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家的歷史悠久,在士族門第風氣最盛的晉朝,崔家名列四大家族之首,這是朝廷公認的,當時皇帝想要將公主嫁入豪門,都不一定能夠得到答允,隨着隋煬帝鐵騎踏平四方,統一天下,崔盧王鄭四大家,雖然隨着“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世族之風被隋煬帝打壓,可是四大家族的底蘊猶在。
崔氏族人遍佈南北,其中以清河、博陵兩系最強,爲天下人所敬仰,朝代更迭,世族猶存,尤其在兩河之地,門第之風深入人心,乃是崔氏王氏時代盤踞之地。
正月春風悄無聲,細雨幽燕壘鵲巢。
清河東武城,作爲當地的名門望族,崔家近日張燈結綵,廣散錢財於百姓,就好似當日崔家嫡子崔槿中榜一般,崔家的家主崔文遠身爲東武城太守,平日裡救濟百姓,深受當地的百姓的讚頌。稍一打聽,原來是崔家要嫁女兒,聯姻的對象是當朝左相李適之的公子,也正是現今名噪一時的少將軍李躍。
聽說此事,李躍的名氣很大,文韜武略,天下皆知,與崔家結姻倒是門當戶對。崔家之內,一個女子站在中年人身邊,恬靜清淡地研磨,面前之人正是崔家的家主崔文遠,揮舞之間,大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
然後輕輕地揭起文紙,笑着對身邊的女兒說道:“凝兒,你看爲父這四個字如何?”
轉過頭,被喚作凝兒的瘦弱女子露出欣賞之意,抿着嘴說道:“飄逸飛縱,體態自能絕出,確有懸腕回鋒之妙。不過從字裡行間卻隱含一股冷厲之意,仿若山中猛虎,欲躍紙而出一般。”
只見上面赫然地寫着“縱橫睥睨”四字。
放下紙筆,牆壁上掛着一副猛虎入川圖,崔文遠走到畫前,說道:“三日後就是你出嫁的日子,家國天下,我崔氏自周至此,源遠流長上千年,改朝換代,卻依然能夠延續香火,都是每一代家主殫精竭慮換來的,直到今日,我身爲一家之主,卻沒有帶領家族走向強盛,只能算中規中矩,愧
對家主之位。”
崔家之人,優先考慮的是家族的利益,無論任何決定都是將家族的利益放在首位,崔語凝從小就明白自己的人生命運已經確定,只要自己的婚宴能夠爲家族換來政治利益,那麼家族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絲毫沒有異樣的神情流露出來,崔語凝只是一如既往淡淡地說道:“父親爲我選的夫婿,乃是人中俊傑,少年英雄,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希望可以陪伴左右,女兒有此福氣,自然很高興,家族大事,女兒不懂,也不願過問,只要父親能夠保重身體,就是女兒最大心願。”
聽到這番話,崔文遠臉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暗歎自己的女兒從小就聰明伶俐,就是這性子淡了點,而且身體比較虛弱,經常請醫問藥,可惜就是去不了病根子,這一次聯姻,崔文遠也是出於長遠考慮,雖然當今朝堂上李林甫一手遮天,可是李適之的政治集團已經露出了龐大的潛力,陝郡太守韋堅的加入,無疑是使得崔文遠下定決心將賭注壓在李適之身上最大的促進因素,韋堅與東宮太子有着天然的紐帶,太子的妻子正是韋堅的妹妹,這一層關係註定了只要太子不倒,韋堅就是一個潛力股,李適之的官場前途就會越來越好,而李林甫掌控了十年朝堂,已經進入古稀之年,時間是一把殺豬刀,任何人都躲不過去,李林甫也不例外。
說話間,幽靜的房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進一位身穿藏藍色衫子的中年人,正是與李適之交好的崔宗之,他在長安掛着翰林待詔的閒職,也是酒中八仙之一,崔李兩家的婚事即將到來,崔宗之也是個閒人,請了個小長假就回到家族。
剛進家門,就馬不停蹄地奔向兄長的書房,當朝以儒興盛,崔家本族更興儒風,崔宗之熟悉兄長這個時辰必然在書房,果然進門所見如預料一般,還見到自己的侄女也在此處,崔語凝性子淡泊,卻獨獨對這位五叔比較喜歡,可能也是因爲崔宗之不拘一格的性格有關係。
“凝兒即將出閣,卻有這份閒情逸致,不慌不忙,只是出嫁乃人
生大事,大哥卻也放心,如此清閒,倒是顯得我這個五叔乾着急了。”崔宗之徑直走到書桌邊上,扭頭對着這一對清閒的父女兩開着玩笑。
說話間拿起崔文遠的作品,自顧自欣賞起來,崔文遠在兄弟面前倒也沒有太大的架子,愜意地等待崔宗之的品鑑。只不過崔宗之卻也是精通筆墨之人,自詡甚高,說了一句:“好字。”就沒有下文,倒是讓崔文遠無奈搖搖頭。
“元讓等人也該回來了吧,凝兒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崔宗之提起筆龍飛鳳舞地在紙上揮灑自如,一邊寫一邊問道。
崔文遠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論語品讀,分神答道:“已經在路上了,明日必能回來。”
“此次成親,對我崔家的影響可謂極大了,大哥,你猜猜有何驚喜?”崔宗之揮筆疾書,擡起頭笑呵呵地說道。思韻了一會,崔文遠猜不出來,倒是站在一旁的崔語凝說了一句“莫非是皇上對李郎進行了賞賜?”
“哈哈,凝兒果然蕙質蘭心,一猜就中,皇上也不知從哪聽聞了此事,在長安賞下一處宅邸,我看皇上說不定會親自上門,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日清風納妾之時,皇上就便服出宮,上門慶賀,此次娶妻,按照聖上的性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說道李躍,崔語凝原本平靜如水的臉上起了點點波瀾,泛起一絲紅霞,而崔文遠則放下手上的論語,眼神飄轉不定,不知在思考着什麼。太宗之後,崔家的確遭受了很大的低谷,而鄭家王家雖然也沒落了,卻時不時會出現亮光,時至今日,兩河之地,崔家的影響力是遠不及鄭家的,無形中曾經顯赫一時的崔家無疑相當於落後了鄭家一截,這件事一直都是崔文遠當上家主之後的一塊心病。
聽到崔宗之的話,崔文遠心中閃過一絲曙光,也許此次的確是崔家發展的一個好機會,搶在其他家族之前與李躍結親,這步棋看來是走對了,不過,只有最大化的利益纔是崔家的行事準則,如何將此次結親的政治利益最大化,纔是崔文遠此時思考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