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鬍子拉碴、帶着大批人馬的大漢,似乎和那些“野蠻”的唐人不太一樣,那些倖存者才猶猶豫豫地聚攏了過來。
和一般的部落頭領都是老者不一樣,領頭的竟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臉上髒髒的,胸口鼓鼓的。
親衛頭子程忠看了,笑嘻嘻地讚道:“真是好一條漢子!這塊頭,沒個三五七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出來。”
“你是不是瞎!這分明是個女人!”程咬金一腳踹了過去。
“這身段,比男人都壯實,怎麼會是個女人?”程忠撓撓頭。
那少年一開口,程忠就知道自己錯了,在社會經驗上確實沒有老程豐富:“烏雲部其其格,歡迎來自遠方的朋友!”
烏雲,是部落名稱智慧的意思,其其格是花朵的意思,和在一起就是智慧部落的花朵。
能叫“花”的,自然是女人了。
而且,那其其格嗓音甜美,很有股子嬌柔的感覺,跟她的體形,呃,很是般配,嗯嗯,很般配。
程咬金儘量露出和藹的笑容:“小姑娘,你別怕!我是大唐盧國公程知節,一等一的大好人!”
“嗯,你是個好人!”其其格很爽快地確認了程咬金的人品。
“呃……”
老程無語了。
小姑娘,你這麼容易輕信別人,家裡的大人沒有教過你社會艱險、人心險惡嗎?
“我阿爹被可汗殺了,我爺爺被剛纔那些壞人給殺了,你把那些壞人殺了,所以,你是好人!”其其格信誓旦旦地說道。
邏輯嚴謹,推理縝密。
所以,程咬金就是個好人!
既然已經被認證爲好人了,程咬金當然也得做些好事。比如掩埋那些無辜的死者,撫卹死難者的家屬,歸還被搶走的財物,順便提出對部落下一步發展的擔憂。
“其其格,你這個小部落,好像沒剩下多少男丁啊。這要是來一場大的雪災,你們可能都要凍死餓死啊!”
這不是程咬金在哄騙小姑娘,而是事實。
草原上生存條件惡劣,每一年凍死餓死的人都不在少數。如果沒有足夠多的人口和牛羊,是很難度過冬天的。
雖然,現在已經算是開了春,很快天氣就會轉暖,牛羊又可以回到草原上吃草,但來年冬天呢?
僥倖沒被殺死的幾個小男孩,根本就不可能那麼快成長起來,還不能把部落繁衍壯大的擔子挑起來。
而且,這些所謂的商隊,就和那些強盜一樣,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再次出現。
這一次,是大家命好,剛巧碰上了這位國公。
那麼,下次呢,下下次呢,還能指望每次都讓別人救你嗎?
老程一番話說得言辭懇切,讓其其格這個信任的“酋長”一下子就慌亂起來,大大的眼睛裡流出眼淚,把臉上故意抹的鍋灰衝開了一道道白印子。
“丫頭,你別哭啊!我這麼說,不是爲了嚇唬你,只是想跟你,還有其他類似的部落合作啊!”
“合作?”
“對,就是合作。你看啊,你們懂得放牧、擀氈,將來還會懂得織毛衣,而我們可以提供銷路和安全保障。是不是非常適合合作共贏呢?”
這樣一聽,好像確實很合適。
但是,織毛衣是什麼?
“那是梅贏那小子弄的,等戰事結束,他會來這裡跟你解釋的。現在,只要你點點頭,就可以插上我的將旗,做爲你們部落的象徵了!”
有程咬金的威名在,那些商隊,還有其他的牛鬼蛇神們要麼敬而遠之,要麼老老實實地交易。
附近情況類似的小部落也紛紛聚攏過來,小小的烏雲部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大家也都知道,烏雲部的首領其其格,靠上了大唐的大粗腿,即將要發達了。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頡利可汗會不會調派兵馬,來剿滅這個叛變的部落呢?
…… ……
頡利很忙。
忙得已經焦頭爛額,沒心情也沒時間更沒有兵力來收拾一個小小的烏雲部了。
原本計劃得很好。
從定襄撤退之後,把牙帳設在磧口,吸引唐人的注意力。而自己的主力沒受到多大損失,只要好好地陪唐人在草原上兜圈子,消耗掉他們的糧草,就可以從容地反手一擊,把唐人打敗。
結果,唐人的速度好像突然變快了,總是能很及時地追上他們,給他們一刀。
雖然不致命,但零刀子割肉,是真特麼疼啊!
每一次派人殿後,每一次和唐軍對戰,都要損失一部分人手。再這麼下去,非得被唐軍把自己耗死不可。
好在,也不是沒有一點收穫,最起碼已經查明瞭內奸,康蘇密!
康蘇密那個二五仔,見唐軍勢大,就和唐軍眉來眼去,還把蕭後和傀儡小皇帝楊政道給送給了唐人。
好像還密謀着要取本可汗的性命,只可惜,康蘇密就是個廢物。自以爲智謀高深,卻不知道早已經敗露。
要不是康蘇密跑得快,非讓他親眼看看他的九族是怎麼被滅的不可!
眼下,內奸已除,再也沒有人知道本可汗的部署了吧?
重新找回信心的頡利,看着正在渡過渾河的士兵,很是開心地想着。
突然,河對岸的雪地裡豎起了一隻旗幟,猩紅的旗上繡着一個大大的“柴”字。
“不過是柴紹而已,不值一提!”頭號謀臣趙德言笑道。
確實不值一提。
不過就是尋常的射箭而已,我突厥的勇士豈會在乎這個?
騎術精湛的直接就在馬上開始還擊,水平略差的也可以用盾牌格擋,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傷。
更可笑的是,唐軍的霹靂火他柴紹都不知道用,居然用那猛火油罈子直接砸過來了。
一個個的瓷罈子,摔到早就結冰的河面上,頓時碎了一地,刺鼻的味道四處瀰漫。
“柴紹可真是個廢物,這是要用罈子砸死我大突厥的勇士嗎?”頡利單手前指,“全部壓上!我今天要取柴紹的性命!”
天天被你們打,今天好不容易纔找到個軟柿子,我還不得好好拿捏一把?
事實證明,柴紹也不怎麼軟,該硬的時候,他這個駙馬也可以很硬。
“放火箭!”
柴紹一聲令下,一支支燃燒的箭只拋射向空中,和飄散到空中的油氣結合到一起,瞬間形成了爆燃。
轟!
爆燃形成的火球像是一個小小的太陽一樣,一下子就把那些突厥人給照得暖暖和和的,渾身都沐浴在那溫暖中,散發着愛與光明。
有些突厥人因爲過於溫暖,都開始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蹈着蹈着,就撲倒在冰面上,再也動彈不得。
離得稍遠一些的幸運兒,只是稍微濺上一點猛火油,卻怎麼也撲不滅那幽藍的火星。燒穿了皮袍還不夠,還要燒爛皮肉,直燒到骨髓裡邊去。
有聰明的突厥人想到“水能滅火”的科學原理,看那冰面已經被烤化,就迫不及待地跳入河中,卻像一個秤砣一樣,咕咚一聲就沉了底,連個水花都沒有。
“駙馬爺您看錯了。他們不是自己跳的,而是直接掉河裡了。”一個偏將湊趣道,“他們可能是嫌熱,所以想洗洗澡啥的。可惜他們不知道,水太涼,不能……嘔!”
“你特麼別說了!嘔……”
“嘔……”
饒是再久經沙場的宿將,也實在是看不下去這如同煉獄一般的場面,齊刷刷地狂嘔不止。
那一天,渾河爲之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