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河燈順着渭水緩緩飄去,長樂蹲在渡口,雙手握拳,垂目低頭,低聲許願。
長樂做的蓮花河燈並不精美,然而每一根竹篾,每一張紅紙都是由她親手編制的,那份付出情意,決計不是隨意買了河燈就能夠表示的。
月光灑在長樂的身上,映照着那一身的白紗,讓蹲在哪裡許願的長樂看上去就如天上的仙女一樣,美的無法讓人以言語形容,便在這時,一陣威風拂過,面紗隨風飛散,露出了那一張驚世的容顏。
杜荷伸手接過面紗,正打算還回,瞧向長樂,目光轉柔,怦然心動。
四周見此一幕的男女也看呆了,他們呆呆的望着長樂,一時間在渭水之畔,造成了短暫的時間真空。
驚豔,已經不足以形容此刻長樂散發出來的美麗。
四周望向長樂的眼色驚奇、羨慕,還有崇敬,那怕是再好色的人,在這一個,面對長樂此刻散發出的魅力,都無法生出半點的色心。
那種美無法形容,不是人間所擁有的,而來自於天上。
閻立德、閻立本兩位大唐最出名的畫家入神的望着長樂,將這美好的景象,記在了心中。因爲今晚的遭遇,他們兩人用了三年的時間,畫出了一副名爲“公主許願”的畫卷,將四周的一切活靈活現的畫在了花上。
世人皆知貂蟬拜月、昭君出塞、貴妃醉酒、西施浣紗是古代最美的畫卷,然而貂蟬卻是一個虛構的人物,連環計不存在。呂布反董卓,只是因爲他睡了董卓的侍妾,並非是爲了虛構的貂蟬。
因爲杜荷的存在,因爲歷史的變革。
這最美的四個畫卷中去了一個拜月,多了一個許願,四大美女也由真真實實存在的人物長樂取代。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
杜荷畢竟與長樂是多年的夫妻,對於她的美麗有着一定的免疫力。雖然他也爲長樂這不經意的舉動散發出的無窮魅力震撼,卻是最先反應過來,拉着她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長樂還不知自己造成的情況,一臉的茫然。
杜荷笑着給她帶上了面紗,感慨道:“美麗不是罪,但卻誘人犯罪……”
長樂還以爲杜荷誇他漂亮,怪嗔的橫了他一眼。
杜荷笑着拉着長樂,帶她到渭水河上觀賞滿河的河燈。
失去了長樂的蹤影,渭水河畔又恢復了熱鬧。杜荷在碼頭租借了一艘小船,往湖心駛去。
此時在渭水河上,有一艘豪華的船舫。
船舫極大,極爲豪華,船身長達十丈,四周一圈,彩色的燈籠一個接着一個的串連在一起,共計三百多個,在這黑夜中照亮了半個天空,讓四周的景色,如同白晝。
船舫橫在上游最適合觀景之處,幾乎霸佔了半條河道。
來渭河觀光的達官貴人並不少,然而一艘艘的遊船面對這霸道的豪華船舫都選擇了退避三舍。
這種情況的發生,恰是證明了一點,豪華船舫的主人惹不起。
事實也是如此,船舫掛着魏王的字樣,顯得莊嚴寶氣。作爲長安地位崇高的王爺,在長安能夠與他叫板的人也只有李世民與李承乾。除了他們兩人,又有誰能夠觸及一個王爺的眉頭。
不過船舫上並沒有李泰,他本人正在接待五姓世家中的兩位崔中平與鄭天凡兩位家主,商議着盧家的事情。盧家的掌舵盧子建被殺之後,盧家幾乎陷入崩潰的情況。
倒不是人才不濟,而是這盧家家大業大,枝繁葉茂,主幹、分枝數不勝數。在世族門閥中,家主猶如皇帝,誰都有興趣一爭。爭的人一多,自然也會亂。
李泰不甘心失去盧家的支持,這些日子都在與崔中平、鄭天凡商議盧家的事情,商議着誰上位能符合自己的利益。
他們上一輩勞心勞力,但那些還沒有接觸家族事情的新一輩人卻沒有這個覺悟,一如以往的在長安遊玩嬉戲。
這七夕乞巧節的大好日子,他們這些世家貴公子有怎會錯過這種機會。
李泰爲了拉攏這些貴公子,將自己平日遊玩的寶船拿了出來,由杜楚客領着泛舟渭水,在船上吟詩作對。
李泰以文采揚名與世,與之交往的大多也都是文采風流的門閥子弟。這一招待便是三十餘人,都是精於詩詞歌賦的年輕俊傑。
鄭天凡之子鄭世美也在這甲板上。
他精於詩賦,精美詞句,應口即來,儼然是一位文采風流的濁世佳公子,成爲衆人吹捧的對象。
鄭世美站在人羣中,目光卻不時的往船尾瞄去,目光所至之處,一位俏佳人正在船頭,笑語嫣然的與一位青年公子交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俏佳人姓徐,叫徐慧,是江南第一才女。前幾日,在長安街上遇見,那徐慧那一身充滿江南美感的才女,當即讓之驚爲天人,展開追求。
