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抹晨曦自船窗縫隙傾瀉進來,楊侗張開雙眼,身邊佳人已然不見,枕畔熟悉的淡雅清香,和被褥上的痕跡,說明了昨夜的瘋狂,他穿好衣服走出船艙,發現洗漱用品已在外間備齊,木盆裡的水還冒着騰騰熱氣,心知是陰明月準備好了的。
洗漱完畢,太陽依舊還沒升起,天空霧濛濛的,呈現青明之色。
到了甲板的時候,楊侗不由得笑了起來,只見陰明月穿着一身與昨晚不同的紅色武士服,儼如一朵鮮豔的玫瑰花,慢如蝸牛的練着太極拳,而不是以往凌厲如風的劍術。
陰明月霍地擡起頭,一雙美眸如寶石一般閃亮,她見楊侗戲謔的注視着她,想到昨夜自己不着寸縷的緊緊依偎在那健碩的胸膛裡,似喜似醉的哀啼之景,臉上驀地一紅,染上一抹朝霞,眉眼之間又盪漾起了一層水潤餘韻。
面對這忽然到來的全新關係,陰明月感到有些無所適從、患得患失,陰明月眼中閃過一抹驚慌之色,她即便是早已百般思慮和決斷過了,但還是極爲不適應這忽然到來的新關係,這是一種經驗上的缺失,她只能讓自己儘快投入角色,適應這樣程度的親近關係,糯糯道:“聖上……”
“一大早就起來練功,看來昨夜尤有餘力嘛。”楊侗大步上前,一伸手將佳人摟入懷中。
熱氣薰入耳中,陰明月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像是被抽盡了一般,陣陣發酥,癱在他的懷抱裡,眼眸含着盪漾秋波,嗔道:“不,不是…你那麼大的勁,疼死了。”
不期而然,想到自己昨夜的瘋勁,緊緊埋首在楊侗懷抱裡,恨不得鑽進去似的。
楊侗見到佳人紅霞染腮,一頭烏黑雲發隨意散落,俯首吻了吻纖柔髮絲,隨即輕薄的擡起了發燙的俏臉,啄了下那瓣凝脂般的軟嫩朱脣。
陰明月不安的心絃再次被撩撥而動,心魂飄蕩之際,檀口任君品嚐,同時擡起兩條藕臂,反勾住對方脖子。
良久脣分。
陰明月用手背摸了摸一派紅潤和光鮮的美靨,剪水雙瞳朦朧似醉,咬着脣瓣,輕輕的說道:“我,我有些惶恐。”
“你和她們都很熟,難道不相信她們的爲人嗎?”
陰明月的淚水竟涌入了眼眶,她哽咽着道:“我知道,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楊侗明白她的心思,因爲在意,所以不安,這個在意並非是掀翻衛鳳舞皇后之位什麼的,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容她安身立世之名分。
男主外女主內是一個古代家庭的王道,一個女人,不管自己的男人如何寵愛於她,若是過不了主母這一關,她永遠不會被這個家庭所接納,即便主母最後因爲種種原因被迫接納,她永遠也融入不了這一個家庭。直到千多年後,‘名分’二字的分量依舊重如泰山,無數喜新厭舊的悲劇,無數因爲第三者插足而破裂的家庭破裂,爲的不就是‘名分’二字嗎?
陰明月先是一個女人,後面纔是巾幗英雄、大隋功臣,‘名分’對她的重要不言而喻。
“等會我寫封信發往洛陽,向小舞說明情況,讓她在京中籌辦…你大可放一百顆心,她們不會排斥你的。”楊侗顯得很自信。
“何以見得?”
“小舞連素不相識、素未謀面的月仙都接受得了,更何況是相知相識五六年的陰明月?”
“我明白了。”陰明月也輕柔地笑了起來,沒有繼續多說什麼,眼下正值戰爭之時,不管是楊侗還是她自己,都沒有過多精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之上,楊侗能夠關注到她的擔憂,並要寫信給皇后,這個態度對她而言,彌足珍貴。
楊侗現在也確實安安靜靜的思索一下,從得到江南士族被李密盡誅至今,都沒有仔細梳理過。
‘世家門閥沒好人’這個觀點,楊侗本身就不信,只因經過數百年、上千年的大浪淘沙,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而存活至今的家族,在‘德’這方面幾乎不用去驗證,無德之家早已經湮滅在了歷史長河之中。而稍微有一點德行的世家門閥憑恃的詩書、是聞名鄉里、聞名天下的美名,他們認爲讀書可以明理、名聲可以傳家,歷代君王之所以不敢動五姓七宗,是因爲動了五姓七宗,便會引起天下士林動盪,無數士人生出異心,士人爲何會心向五姓七宗,是因爲他們的名聲好,只在這五姓七宗在,天下士子便有希望借到價值連城的書籍抄錄、學習,五姓七宗不在了,他們去求誰借書?求誰解惑?
這些世家門閥干預朝代更迭,是能夠在新朝之中獲得更多的利益,而鄉里鄉親的老百姓在他們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沒什麼值得讓他們去謀奪的東西,唯一價值就是爲當地世家門閥宣揚美名,所以傳承悠久的世家從沒有對地方百姓幹過一件喪盡天良之事,老百姓但凡有三災五難,便有乞討求助之門,多少獲得一定的資助,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類世家門閥極爲注重名聲、愛惜羽翼,因爲他們心知名聲是他們最有力的武器,一旦壞了,他們就會失去最有力的利刃、最堅固的堅盾。
土地兼併、壟斷知識於國而言是個毒瘤,但於家而言,卻是他們立世之根、傳家之寶。
世家把那個世字去掉,其實也是一個家,而楊侗的大家庭就是由千千萬萬個家庭所構成,財富地位上,楊侗可以容許出現階層,但在根本性問題上,楊侗要做到均等,這個根本不僅是土地,還有知識和機遇。
要做到這一點難免觸及到世家根本利益,但是爲了推動整個天下的前進,楊侗必須要打破舊世家門閥,降低彼此之間的差距,讓大家處於相對公平的同一個起跑線上,偉人那句‘越知識越反動’不是沒有道理的,東歐/劇/變之時,跳出來搗亂的,不就是掌控了知識的那一夥人嗎?他們和企圖改朝換代根本沒什麼區別。
所以對於算計江南士族這一招,楊侗沒有絲毫愧疚之心,每到新舊交替的時候,總是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相對於整個民族的進步,這點人命又算得了什麼?這天下,因爲他們挑起動盪而死去的人還少嗎?而以軍武起家,擼起袖子直接上的關隴貴族,是明刀明槍開搶的一夥強盜,不管誰家當皇帝,他們都要反,比起還披着一層‘名聲’外衣的士族尤爲可惡百倍。只可惜,李淵的表現實在令楊侗失望,人家李密都屠刀直指了,他李淵都收到獨孤氏謀反的罪證了,居然還穩如泰山。
不過認真去想一想,楊侗又覺得李淵這麼能忍,也是情非得己。相對江南士族這一夥筆桿子,關隴貴族各個門閥卻是一個個軍隊在手的小軍閥,這夥人一旦聯兵起來,怎麼說也能湊到幾萬精銳之師,如果統一交給一個將才統御,李唐治下將會陷入翻天覆地般的大亂。所以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下,內憂外患的李淵還真不敢輕易動手。或許李淵正在等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理應是大隋明刀明槍伐魏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