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難領着南詔國的大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洱海。
看着大軍遠去的身影,人羣中一個白衣少年以極度仇視的目光望着高坐駿馬上,顯得威風八面的蒙難,拳頭緊握,手指都刺入了肉中。他叫楊昆,是前南詔王的後裔。
蒙難領兵造反,白蠻楊氏一族,遇到了滅頂之災,唯有他與一位老祖宗因爲外出靜養,僥倖逃過了一劫。
楊昆父母兄弟,無一倖免,血海深仇,讓他每日每刻,都尋思復仇之意。
他悄悄離開了人羣,走近了一間毫不起眼的屋子裡。
屋子很黑,幾乎不能視物,隱隱約約可見一個瘦小的人影縮在一張椅子上。
“太爺爺,你說的對了,蒙難已經領着大軍出發了。”楊昆輕步來到人影的身側,低聲說道。
“好好!”老者睜開了眼睛,笑道:“十天後,你幫我聯繫趙、李、董三大白蠻世家,我們白蠻復興,就在這一刻了。”
楊昆欲言又止,最後鼓起勇氣道:“太爺爺,我不明白。”
老者呵呵笑起,那張遍佈皺紋的老臉就如麻花一樣,找不到一點平整的地方,“傻小子,目光要放的遠一點。你不是說在你散佈蒙難沒有能力領導南詔消息的時候,發現還有另一夥人也在幹着這事?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夥人就是唐軍的密探。他們的主帥,了不得啊……將蒙難這個混賬吃的死死的,他就是在激蒙難,打算誘惑蒙難出戰。以蒙難的那點點本事,他根本就不可能戰勝唐朝。唐軍的目的是消滅我南詔的有生力量,蒙難是回不來的。蒙難根本不是當國王的料,南詔百姓都感念你父親的統治,一但蒙難戰死,南詔羣龍無首,你以你父親的名義站出來,加上趙、李、董三大白蠻世家的支持,那些烏蠻人,翻不起天,你是有機會重新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南詔地廣人稀,只要取得王位後,令所有百姓都藏於深山,南詔還是南詔,任憑唐軍如何,也奈何不得我們。我這是借刀殺人,藉助唐軍之勢,幫你上位。南詔以後,就交給你了……別丟了我們南詔九姓,最大族的臉……咳咳……你下去吧,我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以後的路,要你自己來走。”
蒙難以皇權壓下了一切反對者,興致高昂的領着八萬南詔軍出擊了。
此刻在蒙難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將唐軍擊潰擊垮,給那些不服自己的白蠻人見識一下,拳頭硬,纔是真道理。
南詔較之大唐有一段距離的,雖然國土相鄰,可相鄰的那一段沼澤遍地,毒蛇毒蟲蔓延的危險地帶,兩個國家很少有往來。
蒙難自幼就聽說過北方的漢人帝國,一開始是大隋,受到白蠻的影響,蒙難覺得大隋如何如何的強大,幼小的心中對於那個大國充滿了敬仰。可沒過多少年,大隋滅了,那個敬仰的大國塌陷了。
於是,他又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大唐是如何如何的強大,如何如何的所向無敵。
這個時候,蒙難已經不是聽風就是風的少兒了,他已經成爲年青一輩的第一強者,有着生裂虎豹的能力。因爲大隋的沒落,讓他對於這大唐的強大也產生了懷疑。
成年之後,他憑藉武勇,掃平了南詔附近的一些小勢力,成爲南詔大將軍,壯志雄心,更加不在乎大唐如何的強大,認爲這些強大都是吹出來的,跟隋朝一樣,連長存的實力也是沒有。
後來蒙難認識了松贊干布,松贊干布爲了讓南詔成爲他的助臂,對於大唐用盡抹黑之能事,將大唐說成一個爛的無可救藥的國家,打仗就會以多欺少,只會耍陰謀詭計,手段卑劣,人人可恥。
蒙難對於唐朝本就存有着偏見,又聽了松贊干布的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思,覺得唐人與白蠻人一樣,都是狡猾詭詐的,都是紙老虎,不足爲懼。
上一場仗他敗了,但更加堅定了這一點信念,覺得唐人除了會耍陰謀詭計,就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能耐了,只要留心他們的詭計,勝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當得知唐軍就在南詔邊境不遠處的時候,蒙難叫來了隨軍參謀,手中舞動着馬鞭道:“你,給我寫封戰書,告訴那個叫杜荷的,要是帶把的爺們就光明正大的跟爺爺我鬥上一鬥,要是沒這個種,滾回老孃懷裡,吃奶去。”
蒙難的思想有些簡單,但也有着自己的考慮,他最擔心的即是狡詐的唐軍再出什麼鬼花樣,也就用這辦法激了一激。雖然並不認爲杜荷這個無膽鼠輩會坦然應戰,但就算激將無效,噁心噁心杜荷也是好的。
單純的人,想法都是如此單純。
杜荷接到了蒙難的戰書,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聽到消息趕來的幾位打探情況的將軍,瞭解了情況,亦個個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唐朝的軍事水準極高,這點不入流的激將法,在他們眼裡,只能當作笑話來看。
杜荷似笑非笑,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六個字!
