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喊殺聲越來越近,扶余章決定不等了。
五千精銳,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只要有時間,一切都不是問題。
至於八大氏族,他們願意在這裡等就讓他們等好了,最好那支大唐偏師能夠把他們包了餃子,這樣自己將來還能少些負擔。
丞相目光閃爍,看了看八大氏族的方向:“王,咱們撤了,那他們……。”
“孤說撤就撤,我管他們去死。”扶余章粗暴的打斷丞相,夜幕中,眸子裡閃過一抹血紅,連‘孤’這樣的自稱都丟到了一邊,直接用上第一人稱‘我’。
你聲音大,你有理。
丞相迅速選好站隊,擡手招來水軍統帥,將戰略轉移的事情吩咐了下去,百濟國主御駕親征,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就算真要撤退……那也得叫成戰略轉移。
牽一髮而動全身,扶余章這邊的動作立刻引起了八大氏族的注意,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自心底升起。
作爲王室,扶余章不在乎五千精銳的死活,可八大家族不行啊,岸上那一萬五千左右的戰兵可是他們的命根子,要是折在這裡,不說回去如何向家主交待,能不能保住老命都是個大問題。
就是這麼一猶豫的功夫,扶余章率領的數十艘戰船已經與他們拉開了距離,漸漸消失於夜色之中,等八大氏族的代表反應過來想要去追的時候,海面上異變陡升。
“轟轟轟……”驚天的炮火,流星般的鐵彈刺破黑暗,攜雷霆萬鈞之勢,砸碎了他們的後路。
“逃,快逃,唐軍殺過來啦!”
慌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直接揭破了這支大唐偏師的身份。
爲了防止那人繼續喊下去,一個蒼老的聲音高聲罵道:“解家的,你特麼是不是傻,你揭破了他們的身分,我們還走得了嗎!”
夜色中,這聲音傳出老遠,順着海風隱約飄進戰艦上長孫衝的耳朵,引得這位長孫家大公子面露古怪之色:“這老頭兒信心很足啊,是什麼讓他覺得不揭破我們的身份,就能安全離開呢?”
身邊護衛頭子似笑非笑道:“公子,那就讓他們試試唄,萬一這老頭兒真的很命硬呢。”
長孫衝咂咂嘴:“那就……試試?”
“嗯。”護衛頭子重重一點頭。
他是遠洋水師出征之前被長孫無忌派到大公子身邊的,剛剛出海的那段時間,他並不看好這幾個少年的未來,只把這一切當成少年人的胡鬧。
現在,一切都變了,遠洋水師已經在百濟外海站穩了腳根,非但沒有灰溜溜的退回長安,反而成了百濟虎王扶余章的心腹……之患。
人就沒有不想着上進的,護衛頭子也是一樣,局勢一片大好之下,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消極怠工的萎靡,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朝氣。
那個剛剛參軍,一腔熱血的青年在這一刻又回來了。
海風的催動下,三艘‘漢’級戰艦速度快的讓人不可思議,幾乎是在眨眼之間便攔住了百濟八大氏族的後退之路。
船身微側,十五門火炮炮口入噴射出數尺長的膛焰。
雖然與後世的戰爭之神相比,它們還稍顯稚嫩,但好歹也算是初具神格,一聲聲雷鳴般的怒吼中,百濟戰船連反擊都做不到,直接被撕扯成無數碎片。
長孫衝一張俊臉在膛焰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顯得有些扭曲、猙獰:“打,給老子狠狠的打,你們的都督雖然沒給你們送來足夠的火炮,卻送來了足夠的火藥,今天你們誰要是因爲心疼那點火藥對百濟人留手,老子就讓他永遠摸不到炮。”
“諾!”隆隆炮聲中,軍卒們很是興奮。
其實就算長孫衝不說,他們也不會心疼那一點點火藥,畢竟可以隨心所欲開炮的機會不多,而且這玩意兒比岸上那些陸戰大隊牲口們所使的大麻雷子過癮了不知多少倍,傻子纔會心疼那一點點的火藥。
五里之外,望着身後燃起的沖天大火,扶余章身邊的百濟丞相心中清楚,八大氏族的船隊完了,徹底完了。
想到如果不是王上果斷下令後撤,如果自己當時再多猶豫一會兒,此時被圍在那裡羣毆的應該就包括自己,冷汗就不由自主流下來。
“別看了,八大氏族……完了。”就在百濟丞相忍不住後怕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扶余章的聲音,平靜中帶着一絲興奮。
“王……”
扶余章擡手打斷丞相,微笑道:“是不是覺得孤王心狠?”
