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昊的幫忙,醃白菜的進度大大加快,過了大概半個時辰,隨着最後一顆菘菜被放入醃菜的大缸,每年必須進行一次的醃菜工作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拍拍手上的泥土,在鐵柱的攙扶下站起來,腰有些酸,不過李昊覺得這樣挺好,挺接地氣的。
老樸緊張的端來一盆水,又從大鍋裡盛了些熱水出來,兌到一起請李昊洗手。
今天的李昊讓他大開眼界,對世家公子的印象大爲改觀,藉着休息的空當小心說道:“少爺,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昊嘖了一聲:“嘖,如果是想勸我放棄尖底船,你就不用講了。”
“可是少爺,尖底船沒人造過,萬一不成……。”
“老樸,沒有什麼萬一或者一萬,我知道,造船方面你們都是專家,在長安沒人比你們更精通這個,但經驗主義害死人,懂麼。”
“……,懂。”老樸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走吧,我們去河邊看看工程進度。”
船匠的聚居地附近有一條渭河支流,丈許寬,深度大概有兩米。
小河的邊上是一個小型的船塢,船塢里人聲鼎沸,船塢外人來人往。
進入裡面,入眼所見的是一條根長達五丈左右的巨木,巨木的兩側每隔兩米左右便有一對類似肋骨的木料斜沖天際。
龍骨,以前並不存在於造船概念中的新鮮物事,可以提高戰船整體結構的完整性,使戰船可以承受再大的扭曲力。
不管是大唐還是新羅、倭國,目前造船都是沒有龍骨的,有點類似於後世轎車的承載式車身,這樣的戰船航行於波瀾不驚的河面上還可以,必竟沒有強大的外力影響。
但若是到了大海中,狂風巨浪對船身造成的扭曲是完全不可想像的,沒有龍骨的加固,不管是五牙大艦亦或是其它,只要下水,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散架。
拍拍已經修造好的龍骨,李昊回頭對鐵柱道:“柱子,試試能不能把它掰下來。”
“少爺,怎麼掰都行麼?”鐵柱也不客氣,捲起袖子就準備動手。
“只要不用工具,怎麼掰隨你。”大船龍骨最細的木料也有成人大腿粗細,李昊並不認爲鐵柱有能力空手將其破壞掉,可又不得不試試。
沒辦法,誰說這個時代沒有測量的儀器呢,爲了檢驗龍骨的堅固程度,只能讓鐵柱動手。
一刻鐘之後,鐵柱累的臉紅脖子粗,用事實證明了龍骨的堅固程度。
“還不錯。”李昊點點頭,算是認可以新羅工匠這段時間的工作。
隨着李昊的聲落,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當然,這可是本公主親自監督的工程,若是這麼容易就能被破壞掉,本公主的面子往哪裡放。”
李昊失笑轉過身子,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金勝曼,新羅公主。
此時的她已經恢復了女裝,紫色的長裙,潔白的披風,意氣風發,英姿颯爽。
“呵呵,原來是公主殿下,不得不說,你穿上衣服我都不敢認了。”
“……”
這話有語病啊!
金勝曼俏臉瞬間一冷,手按腰間短刀:“李德謇,你想死了是吧。”
李昊連忙擺手:“別別別,開個玩笑,我重說行了吧。”
“有你這麼開玩笑的麼!”金勝曼眼睛一瞪,雖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說到底她也有着公主的身份,當着這麼多本國船匠的面,被李昊這樣一說有些下不來臺。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這不是逗你開心麼。”李昊笑着來到金勝曼面前,回身指了指身後的龍骨:“這個是你親自參與的?”
“當然。”金勝曼高傲的昂起頭,不屑的說道:“本公主可是精研過魯班鎖和孔明鎖的,六柱,十二柱,十八柱信手拈來,區區一個龍骨算得了什麼。”
李昊眨眨眼睛,如果金勝曼不說,他還真沒看出來這丫頭是個木匠。
不過話說回來,數百年後,還有木匠皇帝呢,眼下出個木匠公主好像算不得什麼。
見李昊呆呆盯着自己不說話,金勝曼更得意了,來到已經建好一多半的龍骨邊上,伸手拍了拍:“怎麼樣,榫卯結構,整條龍骨沒有一根釘子,厲害吧。”
李昊伸出拇指:“厲害,相當的厲害。”
“哼!”金勝曼不屑的撇撇嘴,似乎對李昊的吹捧並不感冒。
但就在下一刻,卻聽李昊說道:“但是我覺着吧,能想到給戰船增加一條龍骨的人好像更厲害。另外,在我們這裡有句俗語,叫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相信公主殿下聽過吧?”
