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不懂.但李世民懂.李淳風並不想謀反.而實際上他卻做了謀反的事情.所以他寧願一死以謝天下.來一力承擔這個罪過.即便他曾有言在先.其師徒所爲也是爲了大唐江山.可不管原因爲何.令皇帝受苦.那便必須要接受懲罰.
“朕要你在帝都爲官.再保皇朝三十年.你若答應.朕便恕你師徒無罪.而扳指的事情.朕也不會再參與期間.朕信你的忠心.”
李世民終於說出了這一番話來.這是需要莫大勇氣的.這就是李世民的胸襟與精明之處.聽得李承訓心中贊服不已.
首先.要原諒試圖謀殺自己的人.而且是自己素來信任過的老友.這份胸襟與擔當.便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但李世民做到了.他這一生.寬宥的敵人數不勝數.怕是唯一引以爲心中負累的就是滿門抄斬了自己的兄、弟兩族.
其次.他是精明的.他考慮到不原諒李淳風.更有可能引起那始終未曾現身的袁天罡的報復.當然.前提是這二人的確是卑鄙無恥.有弒君企圖的人物.
若他二人不是那種人物.李淳風也是真心悔過.甘願受死.他若不饒他們.那大唐便會失去一個天文曆法的大家.皇帝也會失去一位輔佐天下的柱石.既然如此.赦免他們.比誅殺他們更爲保險、有利.那就赦免了吧.畢竟朝廷可用之人越來越少了.
李承訓捫心自問.他的境界比皇帝還真是遠遠不夠.這事兒若落在他的身上.他即便寬宥了他們.也不會再重用他們.
李淳風未想到皇帝的條件是這樣的.感動得身子不住的顫抖.竟是熱淚盈眶起來.一個勁的磕頭.說是其讓皇帝受苦了.他的心中也是痛極.並欣然接受了皇帝的要求.
那君臣二人達成了共識.房間內的氣氛也爲之一鬆.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李承訓失去了扳指的基礎上的.但他並不後悔.能避免干戈.令皇帝康復.是他現在的主要目的.
李承訓這時開口問道:“李淳風.這回你總可以說出禁制陛下的陣法爲何.陣門所在了吧.”
“當然.”李淳風也不做作.答應的很爽快.他原本跪伏於地.這時挺起胸膛.卻仍是不敢起身.側臉望着李承訓道:“李國主破陣之術堪比師尊.畢竟還是差了一分.”
說完.他臉上既有可惜的神色.又有興奮的神采.他本身也是陣法大家.全程見證了高於自己的絕世高手對決.那種激動與滿足的關切.已經超越敵對雙方本身的存在意義.
李承訓沒有搭話.靜靜地聽着.而李世民此時平躺於牀上.合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師尊知道用世間萬物以爲陣法.全都已經困不住李國主的心思.您已經到達了通達萬物的境界.所以這最後一陣.要格外出奇.出巧.出其所不意……”
李淳風說得很慢.而且眼中流光溢彩.那是一種憧憬和嚮往.還有一種失落和遺憾.所有這些複雜的情緒都混在悠悠的話語中.
“天下萬物.無不可爲陣.人亦然.師尊將這絕天大陣佈置在了皇帝身體裡.以其丹田爲一元.以血肉表裡爲兩儀.手足爲四方.以臟腑爲五行.以經脈爲八門.以穴道衍生六十四卦.將他渾身上下處置成自行運轉的絕天大陣.全靠其身外的天羅八門陣以爲制約.一旦天羅八門陣失效.皇帝體內的絕天大陣便會自行啓動.七日後.絕天陣運行到極致.皇帝便會雲行西方.”
李承訓聽得心中驚異.已經不自覺地靠近李世民.並伸手摸過他身上幾處大穴.最後又將其脈搏拿住.他之前曾爲皇帝診過脈.但那是在他尚未破陣之前.如今再次摸查皇帝脈搏.發現皇帝的脈象紛亂異呈.強弱不穩.但其內隱隱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規律.是八卦運行的規律.這簡直是天下絕無僅有之脈象.
他心中驚異.那袁天罡是怎樣的思想.怎樣的手段.又是怎樣做到人體內佈陣的.簡直是不可思議.難以理解.但卻真實的發生了.
“李國主.不知破去皇道十二陣後.吾師送你的那枚紅丸.可曾帶在身上.”李淳風突然問起這話頭.將滿心震驚的李承訓喚回到當下.
“在.”李承訓的心思還在那玄乎其玄的人體陣局裡.有點神不守舍.但他清楚李淳風問的是什麼.說話間已經伸手入懷.掏出那枚紅丸.“這是鶴頂紅.不知你送我這藥丸是何用意.”
“請李國主割破血脈.以自己的鮮血爲藥引.爲陛下服下這枚藥丸.”李淳風淡淡說道.
“什麼.”李承訓雙眉鬥立.他難以置信.更是不會去做.
“先破而後立.這枚藥丸便是破解陛下體內陣法的關鍵.其鶴頂紅毒素不過是極其輕微的劑量.而李國主的血液又有驅毒的功效.兩廂中和.必不會對陛下的身體造成傷害.但卻可以引動陣法.也是中止陣法的唯一方法.”
