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細雨順着屋檐掛起珠簾,風鈴聲迴響安靜的廟觀。
緊閉的城隍正殿大門內,陰沉、幽綠的公堂陰鬼哀嚎,延伸而去的神臺後側,深幽的走廊深處徘徊叮鈴咣噹的鐵鏈聲。
“天王,紀某得罪了。”
斑駁鏽跡的柵欄牢間,鐵片、油紙縫製的傘緩緩旋轉罩着被兩條鐵鏈鎖住的人影,盛放的神光探出體內,就被傘中一股幽綠彈壓回去,鐵鏈晃動間,那人影隱約能看出中正威嚴的面容,兇狠瞪着前方頭戴城隍冠的紀信。
“你乃一地城隍犯下囚我法相之罪,本王知曉並非你本意,乃是受制於那修道中人的敕令,待天地相通,世間就不會再有這般自私自利之徒,你也不用......”
“天王!”
人影的話語還未說完,那邊紀信的聲音將其打斷,指尖翻過書冊,看着上面的內容,隨後擡起目光,輕聲道:“不管是托塔天王,還是陳塘關的總兵,紀某都速來敬仰,以身份而言,你們高高在上,統管天上各路星宿,威風凜凜......但是,你們已經封神天上,何苦還要下界,地上之事,妖魔鬼怪自有我人間城隍、泰山陰府管轄,插上一手?”
紀信將手中書冊內容記在腦海,轉身走去外面,房門無聲自開,他又說道。
“皇天后土,兩者並無高低,天王當神仙太久了,就覺得我等人間城隍、陰府就得聽你們的?再說.....做城隍之前,紀某也是人,豈會眼睜睜看着你們在人間亂來!”
“紀信!!小小城隍,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你敢窺視大計,必會遭到天譴!”
打開的房門裊繞陰氣嘭的一聲碰上ꓹ 將人影歇斯底里的嘶吼隔絕,紀信背對那間幽室ꓹ 仰臉嘆了口氣:“這人間.....真的要亂了。”
他法力不算低微,當在這些神仙面前,終究不夠看ꓹ 花了整整三日,才從對方法相里ꓹ 窺得他們託身降世之人,原本只是保持懷疑的態度ꓹ 可看完裡面內容ꓹ 讓紀信心都提了起來。
嘆息了一聲,手中的城隍法側也不由捏緊了些許,正要飄飛飄出去,只聽前方一聲淒厲的慘叫撕裂城隍廟的幽靜。
紀信心中頓時升起警惕,駕起陰風循着發出慘叫的公堂衝去,嘶喊、慘叫、打鬥的聲響遠遠傳來,穿過通往公堂的那扇門ꓹ 一道幽影從他視線裡劃過,撞去殿柱猙獰鬼頭ꓹ 來不及一聲慘叫ꓹ 身形頓地一瞬ꓹ 煙消雲散。
猶如雪融的幽影ꓹ 正是廟中賞善司的主簿。
“你們——”
紀信咬牙擠出聲音,擡起視線掃去公堂ꓹ 映入眸底的數道身影ꓹ 綻放神光偏頭看來ꓹ 威嚴的聲音的響徹堂內。
“小小城隍,敢囚天王!”
神光大盛ꓹ 照去城隍,溢出正殿門窗,檐角的風裡狂搖,清脆的鈴聲傳去外面,鉛青的雨幕裡,此時一道矮小的身影揹着包袱,哼着小曲兒蹦蹦跳跳的從長安出來,走去東南的官道。
“......走南闖北小道童......想呀想孃親......奉了師命,把路.......”
哼着的小曲兒陡然停下,蹦跳的小身形停下腳步,在雨簾裡轉過脖子,看去官道分出的一條小道延伸過去的小丘,他知道那裡是紀城隍的廟。
“剛纔......那是神力?”
一閃而逝的神力讓道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好奇驅使下,朝那邊小跑過去,若是沒什麼事,討幾個果子就當路上吃了。
踏上廟前石階,遠遠聽到風鈴搖擺,胡亂的輕響,詭異的氣氛讓他感覺有些毛孔悚然,裡面也沒見廟祝,四周殿門也都一一緊閉。
“難道還有人敢在城隍廟行兇?”
