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人煙流動,唯獨今日特別熱鬧,原來是唐朝有名的詩狂賀知章要告老還鄉,上疏皇帝請求度爲道士,以本鄉的宅子爲道觀,因爲賀知章生性曠達,善於談笑,喜歡飲酒,又風流瀟灑,所以很多人都很仰慕賀知章,皇太子李亨率百官來送行,陣勢可謂不小。
賀知章告老還鄉,但是他的小兒子賀凌桓卻恰恰相反,皇帝特地將賀凌桓調到長安在御史臺擔任要職,送行的隊伍中,李林甫身爲百官之首,也在其中,左相李適之雖然最近很低調,但是因爲與賀知章是老朋友,也專程來送行。
在衆人的注目下,賀知章的馬車緩緩從灞橋上漸行漸遠,物是人非事事休,來來去去,就像官場的更迭升遷,有人離開,也有人補進來。人羣漸漸散去,百官大多跟隨着李林甫一道離開,而李適之身邊只有寥寥幾個身影。
韋堅與皇甫惟明被貶官,原本與李適之交好的朝廷勢力一個個被李林甫用各種手段除去。
緊跟着韋堅與皇甫惟明成爲李林甫的打擊目標的是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的裴寬,裴寬是一個正直的官員,德高而望重,因爲自己的親戚裴敦覆被李林甫收買利用,李林甫指使裴敦復出面彈劾裴寬謊報軍功。裴敦復與裴寬都是山西太原裴氏家族的同一系,並且在開元年間,裴敦復作爲武將科第一名登第。韋堅下臺之後,刑部尚書的職位空缺,李林甫以此來拉攏裴敦復,裴敦復一朝從一名武將成爲刑部尚書,炙手可熱,他的部下程藏曜、郎將曹鑑依仗權勢,胡作非爲,在長安城中觸犯了刑律。
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裴寬鐵面無私,不枉私情,將二人抓捕,裴敦復託人向裴寬說情,裴寬嚴正無私,最後還是毅然將兩人治罪,因爲這件事情,兩人之間產生了間隙,裴敦復對此耿耿於懷,再加上李林甫的從中挑撥,於是,裴敦復拿出五百兩黃金,令其女婿賄賂楊貴妃的姐姐楊三娘,陷害裴寬。結果裴寬被貶爲睢陽(今河南商丘南)太守,然而李林甫的打擊不止於此,他抓住裴寬與韋堅是親戚關係,裴寬一定與韋堅的案件脫不了干係,接二連三上表,結果裴寬一貶再貶,被貶到湖北地區,任安陸別駕。
身邊的朋友一
個個受到迫害,李適之自知接下來李林甫的矛頭定然對準了自己,徒生一股落寞之感,本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忠君報國的理念在此刻化爲泡影,在僕人的攙扶下,落寞地離去。榮辱興衰,一目瞭然。
回到家中,李適之便徑直回到書房,拿起筆但覺得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他要上表奏請免去左相之職,與李林甫的爭權以失敗而告終,而李林甫的心計路人皆知,與其被他用陰謀詭計陷害,還不如自己主動卸去這個報包袱,落得一世清明。
短短几行字,李適之的雙數卻在不自覺的輕微顫抖,爲官數十載,最後卻只能被逼無奈拋棄所有的一切,心裡的矛盾感在此刻愈演愈烈,情勢所逼,情非得已,李適之明白自己的政治前程隨着這一封奏摺將畫上句號,心中的不捨與失落無法言表。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不是爲了自己。遠遠地透過窗子向着西北的方向遙望,爲了兒子的將來,避免李林甫陷害自己牽扯到兒子,李適之動搖的心重新堅定起來,一揮而就,然後走出房子,讓長孫管家宴請賓客,從此就可以做個清閒人了。
入夜,酒桌上擺滿了菜餚,但是卻沒有一人前來來應宴,世態炎涼,李適之一個人落寞地坐下來品味着苦澀,人與人之間的薄涼一夕之間全部品味的淋漓盡致的,過去百官爭相希望可以得到邀請,如今樹倒猴孫散,雖然罷相已經是勢在必行,可是李適之是真性情之人,他自嘲地賦詩一首:“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爲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
第二天李適之的上表順理成章地得到了皇帝的應允,李適之罷去兵部尚書以及左相之位,任太子少保這個閒職,這個消息傳至長安大街小巷,雖然是一件大事,卻遠非沒有多大的震撼性,因爲很多人都猜到李適之的相位保不住,主動請求罷相倒是一個明哲保身之舉。
李府門前冷落,清風掃過秋葉,鮮有行人路過,人走茶涼,這就是世態,誰也阻止不了,誰也強求不得。
就在冷清的門前,竟然同時兩個身影,或許兩人都沒有意料到,以至於相互間都有一些驚詫之色,然而驚訝過後,便是兩個人放蕩不羈的笑,一同走了
進去。
長孫管家將兩個年輕人迎了進去,這兩人對於長孫來說都很熟悉,過去李府來的都是達官權貴,兩人自然不算是什麼重要的賓客,但是在今天,就在老爺剛剛罷相的關口前來拜會,無疑是極爲難得的,雪中送炭。
“兩位少爺,老爺就在客廳,你們隨我來。”長孫管家在前邊領路。
這兩個少爺正是李躍的義兄弟,韋堅之子韋彥,裴寬之子裴風,經歷了幾年的變化,兩位風流公子看起來都成熟了許多,尤其是韋彥,當初的鋒芒必露,如今完全化爲內斂。
來到客廳內,兩人一齊向李適之行禮。“見過世叔。”
雖然隔了一輩人,但是坐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唐突的感覺,物是人非,過去是他們兩人的父親坐在一起與李適之飲酒作樂,今日兩個老朋友都已經被貶官,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李適之越來越感到灌入肚中的酒水不是滋味。
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韋彥最初看到父親被貶官,也就辭掉了自己的官職,追隨父親的腳步到縉雲,以盡孝道,但是過了不到一個月,韋堅就勸他不能因爲此事就將自己的一輩子浪費在孝道之上,讓他返回長安,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韋彥的姑姑還是太子妃,韋堅在長安的政治力量尚存。
而裴風與韋彥倒不同,他一直在長安任官,縱然裴寬被貶官,但是裴風並沒有立刻辭官,裴家與韋家都是世家大族,縱然遭受了挫折,還沒有達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今日李適之主動要求罷去相位,在裴風與韋彥看來,都是明智之舉,兩人一則是代替父親來探望李適之,另一方面,他們與李躍都是義兄弟,就算是爲義兄盡孝也說得過去。
當從李適之的口中得知楚蓮香已經懷孕,李適之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兩人都情不自禁地想到李適之罷相之舉恐怕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李躍,可憐天下父母心,只不過在此時卻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想起幾年前四兄弟在長安城中的過往,如今時光如梭,四個人的處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躍成爲四個人之中最有出息的人,只有四弟賀凌桓承蒙父親的陰蔭還算出色,前途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