不過徐慧對之卻是不加以顏色,正與面前的上官儀交談甚歡。
上官儀是弘文館直學士,李世民親封的進士,才華也是不凡。
最初上官儀一人在船頭眺望,與甲板上的熱鬧情形有些格格不入,徐慧厭煩了船上諸多人的吹捧,見上官儀特立獨行,好奇的上前問話。
上官儀以有嬌妻,對於徐慧並沒有異樣的情緒,如實答道:“有些討厭這樣的氣氛,要不是好友硬拉我來,我無意來此。”
徐慧也說出了心中的感受,道:“我也有同感,在江南的聚會,以遊玩爲主,感受山川優美,然後再來例行交流,相互暢談討論。然而這長安卻將大部分時間用於相互吹捧,相互擡高,完全失去了遊玩的意義。”
上官儀點頭道:“風氣不同,江南學術氛圍濃厚,相互間並不牽扯到利益。而這裡是天子腳下,才華出衆者,多如過江之卿,誰不想一躍而上,成爲人上之人?相互吹捧,相互擡高,以提升名望,已經漸漸的取代他們的求學求知之心。”
徐慧感同身受,點頭道:“天下腳下,果真事事複雜,充滿了人性百態。”
上官儀淡淡一笑:“姑娘這麼說即對也錯,長安確實是龍蛇混雜之地,有着各種各樣的權力爭鬥。但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只要你有真才實學,一定有被重用的機會。像他們這樣,想要藉助名聲上位,無疑是癡人說夢。”他一語道破天機,風采並不代表一切,詩詞歌賦的成就再好,也未必能夠成爲一個優秀的幹吏。
上官儀爲人恭謙有禮,一言一行,皆是良言,讓徐慧刮目相看。
這時鄭世美有些坐立不安了,上官儀、徐慧越聊越深入,幾乎無視了甲板上所有人的存在。他自視甚高,豈容上官儀給比了下去,笑着來到了近前,望着夜空道:“也不知這天上是否真的有牛郎、織女,不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卻是深入人心,讓人感動。我有一個提議,不如以這七夕爲題,牛郎、織女爲意,做詩賦一首,諸位以爲如何?”
“好!”
鄭世美出身高貴,又有着過人的才情,這一開口,意圖表現的人都高呼而起。
鄭世美孤傲一笑:“我先來吧……”他來回走了三步,雙手一合道:“有了……”他心思一動,應景來了一首七言絕句。
詩句優美,結構整齊押韻,且又簡單意懂。
連徐慧、上官儀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鄭世美在詩詞上確實有着非凡的才華。
四周雅士也是一呆,讓鄭世美應手而來的詩句給震懾住了,叫好聲隨即而來。
“古有曹植七步成詩,鄭賢侄三步成詩,更爲了得。”杜楚客忍不住拍案叫絕。
鄭世美志得意滿的看着上官儀,問道:“聽聞上官兄進士出身,才華不凡,不如也作詩一首,讓大家開開眼見?”
上官儀聽出了挑釁之意,坦然一笑:“作詩,我不如你……”他學得是治國安邦之術,在詩詞上確實比不上專攻此道的鄭世美,不以爲意的坦然承認。
鄭世美更是自得,瞄了徐慧一眼。
徐慧暗自生怒,只是鄭世美作的詩句確實無可挑剔,腦中突的生出一人,心道:“若是他在,哪容鄭世美如此猖狂。”
這時人羣中突的傳來了一聲讚美:“這三步成詩曹植比及不了,那杜荷也遠遠不如吧……”說話的是鄭家的一個偏枝的後人叫鄭果,他知鄭世美一心想要跟杜荷比一比,勝過杜荷,故而如此讚歎了一句。
鄭世美聽後更是得意,仰着頭像一隻高傲的孔雀,當然在徐慧的眼中像毛驢更多一些。
鄭世美心道:“杜荷,算什麼,有我在,根本不值得一提,這不,因爲聽了我的名號,嚇的都不敢赴約了。”鄭世美來到長安之後,一心想要與杜荷一較高下,想踩在杜荷的身上,贏得更高的讚譽。
此次七夕便是一個最好的機會,爲了贏得勝利,在一個月前,他便想好了題目,精心的做了一首詩,通過一個月的修改,自詡完美無缺。他讓人邀請杜荷赴約,結果杜荷並未前來,心中依然認定是杜荷聽過他的大名,嚇得不敢赴約了。
杜荷確實收到了鄭世美的邀請,只是他連鄭世美到底是阿貓,還是阿狗都不知道,哪裡會去赴約。
不過鄭世美的態度卻激起了徐慧的憤怒,冷聲道:“確實遠遠不如,杜荷才情無雙,他人怎配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