“老臣不敢。”面對一反常態的扶余章,丞相連忙低下頭,生怕對方發現自己眼中的震驚。
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扶余章的聲音幽幽傳來:“八大氏族,說的好聽是國之柱石,說的不好聽,就是國家的蛀蟲。丞相,孤自基位以來,禪精竭慮想要振興百濟,不惜發動戰爭也要給我百濟子民留下一塊更大的國土。可八大氏族在幹什麼,他們在忙着爭權奪利,忙着瓜分孤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你說,朕還能留着他們麼。”
這話很不好接,丞相把頭低的更低了。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局。
對於扶余章來說,勝了固然可喜,既消滅了大唐偏師,又得了大唐最新的戰艦和那種威力巨大的武器;敗了也沒什麼,正好可以借大唐偏師的手給八大氏族狠狠一刀。
至於八大氏族的反應,在損失了一萬五千戰兵之後,他們若是消停的忍氣吞聲也就罷了,若是敢吱唔一聲,扶余章絕不介意再次揮起手中屠刀。
總之,這次偷襲耽羅島最大的贏家並不是大唐偏師,而是這位虎王。
接下來只要他能平息海外那支大唐偏師的怒火,百濟將會成爲他的一言堂,再也不會有人對他的命令發出任何質疑。
好可怕的算計。
‘啪’。
一隻手落到肩上,丞相被嚇了一跳,急忙躬身:“王,您有什麼吩咐。”
“吩咐談不上。”扶余章的聲音溫和,帶着一點點小興奮:“孤過幾日還要麻煩你走一趟耽羅島,這次多帶些金銀,做爲對大唐偏師的補償。”
“是!”丞相苦着臉應道。
見識了扶余章的很辣手段,他就算心裡再不願意,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扶余章很滿意丞相的態度,笑着點點頭,繼續說道:“記住,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平息他們的怒火,孤不計一切代價。”
“是!”
見丞相很識趣,扶余章擺擺手:“好了,下去吧,孤要一個人靜靜。”
海風輕撫,扶余章愜意的張開手臂,似是要將這一片天地都擁入懷中。
這是他自繼承百濟王位以來,第一次覺得如此輕鬆,八大氏族經此一役元氣大傷,再也無力對他形成掣肘,待回到王都,便是他一展抱負之時。
耽羅島的戰鬥並未持續太長時間,就在長孫衝帶人將海上漂着的八大氏族堵在那裡的同時,岸上的那些潰兵徹底失去了希望,紛紛跪地投降。
面對如此情況,殺的興起的程處默除了罵聲孬種之外,毫無辦法。
畢竟自古殺俘不祥,程處默作爲軍二代,還是比較相信這一點的。
海上,八大氏族在逃遁無望,損失了近半戰船的情況下,也選擇了投降。
當天色微明的時候,一場持續了半個晚上的海陸大戰終於落下帷幕,遠洋水師以四十五人陣亡爲代價,取得了擊沉敵船二十八艘,殲敵三千五百,俘虜敵船三十七艘,俘虜殘兵一萬四千餘人的戰果。
至於其他人大多隨着扶余章逃了回去,少數部分趁着夜色逃去無蹤。
新搭建的帳篷中,雷耀、王文度兩位水軍負責人,長孫衝、程處默、李震三位陸戰大隊負責,齊集一堂,共同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哈哈哈……”
囂張的大笑聲中,徵袍浸滿鮮血的程處默興奮的黑色泛起紫光:“諸位,想到這些百濟人竟然如此慫包,俺老程還沒殺盡興,他們就全都投降了,哈哈哈……。”
李震拉了他一把:“處默,安靜一會兒吧,殺了一個晚上,你就不累?”
