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正審着考卷，聽到了孔穎達的話，茫然的擡起了頭。
他突然間發現，現在的孔穎達給人的感覺，跟剛纔的孔穎達，簡直判若兩人。
剛纔的孔穎達，雖然面露微笑，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總有一種勉強的感覺。
現在的孔穎達，卻像是一柄散發着凌厲氣息的長劍，讓人不敢直視。
這麼短的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有什麼陰謀？
“這一道題待審卷完成之後，下官在請教不遲！”
“呵呵，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勉強。”孔穎達的老臉，立刻耷拉了下來。
這個褚遂良，可真是不看事。
他知道了答案之後，立刻就想着顯擺一下學識淵博。
這個褚遂良竟然一點都不配合，實在是沒個眼力勁。
“褚遂良，你把褚天意的試卷全都挑出來，本官要親自審閱！”
“嗯？那個褚天意？”
褚天意進士一科的三份試卷，正好全都在他的手上。
對於這一個……
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私生子，還是李世民私生子的男人，情緒是十分複雜的。
褚彥甫因爲他，短短時間內，仰天噴血了好幾次。
不僅得了一個文會殺手的稱號，還因爲傷了元氣，而耽誤了這一次的科舉。
按理來說，褚遂良是恨他的。
可是……
萬一這褚天意，就是他褚家的私生子呢？
這一段時間，他派人前往了老家，調查那些離開過褚家的丫鬟。
也派人去了涇陽縣，調查了涇陽縣姓褚的一脈，與他這個姓褚的，到底有沒有什麼關係。
只是消息還沒有傳回來，所以一切都無法確定。
褚遂良先把褚天意的試卷找了出來，既然兩相爲難，他就準備以公平公正的心態去判斷得分。
這樣一來，不管結果怎麼樣，他的心裡都不會難安。
誰知道孔穎達這老傢伙，張嘴就要褚天意的試卷。
難道這孔穎達，想要以此來討好聖意？
他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爲科舉之前，長孫無忌私底下找到他，表明了一下李世民的態度。
褚天意的試卷不管寫成什麼垃圾樣子，都必須要進前十名。
可是，話又說回來。
孔穎達最近一直再和魏徵爭鋒，他也會無下限的迎合上意嗎？
越想越不對勁。
“這是褚天意的考卷，你趕緊拿走！”
咱不參與……
咱什麼都不知道……
咱一點事都沒有……
跟本官沒有關係……
孔穎達拿着考卷回到了自己的書案後，還沒有反應過來。
褚天意的試卷，怎麼這麼巧，全都在褚遂良手上？
褚遂良這小子，想要假公濟私？
“讓本官看看，這褚天意要是沒有真才實學，就是陛下親自舉薦的，本官也給你拿下！”
明經一科的試卷，孔穎達已經看過了。
全部正確，一字不差。
而且那字寫的，讓他看着愛不釋手，也自愧不如。
只是明經的試卷，他就知道，褚天意的才華不會太差。
可內心深處，就是想懟李世民，這都好幾天沒有懟過了，太不習慣。
打開了文章一卷……
“我對陛下的敬仰，猶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呦？這吹牛逼的方式，還真特麼新穎！”
“文章的評價等級，可爲甲上！”
“再讓本官看一下對於詩賦的理解……”
“嗯？解釋的如此通俗易懂，比本官的解析，還要詳細，還要合理……”
“本官再看，這兩首詩……”
“又是帝王詩？”
“以帝王詩寫陛下，倒是正好對準了主題。”
“等等，自從《沁園春雪》出現，到了大理寺審案，陛下就突然會作詩了。”
“難道……”
孔穎達逮着這兩首詩，一個勁的琢磨，突然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怪不得李世民這麼看重這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是才華橫溢，可是也太會鑽營。
分明是他自己寫的詩，愣是給李世民揚文名。
別人送禮，送的是財，他送禮，送的是才。
作爲文人，當有風骨，怎麼能這麼做？
雖然看上去不一樣，可是本質上，是不是一樣的？
這小子要是進了官場，肯定是一個奸臣，佞臣，貪臣。
“再看看這小子的策論！”
孔穎達心裡憋着氣，當初策論的主題，分明是誇讚儒道，誇讚他家老祖宗的。
結果李靖在太極殿，跟李世民嘀咕了半個時辰，主題就變成了戰爭。
這麼粗鄙的事情，怎麼能出現在科舉中？
況且，以戰爭的方法與突厥人抗爭，分明就是下下策。
應該以儒家之道，去教化他們，去感化他們。
讓突厥人知道，中原纔是世界的中心，纔是天命所歸。
唯有中原地帶，纔有萬世大朝的氣象。
作爲萬世大朝，就該有氣度，怎麼能妄動刀兵？
“呦，平蠻策，這名字起的就有血腥味！”
“這……好狠的方法！”
“竟然如此惡毒?”
“這是要斷了突厥人的子孫啊！”
“不行，這麼惡毒的小子，要是入了官場，再被陛下帶到身邊，潛移默化之下，大唐危矣！”
孔穎達拿起了毛筆，沾了硃砂，在褚天意的名字上，畫了一個極其鮮明的叉號。
隨後又在試卷上寫了批註。
此子的試卷以閱，無名次，可判落榜。
批註了完了之後，孔穎達深吸了口氣，又思索了一會兒。
批是批註完了，萬一褚天意那小子，跑到李世民那告狀，說自己徇私舞弊怎麼辦？
到時候重新一查試卷，可就不好了。
進士一科的試卷，還能大家坐下來扯皮，畢竟一千個人，都會有一千個不同的看法。
可明經一科的試卷，一查就會出問題。
因爲明經一科的答案都是死的，褚天意是全國考生中，唯一一個全部答對的。
“那就再批註。”
“此子進士科落榜，明經科榜首！”
給了一科榜首，也算是給了李世民面子。
考過了明經，沒有考過進士，以後的仕途，也到不了核心深處。
“呼……”
孔穎達深吸了口氣，渾身大汗淋漓。
審閱個試卷，卻像是打了一場戰爭。
“本官，爲大唐避免了一場災難啊！”
孔穎達一聲感嘆，這個世界上，什麼職務都要面臨着巨大的壓力。
尤其是，當你想做一個好人的時候。
“本官就是個好人，秉承先祖意志，魏徵啊，你可曾知道本官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