“李大禍害。”金勝曼頓時繃不住了,頓足道:“難怪你到現在還沒有定親,就你這張破嘴,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你。”
李大禍害?我靠,我怎麼就禍害了,我禍害誰了!
咋實話實說還不行了呢,李昊很無語。
與此同時,皇宮大內,弘文館。
李承乾擺弄着手中一份不大的小冊子,小冊子有一個學名,叫通關文牒。
當然,他那個不怎麼靠譜的侍讀更喜歡把這東西叫護照。
李承乾的對面,站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和尚,二十多歲的樣子,濃眉大眼,身上散發着一種淡淡的香氣,正眼巴巴的瞅着他手中的東西。
良久,就在大和尚腳都快要站麻了的時間,李承乾開口道:“玄奘,你的陳表本宮看了,你想要西行求法是吧?”
舅舅說過,上位者要有城府,李承乾並不太懂,想來說話慢一點應該算吧。
大和尚微微躬身:“是的殿下,我大唐佛經有很大一部分在戰亂中或是遺失,或者被焚燬,已經殘缺不全,貧僧此去打算將之收集齊全,另外,聽說天竺還有更加高深的大乘佛經,貧僧亦打算去收集一下。”
李承乾點點頭:“其志可嘉。”
大和尚眼前一亮,心底升起一絲希望:“望殿下成全。”
片刻之後,李承乾將手裡的通關文牒交給太監常公公:“好吧,既然你執意西行,本宮準了。”
大和尚心中激動,用顫抖的雙手接過常公公遞來的通關文牒。
有了這東西,他就可以帶人名正言順的出關,不用在意各方留難。
常公公見他抱着通關文牒發呆,面色一變,尖着嗓子道:“和尚無禮,還不謝過太子殿下。”
聲音尖利刺耳,類似於鋼鐵摩擦,大和尚被嚇了一跳,連忙俯身道:“貧僧謝過太子殿下。”
“罷了。”李承乾擺擺手,示意他起來:“來人,上酒。”
一個鑲着金邊的托盤被呈上來,兩杯高度酒,一小碗泥土。
李承乾親自上前,伸出兩指捏了一點土放入其中一個杯子,又將那杯子遞到大和尚面前。
大和尚臉頰抽搐接過。
髒不髒的無所謂,下不下毒也無所謂,關鍵是和尚不讓喝酒好麼。
李承乾拿起另外一杯,與大和尚碰了一下:“玄奘,知道爲什麼要在你的杯子裡放些土麼?”
大和尚搖頭:“貧僧不知。”
“呵呵……”李承乾微微一笑,舉杯道:“寧戀家鄉一捻土,莫念他鄉萬兩金。玄奘,西行之路萬里迢迢,危難重重,本宮望你能夠早日平安歸來。飲勝!”
‘寧戀家鄉一捻土,莫念他鄉萬兩金’是《西遊記》中的臺詞,李昊上次來宮裡得知玄奘準備西行的時候對李承乾說過。
太子殿下覺得逼·格挺高,索性拿來用用。
大和尚本想說佛門戒酒,可李承乾話說到這份上,估計不喝是不行了,索性硬起頭皮,眼一閉一口把酒悶了下去。“阿彌陀佛,貧僧謹記殿下教誨。”
酒也喝了,通關文牒也拿到了,辭別李承乾,玄奘興沖沖離開皇宮。
出了宮門,大和尚越想越興奮,越想越開心,伸手出懷將通關文牒拿出來仔細觀瞧。
封頁上是通關文牒鎏金四個大字,裡面是身份,戶籍等信息,以及鴻臚寺的印章。
中間有許多空白的頁面,想來是給途經的國家準備的,翻到最後,幾行顏色鮮豔又與通關文牒內容格格不入的字跡出現在玄奘眼前。
玄奘自認定力深厚,但在看到那幾行字的時候,亦忍不住渾身顫抖,雙眼發澀。
咀嚼着那幾行字,不自覺的唸了出來:
字喻大唐子民,當你在境外遭遇危險,不要放棄!請你記住,在你身後,有一個強大的祖國!
噗通一聲,只跪神佛的大和尚回身面對太極宮跪了下來,仰天長嘯:“大唐子民陳禕叩謝天恩!生爲大唐人,死爲大唐鬼!”
出來送行的常公公被嚇了一跳。
啥情況?咋看着看着突然就跪了呢。
而且竟然用了俗家名字,這和尚該不是後悔,想要還俗了吧?
還沒等常公公想明白,大和尚已經站了起來,目光透着無比的堅毅,對他施了一禮,語帶鏗鏘道:“阿彌陀佛,公公留步,貧僧這去矣!”
言罷,大和尚轉身毅然而去,後背挺的筆直,腳下再無半點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