“累?”程處默牛眼一翻:“這樣的仗別說打一個晚上,就是打十個晚上,俺老程也不累。”
“好了好了,處默,你還是先消停一會兒,雷副都督還在這呢,想樂呵,等下回了咱們那邊,兄弟們陪你好好聊聊。”長孫衝到底要成熟一些,一句話既給了雷耀面子,也安慰了程處默。
等程憨憨嘀嘀咕咕坐好之後,長孫衝將一份戰報遞給雷耀:“雷副都督,這是昨夜一戰的戰果,你先看看。”
雷耀對長孫衝微微點頭,這纔將目光投注到手中戰報上面。
花花轎子人人擡,雷耀固然是李昊離開之前安排好的遠洋水師負責人,但對於長孫衝、程處默、李震這樣的二代來說,給他面子他是副都督,要是不給面子,他還真不能把這三位怎麼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雷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的戰報上,眉頭越皺越緊,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程處默看不過去,忍不住道:“哎我說老雷,不就是一份戰報麼,就那麼幾百個字,至不至於看這麼半天。”
搖搖頭,雷耀將手中戰報放下,嘆了口氣道:“程小公爺,這份戰報不簡單啊。長孫小公爺,您說呢。”
“的確不簡單。”長孫衝點點頭,露出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
程處默見二人打啞迷,頓時急了:“我說你們倆個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不行麼,俺老程都快被急死了。”
長孫衝嘖了一聲:“處默,昨天晚上這一戰,咱們固然收穫頗豐,可你就沒發現這裡面有蹊蹺麼?”
程處默眨眨牛眼:“呃,這有什麼蹊蹺。”
長孫衝這次沒有接話,反而將目光投向雷耀。
雷耀知道這是長孫家大公子給一個立威的機會,當下微微點頭致謝,然後纔對程處默說道:“程小公爺,百濟艦隊逃走了一部分,而這一部分正是百濟王扶余章率領的。”
“這有什麼,估計是那老小子膽小怕事,見機不對提前逃了唄。”
“非也。”雷耀搖搖頭:“若是這樣,爲何只有扶余章的人逃了,其餘百濟八大氏族卻被我們來了個甕中捉鱉。”
“呃……”程處默撓撓頭:“這,這我哪兒知道。”
“呵呵……”帳中衆人全都露出善意的笑容,片刻笑聲稍歇,雷耀這才說道:“程小公爺,按照正常邏輯,扶余章既然敢御駕親征,就絕不會在還未接戰便先率衆逃離。”
“可問題是他逃了啊。”
“對,這就是癥結所在。所以,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那百濟王扶余章搞出這次夜襲應該是打着借刀殺人的主意,明裡是想要把我們都殺光,實際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百濟八大氏族。”
程處默眨巴眨巴眼睛,還是有些理解不上去,最後懊惱的一揮手:“哎這種事兒別跟老子說了,你們這些文化人心都黑的跟墨似的,俺老程搞不懂。”
衆人:“……”
算了,不跟憨貨一般見識,全當這傢伙不存在好了。
長孫衝搖搖頭,對雷耀說道:“雷副都督,既然我們已經猜到扶余章的目的,那麼下一步該當如何,還望示下。”
雷耀微微一笑:“長孫小公爺,想必您心中應該已經有了計較吧,不如咱們也效仿先賢,各自將想法寫在紙上,最後一同展示如何。”
長孫衝到底是少年人,免不了有好勝之心,給雷耀面子是一回事,如果自己也能露露臉那自是再好不過,當下朗聲道:“就依雷副都督,來人,筆墨伺候。”
很快,有書吏將筆墨擺好,雷耀和長孫衝各自背過身去,在掌心寫了些什麼。
片刻,各自回身,對視一眼,同時對滿是期待的其餘三人伸出手掌。
伸長脖子的程處默在看清兩人掌中字的時候,眼睛頓時瞪的老大:“都是‘放人’,我們你們兩個是提前商量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