李淳風說的玄乎其玄.但卻是並非沒有一定道理.而李承訓驚異的是其竟然知道自己的血液因融入賈墨衣的血液.而有抗毒的功效.看來袁天罡事事先機.已經將他算到了骨子裡.他這比陣算是輸的心服口服.
李承訓將目光看向皇帝.見其微微點頭許可.仍是略做猶豫.那黑頂紅是劇毒之物.就算粘上一丁兒點兒都足以至人於死命.若是皇帝有事.他可沒有後悔藥吃.
“無名.生死有命.吃了這枚紅丸.畢竟有一線生機.若不服下這藥丸.肯定是活不過去.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再說.我也信得李淳風.”
李世民好似強弩之末.他感覺到頭暈目眩.胸口也氣悶難舒.四肢則沉重僵硬.好似他的肢體正在慢慢離他而去.
“陛下服下紅丸後.我該怎樣爲其破陣.”李承訓必須要問個清楚.雖然李淳風說這紅丸是打破李世民體內陣法的鑰匙.可怎樣用這枚鑰匙轉動破解陣法.還是要事先問個清楚.
“李國主.待你爲陛下服用藥丸後.摸住他的脈搏.貧道自會向你解說破陣的辦法.現在你不在那絕天陣中.貧道也與你說不清楚.”
看來李淳風還是有所保留.不肯盡言.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他身上還帶着十枚扳指.一旦李承訓知道了全部破陣程序.隨時殺了他.搶奪扳指.他可沒有還手的餘地.
李承訓見身旁牀榻上的李世民面若金箔.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他沒有時間再做過多的考量.只能走一步看不一步了.
他起身來到方桌旁.從茶盤上拿起一個茶杯.將之安放於桌邊.而後挽起一隻臂袖.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指甲.在那手腕上劃了一橫.割破手腕.便見那鮮血瞬間流淌而出.頃刻間便盛滿了一杯.
李承訓止住流血.端起茶杯返回到李世民身前.將他輕輕喚醒.而後扶着他坐立起來.再輕輕將那紅丸納入其口內.而後緩緩舉起盛滿自己鮮血的茶杯.引導着他將那藥物吞嚥下去.
突然.李世民渾身一個顫抖.隨之一絲青線直衝頂門.這是中了劇毒的跡象.慌得李承訓連忙拿住其脈腕.對李淳風嘶吼道:“現在如何.”
“快.追隨毒血流佈路徑.爲陛下梳理混亂的經脈.並注意保護陛下各處臟腑要害.待陛下體內的天絕陣徹底被你內力摧毀後.你再給陛下服用三枚藥丸.”李淳風說着.從懷中掏出紅、黃、黑三色藥丸.並排於桌上.
就在李淳風說話的同時.李承訓已經將內力投入李世民體內.立即感受到其體內更加紛繁震動.是因爲鶴頂紅的毒液使得其肌體自發的開始抗爭.這種本能的衝動所產生的原始野性的力量.瞬間便沖垮了袁天罡在其體內佈置的絕天陣法.
李承訓能夠明顯感覺到李世民體內那曾經隱隱存在的八卦氣息.瞬間崩塌混爲一元.有點類似於天地初開的感覺.使得他運功控制毒血流動都感覺到被制肘.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只有將那些被陣法毀壞的經脈、穴道、臟腑.全部梳理到位.李世民才能夠最終得救.這顯然是個浩大的攻城.
“李國主.你通陣法.曉醫道.此時應該已然知曉這是以毒攻毒的辦法.但前提是必須有絕世高手護法.而你就是解救皇帝陛下的唯一人選.師尊估算.以你的功力.大概在明日午時.便可以功德圓滿.但你切記不要輕易中斷療傷.那將會前功盡棄.”
李淳風說完.便又給李世民叩了三個響頭.而後補充說道:“切記還要讓陛下服下這三枚丸藥.紅丸是營養之藥.黃丸是去毒之藥.黑丸是補氣之藥.可加速身體康復.貧道這便先告辭.回去覆命.而後自會遵守諾言來京聽憑皇帝處置.”說完.他竟然站起身來.
李世民此刻已經陷入昏睡狀態.自是不知其後的所有事情.可李承訓卻聽得明白.不由得心中急切起來.他倒不是擔心那十枚扳指被李淳風帶走.而是擔心如此解救皇帝的性命.是否真的可行.
“李淳風.恐防萬一.你還是待陛下脫離危險後.再離開也不遲.我保證不會搶奪生肖扳指.也不會禁足不許你出去.”李承訓一邊爲皇帝梳理體內繁亂的血肉經脈.一邊急聲說道.
“李國主.您的武功天下無雙.只要盡心爲陛下療傷.定然成功.貧道與師尊承諾今夜回返.若是師尊見不到我.恐其另有差池.貧道還是先告辭了.”
李淳風向李承訓行禮過後.反身疾步向外走去.而李承訓縱然想留住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爲他必須全力施爲才能救治皇帝.這是絲毫大意不得的.
“安頓好外面的人.別讓他們影響我爲皇帝療傷.”
李承訓突然喊道.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也只有選擇信任李淳風.他也曾瞬間想過.如果李淳風眼下做的這些都是在忽悠他.那他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