爲她這些年應該過得不錯,如今……真相竟是如此,我柳三若是不站出來做點什麼,他們怕是會變本加厲。”
田大川與喬二爺相視一眼,二人眼裡都是讚許之色,曾經懦弱守成的柳三終於硬氣了一回兒,這纔是真爺們,二人微微頷首,田大川說道:“既然做了決定,咱們便不要磨蹭了,大郎那邊我去說,你們便在這裡等着二郎的消息。”
“大哥可是有什麼想法?”
“反正不鬧出人命就可以,大郎手下的奇人異事一大堆,我就不信還對付不了她司馬蓉。”
“也對,那我陪你去。”
田大川與喬二爺打定了主意要爲花嬸出氣,劉氏也不好再勸,看了一眼柳三,道:“三哥就不要出面了吧,這事兒交給大郎,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直掩面痛哭的花嬸也伸手拉住了柳三的衣襬,有些事兒她心中也怨氣難平,但柳三若是爲了自己出面去與整個柳氏放對,不管結果如何,對柳三的名譽總是有影響的。
“三郎,這事兒你要聽妹妹的,我知道你想爲我娘倆出氣,但那畢竟是生你養你的家族,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頓了頓,花嬸擡頭朝田大川和喬二爺望去,又道:“兩位哥哥的心意,花娘也心領了,這事兒還是交給二郎吧,既然他說了會給我們一個交待,那還是不要去添亂的好。”
“這……”衆人面面相覷,剛剛席雲飛離去的時候,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
劉氏蹲下身子,握着花娘的手,安慰道:“姐姐這樣想就對了,二郎不會讓你,還有是兒白白受苦的,你們放心,要是那小子處理的結果不讓你們滿意,回頭我讓大郎直接去平了柳家。”
······
裡屋,流蘇花帳下,柳如是睜着眼睛,任由眼淚不斷落下,沾溼了三尺青絲。
屋外幾人說話的聲音不小,被她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耳裡,母親花娘的哽咽聲,不斷的在她耳畔迴盪,即是陌生,又無比的熟悉。
回憶過去,一幕幕模糊異常的畫面也漸漸清晰起來……
“求求你了柳管事,我家是兒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米麪,您就大發慈悲,勻我一碗吧。”
“小娘子就別爲難老夫了,大娘子要餓你娘倆三日,便不會少了一刻,要是讓她知道你偷吃了一頓,不說你要加罰,便是老夫也要受了牽連。”
······
“是兒乖,多穿兩件衣裳就不冷了,不冷了,哈,哈,暖和點了嗎……”
······
“賤皮子,誰準你私自將桌椅燒火的,你知道這些物件兒能換多少炭嗎?”
啪~啪~
“給我打,狠狠的打,你個敗家的賤人……”
······
“嗚嗚嗚……”
“阿孃,是兒好餓,又好冷……”
“是兒,是兒乖,是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嗚嗚嗚……”
······
“哼,小妖精,你娘是不要臉的破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河東才女,我呸……”
······
“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賊,誰準你偷吃貢品的……來人啊,給我把她的手打斷……”
······
“才扎三針就不行了……潑醒……再扎,我看她能忍得幾時……”
······
“小賤人,會寫幾首詩就上天了,還敢在文章裡隱喻老孃,給我把她的腿打斷了,我看她還怎麼去參加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