你要戰,我便戰。
最後,他還叫住了使者道:“回去告訴你們國王,我會在唐軍大勝之後,讓他成爲不帶把的男人。”
杜荷的心思與蒙難的想法,不謀而合,確切的說他就是爲了迎合蒙難的想法而決定的戰術。
杜荷用兵重謀,卻並不意味着他不懂打硬戰。當初與侯君集對決的時候,他們打的就是硬戰。雖然杜荷的表現要略輸一籌,但那是因爲對手是侯君集這位長於打硬戰的宗師人物。
杜荷探知蒙難作戰,喜強攻,直來直往,而南詔這裡的地勢地形,註定了他們不能長時間的深入敵後。能夠一戰而消滅南詔的軍事主力,對於他們接下來的軍事行動大有利處。
唯有與蒙難打硬戰,他這位直來直往的南詔王纔會不顧一切的投入所有兵力。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杜荷派人散佈流言,讓人詆譭蒙難,爲的就是在蒙難的心頭上燒一把叫做決戰的火。
杜荷知道南詔兵並不弱,可他更信唐軍更強。
此次出征,因爲高原氣候的影響,唐軍兵卒都有些放不開手腳。但經過了十日的休整,十五日的行軍,他們的軍隊已經逼近了南詔疆域。南詔東低西高,地勢漸緩,越是逼近南詔疆域,就越偏離青藏高原,唐軍受到的影響也會越少。
只要進入南詔疆域,一路來束手束腳的唐軍,也能放開手腳一搏。
一場硬戰,便在這可笑的激將下拉開帷幕。
決定一戰的方式的可笑的,但真正的對決卻是實在的。
蒙難在政治場上的智商不行,軍事上還是有些實力。
根據地形地勢,以斧盾手爲前部,配合左右騎兵,發動了強勁的攻勢。南詔技術低下,他們造不出唐刀這類神兵利器,但他們將鐵塊打磨成斧子,這不需要多少高明的冶煉技術,且能保證強大的殺傷力。在南詔,斧兵是他們標誌兵種。
杜荷也打算一磕到低,以張亮爲前部,辛獠兒與羅通、薛仁貴爲左右翼。以步卒戰步卒,以騎兵對騎兵。
這一戰,杜荷叫蒙難見識到了什麼是無敵雄師……什麼是披靡勁旅。
儘管南詔兵的戰力,不容忽視。但大唐作爲第一強國,他的軍事實力凌駕於任何國家之上。
不論是單兵素質,還是羣戰的默契,都在南詔軍之上,勝負也沒有任何的懸念。
左右兩翼的騎兵在第一時間就擊潰了面前的敵人,迂迴至南詔軍的後面,展開了初步的包圍。
杜荷隨即將全軍壓上,將南詔軍包了餃子,圍困在了一起,展開了全方位的圍殺。
蒙難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天真愚蠢,但一切爲時晚矣,任憑他如何突圍,都無法逃出唐軍的圍困。
杜荷揮動着令旗,將南詔軍切豆腐一般切成了十數段,讓他們完全失去了與蒙難的聯繫,分不清東南西北,失去死戰到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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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南詔全軍就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杜荷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他漏出一條細縫,放蒙難跑路。
圍殺的唐軍,固然是萬分的詫異,卻也只能聽命而行,悄悄的露出了一絲破綻,放蒙難與他的上千親衛跑出了包圍圈。
蒙難突出重圍,哪敢多待片刻,領着些許殘兵敗卒,狼狽而逃。
餘下的南詔軍更是難成建置,不是投降,就是因爲反抗,慘死在唐軍的刀下。
打掃戰場的時候,一干大將都不解緣由,紛紛上來詢問。
依照他們的看法,蒙難實在難成敵手,只要將他擒拿,南詔一國,唾手可得。
這到手的勝利,就這樣放棄,實在覺得可惜。
面對這一系列的問題,杜荷只是淡淡的一笑,反問道:“你們真的以爲蒙難被擒,或死,南詔就能平定?”
衆將愕然。
與杜荷關係好的羅通問道:“難道不是如此?國王都成了階下之囚,南詔哪裡還有反抗的鬥志?”
杜荷道:“那就大錯特錯了,蒙難一統南詔靠的是強權,百姓忌憚他,但不服他。他一死,南詔百姓不會悲傷,反而會歡喜慶幸,支持一個他們信服的王者,到那時南詔就更難對付了。”
他沒有細說,只是冷冷一笑,心道:“我杜荷還不會傻到成爲別人的刀,受人左右,那也太小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