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年紀在40上下,青須飄然,彷彿是誰家道骨仙風的道長。而聽到了這話後,他語氣溫和的搖了搖頭,對姬千幻的這種態度並不氣惱:
“這二人所去之處爲問風樓。公子,那問風樓乃是北城達官顯貴長留之所,我沒敢冒入,怕引出了什麼動靜。今夜出來時,長老曾言事若不及,不可妄動。眼下月行心神受損,急需調養,請公子先行回去,此事稟報長老後,再從長計議。“
他語氣裡那股溫和似乎頗有撫慰人心之意。
原本聽到中年人“沒敢冒入”時,還雙眸冰寒殺意大作的姬千幻,伴隨着中年人那絲絲入扣如同春雨一般的話語進行下去,眼裡的殺意逐漸也就消失了。
理智,重新回到了腦子裡。
雖然臉上還是不甘,但也知道今夜之事不可再爲,便點點頭:
“……好。先回去,給月行養傷。俞叔,這次是我大意了……你無需自責,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架不住月行央求,讓他去警告飛馬宗之人,恐怕也不至於到如今這一步。回去後我自己會向爹承認錯誤。請俞叔放心。”
中年人聽到後搖頭:
“公子,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爲了月行身子考慮,咱們先走吧。請公子登車~”
“……嗯。”
姬千幻點頭,重新回到了馬車之中。
而中年人則坐在了車架橫木上,扯動了繮繩。
馬匹踩踏着風雪,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這一路街上都沒什麼人。
偶爾馬車之中還會響起一些聲響。
還會聽見一些稱呼。
諸如“師兄~”之類的。
可中年人都已經習以爲常,不爲所動。
只是……伴隨着噠噠噠的馬蹄聲,馬車在走過了幾條街道後,中年人卻忽然目光一凝。
“籲~~”
馬車在快到街口時停了下來。
車廂內動靜一頓。
姬千幻那略帶幾聲喘息的聲音響起:
“俞叔,怎麼了?”
“……”
中年人目光裡滿是嚴峻之色,自顧自的跳下車來後,溫和的語氣中滿是凝重:
“請公子待在車上不要下來。”
車廂內頓時一靜。
而中年人則已經攔在了馬車之前。
看着站在街口的那個人影,拱手說道:
“在下陰陽家律部供奉--俞宣州,不知足下深夜攔住我陰陽家的馬車,所爲何事?不妨直言,看此中是否有些誤會。“
這話說的很客氣,而俞宣州剛說完,就見那明明站在月光之下,沒有做任何遮掩,可偏偏無法看清其面目之人上前了一步。
就是簡單的一步。
可俞宣州卻瞬間單手橫於身前,手裡掐着一個玄妙的指決。
滿眼的警惕。
見狀,那人影便靜止不動了。
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
“奉我家大人之命,捉拿在洛陽城中擅動刀兵的不法之徒。剛纔,在萬安橋前,使了術法之人,便是你們罷?京城之中、天子腳下,爾等目無王法,無視陛下所定律法,與人鬥法。此罪當受針刺之刑。人,交出來。“
聽聲音,是個老人。
可是,能交麼?
自然不能。
聽到這話,俞宣州知道,這次如果不分個勝負,怕是難了了。
但他依舊沒放棄希望,而是直接問道:
“足下所言的大人,不知是哪位官身。我陰陽家與城中一些名門有舊,不若惘開一面,陰陽家自當領情。”
“呵~”
一聲帶着點諷刺的笑聲響起:
“我家大人要你等人情無用。三息,把人交出來。否則……”
話沒說完。
可意思已經出來了。
一息。
俞宣州的臉色愈發凝重。
二息。
臉色變幻不定。
三息……
多說無益,手底見真章。
“行者,順天行氣也。”
只見他手掐指決,遙遙指向了那看不清臉的老者。
一聲溫和之語,猶如在學堂之上朗讀,教授學子啓智的教書先生。
而伴隨着這言語開口的一瞬間,俞宣州爲順天、老者爲逆天。
順應天時者,天地相護。
逆天而爲者,山河所厭。
二人的距離在一個很抽象的空間之中,似乎一下子被拉遠了。
一股在心間颳起的颶風,從俞宣州所站的方向,吹向了老者,把他越吹越遠。
吹的衣衫颯颯作響。
吹的眉眼飛沙走石。
而拉開了距離後,俞宣州話語沒停,手中指決再次變換,不再掐指,而是雙指如劍,指向老者。
他的身型無限的拔高,在老者眼中彷彿頂天立地的巨人一般。
雙指自天空帶着無窮威壓而落,欲將此人如同碾壓螻蟻,碾的粉身碎骨。
“陰陽者!謂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皆取之陰陽之道。君爲陽,臣爲陰,悖逆天地之君者,逆亡!”
巨人口中呵斥。
呵斥那螻蟻爲悖君棄主大逆不道之臣。
令天地降下懲罰!
伴隨着那巨人手指,滾滾代表天罰之雷同時自九天之外劈了過來。
“……”
模樣都看不清的老者面對這天地異象不爲所動。
甚至都懶得躲。
悖君?
呵。
這種事,不是已經在做了麼?
看着那與天地等高的神明,他不屑的搖了搖頭。
剛纔,他上前過一步。
俞宣州卻心生警惕。
可也只需這一步,就夠了。
老者擡起了手,手如虎爪。
虛空而握。
接着,他微微躬身,整個人猶如欲捕殺獵物的蟄伏之虎。
明明前方神明鋪天蓋地。
可他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做好了這準備動作後,隨着天地之炁涌動。
一步踏出!
光影之下,如猛虎下山!又如獵豹出草!
瞬息!一閃而過,而那原本已經要戳下來的手指卻猛然僵住了。
連帶着僵硬住的還有那巨神的面龐。
面龐之上,滿眼不可置信。
“咔嚓。”
一道裂紋聲起。
他臉上忽然出現了五個手指印一般的凹陷裂痕。
裂痕從一片密密麻麻,到瞬間鏈接成了一片。
接着,“吱嘎”一聲。
巨神破碎,神靈隕滅。
在老者全身光影閃爍之下,不知何時,俞宣州已經被他單手如虎爪一般,捏住了臉被提了起來。
什麼君臣天地,神靈天罰。
一切皆是泡影而已。
捏着實實在在的人臉,老者的語氣有些諷刺:
“雜耍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