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死法,是別人說你死了你就死了,不管你是不是活着。
儘管頡利拼命地想證明自己還活着,奈何城外都在爲他的死而歡呼,城內好像也有人在大喊:“可汗死了,趕緊逃命啊!”
人都是盲從的。
當看見有些人開始逃跑的時候,其他人也半信半疑地跟着跑。就像雪山頂上滾落的第一粒雪花,剛開始的時候還不會顯得有多大的力量。
但當那雪花變成雪球,挾雷霆萬鈞之勢重重砸下時,雪崩就已經不可避免了。
頡利也想避免雪崩,也想組織人手殺掉一批造謠生事的人,重塑己方的信心,但蓄謀已久的唐軍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呢?
一波箭雨壓制之後,蘇定方帶領的先登隊伍就開始攻擊南門。與此同時,西面的柴紹所部也大舉壓上,在西門展開猛烈的攻擊。
霹靂火,猛火油,都像是不要錢似的,鋪天蓋地的扔了過來。
轉眼間,兩處城門告急。
“撤吧!”
“可汗,咱們撤吧!”
“漢人本就善於攻城,咱們在城裡是打不過他們的啊!”
這樣或是有道理,或是沒道理的話,一下子就在頡利耳邊密集的出現了,讓頡利很難決斷。
漢人不善於野戰,只要到了外面,咱們就可以依託騎兵的機動性,把漢人拖垮拖死,沒必要和他們在城牆上死磕啊!
只要保住我們的虎師,在哪裡都是我們的主場,都可以把這些唐軍給玩死啊!
撤了吧?
撤就撤吧,反正也沒什麼大損失。
當然也不能就這麼簡單地撤了,那會給唐軍銜尾追擊的機會,必須得有人斷後。
只是這斷後的活兒,比較危險,選誰合適呢?
“康蘇密,你負責攜本部人馬阻斷敵軍,並掩護大隋皇帝楊政道與蕭太后,到白道和本可汗匯合。”
頡利考慮了一下,迅速做出了安排。
康蘇密這個老小子,整天和蕭後曖曖昧昧的,一心想幫隋朝復國,好謀個封王拜相的不世之功。
現在,本可汗就給你這個立功的機會了,你可不要感謝我喲?
康蘇密心裡大罵不止。
你個狗日的咄苾(頡利本名),老早就看老子不順眼了吧?
你這麼安排,和讓老子去送死有什麼區別?
你給我等着,我會讓你爲今天的舉動付出代價的!
…… ……
當紛紛揚揚了幾天的大雪停下的時候,攻打定襄的一戰也進入了尾聲。
頡利帶着兩個虎師和他的後宮共計五六萬人跑了,留下來的康蘇密一部,面對佔盡優勢的唐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往往都是一觸即潰,根本就不進行什麼慘烈的戰鬥。
“你確定,對面的敵軍是康蘇密的隊伍?”
面對志得意滿的李靖,梅贏很是不放心地問道。
“虎師裡面,以白虎爲旗幟的就是康蘇密啊!”李靖以爲自己弄錯了什麼,想了一下,才確定地回答。
“我明白了。”
梅贏這下是明白了,爲什麼康蘇密會放棄跟隨頡利這麼一個有前途的工作,而轉投到大唐的懷抱了。
除了這傢伙很有眼色以外,還有頡利的打擊異己的原因。
殿後,誰殿誰死啊!
康蘇密做爲一個很有抱負的人,怎麼會甘心就那麼白白地死掉呢?
來吧,叛徒,我等你很久了喲!
“我給你個建議。這個康蘇密可能會有大用,咱們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怎麼利用?”
李靖很是不解。
一個敵軍將領,要麼是他死我活,要麼還是我活他死,有什麼利用價值呢?
“他手上有蕭後,有楊政道,還有,”梅贏壓低了嗓門說道,“還有傳國玉璽!”
楊政道,必殺名單裡的一員;蕭後,更是很有傳奇色彩的一個女人。
據某些不太正規的渠道說,陛下對蕭後很是愛慕,咳咳,年輕時候。
而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都沒有傳國玉璽的一個角重要!
都說由和氏璧做成的傳國玉璽在漢獻帝的時候就不知所蹤了,怎麼會被蕭後帶到了突厥呢?
“什麼?”
李靖嗷得一聲叫了起來,隨即又壓低了嗓門說:“師叔是怎麼知道……哦,又是卜算得來的吧,我就不多問了。那麼,咱們該如何才能得到這幾樣呢?”
“不用我們去得,自然會有人送來。而這個人,就是康蘇密。”
“他能說服蕭後獻出玉璽嗎?”
楊政道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娃娃,他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真正有決定權的肯定是蕭後。
但一個被視爲正統傳承的信物,也一定被蕭後當作比性命都重要的東西仔細地珍藏了起來,康蘇密有什麼好辦法嗎?
以性命相逼,只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啊!
“這個,咱們先不用管,康蘇密要想投誠,也得交出個投名狀才行。而且,我也有別的辦法,你只管按我的說法做就行!”
“怎麼做?”
“圍而不殲,網開一面。”
於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康蘇密的虎師在前面跑,唐軍在後面追;虎師跑不動了,唐軍也不追了。
而且,唐軍的準頭似乎一下子就變差了。
本該瞄準突厥軍射擊的弓箭,都偏向了兩側;那些讓人膽戰心驚的霹靂火、猛火油,也變得溫柔起來,要麼是在兩側爆炸、燃燒,要麼就是直接消失不見了。
這裡面有講究啊!
終於,有那麼一隊跑的人跑累了,停了下來,面對虎視眈眈的唐軍還很平和。
帶頭的那個人,滿臉微笑地說道:“李大帥的心意我知道了,煩勞這位將軍告知一聲,康蘇密恭候多時了。”
追擊的人正是李靖,也笑着說道:“某家就是李靖,也等候閣下多時了。請!某家的師叔久仰閣下大名,正在帳中等候。”
李靖的師叔?
代表了朝廷?
不對!
私下媾和,是哪個國君都不允許的,李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那就是,他故意假託有這麼一個師叔,好探探我的底細,以便唐朝國君追究起來的時候,有個轉圜的餘地?
你難道不知道,我要送你一個天大的造化,是你的大恩人嗎?
勝券在握的康蘇密,豪氣干雲地說道:“既如此,就讓我會會大帥的師叔吧!”
進了帥帳,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年輕人在吟詩:“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見康蘇密進去,正在裝逼的梅贏笑道:“閣下以爲,我這首詩如何?”
吟詩?
我不會啊!
康蘇密只能說:“不錯,真不錯!”
“是嗎?如果能請頡利可汗到長安一遊,親自給陛下吟誦這首詩,只怕會更好啊!康蘇密,你覺得,這件事能實現嗎?”
“能……可能吧?”
康蘇密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陷入了混亂。
這小子句句緊逼,讓人喘不過氣來啊!
梅贏往前踏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康蘇密:“那麼,你什麼時候把傳國玉璽拿過來,讓陛下饒你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