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宮的馬車上,歐陽詢被李世民一句話給問傻了眼。
他想破腦袋都沒有猜到,出了酒館後,陛下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自己要錢?
這可是當今天子,大唐共主,可如今,竟然爲了區區……三十兩銀子開口?
明明覺得這事兒荒謬至極,可歐陽詢看着李世民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是。
歐陽詢正滿臉爲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
旁邊,已經猜出李世民用意的唐儉適時道:“歐陽大人,你還是將這錢還了好,陛下金口玉言,總沒有收回的道理。”
離開了茶樓,唐儉自然便又從賬房先生老唐變回了戶部尚書。
而歐陽詢雖說已經告老還鄉,但終究是曾經在朝堂上待過的人,以“大人”稱謂,倒也合乎情理。
最關鍵的是,從陛下的話中,他聽出了些許不一樣的意味。
正因如此,他纔會開口,也算是幫幫這位“值錢”的歐陽老先生。
得了提醒,歐陽詢這纔算是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荷包遞了上去。
李世民倒也不客氣,隨手一撈便將荷包拿到了手中。
“這……似乎不太夠吧?”
李世民將錢袋子裡的東西如數倒出。
兩塊拇指大小的碎銀,再加上數百枚銅板,滿打滿算,不過五兩錢,比起李世民花費的三十兩,足足差二十五兩。
“老臣知罪!”
聞言,歐陽詢當即磕頭道:“但求陛下明鑑,老臣身上,的確只剩下這麼多錢了!剩下的錢……”
“歐陽詢,你既已知罪,又可知罪在何處?”
李世民捏着那不足五兩的碎銀銅板,臉色略顯陰沉。
聽着李世民這語氣,歐陽詢如何猜不出陛下是真的生了氣,當即惶恐拜倒:“老、老臣不知……”
“前朝時官拜太常博士,之後在逆黨竇建德手下又得了太常卿的官職,後來我父皇更是授予你侍中一職。”
“三朝爲官,到頭來竟三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李世民冷臉打量着歐陽詢,眸中透着森然冷意。
歐陽詢不敢擡頭與李世民對視,即便如此,依舊能感覺落在身上的咄咄目光。
“還、還望陛下明鑑,老臣……”
“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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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強橫打斷歐陽詢的說辭。
聞言,歐陽詢身子一顫,一時間只感覺心如死灰。
自己一生坎坷,年幼時父親被逼造反,全家遭難,自己僥倖逃出後寄人籬下二十餘載,中年時才終於有所成就,本想爲官替父親洗刷冤屈,沒安穩多久卻又遭遇戰亂。
隋煬帝、宇文化及、竇建德,自己幾經波折後,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唐建國,本以爲餘生將會安穩,不曾想又親眼目睹了玄武門之變。
所謂一代天子一代臣,自己本想着辭了官,回潭州老家頤養天年,孰料世事無常,兜兜繞繞,自己最終還是沒能離開這座長安城。
天命如此,罷了罷了……
歐陽詢緩緩擡頭,朝旁邊的唐儉拱了拱手,算是聊表謝意。
之後,歐陽詢再度向李世民叩首:“老臣無一所求,只希望陛下能將老臣的屍首送至潭州老家!”
李世民端坐在馬車一側,臉上掛着清清冷冷的神色,絲毫不爲所動。
馬車內,氛圍凝重,大有一股子肅殺氣息。
不知過去了許久,李世民緩緩開口道:“你身爲三朝官員,如今更是古稀之年,搜遍全身,爲何卻只能拿出五兩銀子?”
歐陽詢怔了一怔,不明所以。
沒給歐陽詢開口的機會,李世民再度道:“前幾日玄甲軍在城中轉了一圈,拜訪了一下朝中諸位大臣們的宅邸。”
歐陽詢下意識搖頭,面露茫然。
方纔陛下不是還因爲自己還不了錢,要砍了自己的腦袋嗎?
怎的話鋒一轉,又突然說起朝中大臣的事情了?
歐陽詢聽得滿頭霧水,李世民也沒有故意賣關子,語調仍舊不徐不疾,但語氣中的冷意卻聽的讓人直打冷顫。
“你可知,朝中那些兩袖清風的大臣們,家中可藏了多少金銀玉器?”
“三十萬兩!足足三十萬兩!”
“朕的內庫,都不曾有這麼多錢!”
說完這些,李世民深深吁了口氣,目光再度落到歐陽詢身上:“而你,身爲堂堂前侍中,朝中二品大員,竟連三十兩銀子都拿不出。”
“好笑,說來果真好笑!”
李世民還真哈哈笑了兩聲。
歐陽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搭話,只是愣愣的看着神態驟變的李世民。
當今陛下,奉天承運,一舉一動,一臥一坐皆是天子威儀,可如今這模樣,和在剛纔又差到哪裡去了?
可……他們已經從茶樓出來了啊?
更何況,那位狗膽包天的小常老闆也不在此處,陛下無需僞裝身份纔對。
“陛下……”
“歐陽詢,我且問你,剩下的那二十五兩銀子,你可有辦法拿得出來?”
“這……老臣拿不出。”
“你欠了朕的錢,朕要你賣命還債,你可願意?”
“啊?”
歐陽詢怔在原地,滿心錯愕。
旁邊,從頭看到尾的唐儉淡笑着開口道:“歐陽大人,還不叩謝陛下?”
歐陽詢爲官多年,自有一番城府,只是剛纔接連遇到超出預料之外的情況,這才導致自己失了分寸。
聽完李世民的一番言論,再加上旁邊唐儉的適當提醒。
這位已經曾經的侍中大人終於意識到了現在是怎樣的一個情況。
“陛、陛下?”
歐陽詢聲音顫顫,惶恐神色中更是多出幾分難以置信。
李世民早已收斂了怒容,神色平淡道:“再有旬月時間便是新年,朕欲改年號,你可願隨朕振興大唐,福澤天下百姓?”
“老臣、老臣……”
看着端坐在面前的當今天子,這位年愈七十的老人一度哽咽:“老臣願意!”
馬車搖搖晃晃駛向宮城,正在兩側護衛的裴宣等人卻絲毫不知馬車裡發生了什麼。
而剛送走李哥、歐陽老先生一行人的常昊則招呼着玄奘和檀兒開始收拾,茶樓開門已經半晌之久,除了李哥幾人外,茶樓還沒有客人上門。
現在剛好時值中午,接下來纔是真正賺錢的時間呢,可不得趕快收拾好?
“常施主,你站在這裡看什麼呢?”
身穿僧衣腰間卻圍了個圍裙的玄奘湊了過來,還別說,即便是這麼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在玄奘那副小白臉似得面孔下,倒也別有一番味道。
常昊頭也不回,目光落在早些時候玄甲軍們停靠的地方,似有所悟。
“花和尚,你說……我是不是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