跨進廟門,小心謹慎的靠近正殿,輕輕推開殿門,只見原本矗立神臺上的彩繪泥塑碎裂一地,兩側的各司主簿神像也都缺胳膊斷腿,急忙祭出法力匯聚雙眼,周遭頓時一變,一股浩蕩神威迎面撲來,原本狼藉的主殿內,畫面頃刻變化了模樣,幾道金光四溢的神人站在裡間,身披甲冑,仙帶漂浮,其中一神手中正握着道童口中的城隍紀信。
後者香火神力正從七竅溢出,掙扎裡看到門口睜大眼睛的童子,擠開嘴脣張合,“走!拿去給陸良生——”
手中死死護着的書冊,陡然一扔,落去明月懷裡,童子愣一下,裡面的神人瞬間偏過頭來,看到了門口的孩子。
然而,沒等明月反應,只覺眼前一花,整個身子轟然撞飛出去,劃過長長的軌跡,狠狠砸在殿外爐鼎上,響起‘咚’的一聲悶響,大鼎在聲音裡硬生生挪出半寸,令得在房裡休息的廟祝打開門探出腦袋看了看空蕩蕩的庭院,又疑惑的縮回去,關上房門。
常人無法看見的畫面裡,身披甲冑的身形仙帶飄飄,頭頂羊角,手持一根鐵鞭跨出正殿,看了眼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的小人兒,哼了聲。
“這就死了?下界的一隻半妖。”
後方正殿裡,有聲音響起:“鬼金羊,莫要磨蹭,速速將城隍封冊取回。”
“嗯。”
鬼金羊並非姓名,乃是二十八宿中的一個,原本也是有姓有名,叫趙白高,只是已經很少被稱呼了,下界後,託身附近一個軍中將領,感知到天王被囚,聯繫了附近同樣託身的天上神仙過來,可惜並非二十八宿,而是衆星當中的喪門星張桂芳、地煞裡的地短星蔡公......
聽到催促,不免有些不爽的伸手拿過半妖童子懷裡的書冊,轉過身翻看了一下時,手裡的書冊陡然消失。
“幻術?!”
幾乎同時,他身後躺在血泊裡的明月忽然睜開眼,雙手一撐,翻身躍起,護着懷裡那本書冊,飛快躥了出去,雙手雙腳並用,像只狂奔的狐狸,嘴角含着血,衝出廟門,直奔遠處的長安。
“鬼金羊,這是你的失誤,你去料理了。”
裡間幾人提着手中虛弱的城隍,一掀披風大步走去內堂,殿外的趙白高望着跑出廟門的身影,頓時化作一道神光緊跟而上。
妖風捲地,金光蔓延,一前一後延伸去的方向,此刻長安城裡,爆出熱烈的喝彩,義寧坊間,人山人海的當中的木臺上,一棍熟銅棍橫掃,連人帶兵器,將上來挑戰的第七個綠林俠客打下擂臺,手臂斷裂被人擡走。
名叫熊闊海的壯漢呯的將銅棍拄去檯面,目光掃過臺下,又望去身後的閣樓,挑釁的目光裡,濃須張開,聲音雄壯豪邁響起在雨簾裡。
“還有誰!!”
對面的二樓上,李元霸瞪着眼眶,指着下面叫嚷的壯漢,按着柵欄就要翻身跳下去,被陸良生不動聲色的揮了一下袖口,隔空拉了回來。
“元霸不急,下方還有人會上去。”
就在宇文拓附和點頭的同時,陸良生說完話,眉心處陡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皺起雪白得眉毛,目光從下方擂臺擡起望去了南面。
下一刻,下方這時也有聲音響了起來,“伏魔山陳仇請賜教!”
一個揹負長劍的青年,越過身旁的女伴,緩緩走上擂臺,朝對面的壯漢拱了下手,也朝去閣樓,拱了一下。
目光緊緊的盯着那老人身旁的當今東宮太師,收回的視線,順道掃過靠在柵欄的一柄滿是雕紋的兵器。
......軒轅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