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北上前,受滎陽鄭氏之託,問殿下一個問題:如果滎陽鄭氏接受殿下的條件,鄭氏子弟能不能參與科考?能不能北上安居?”
說完了楊倓的國事,裴世清突然一臉期待的抱拳道。
“哈哈!”聽到這話,楊侗狂笑起來,無比揶揄道:“他們不是說我楊侗霸道暴戾、兇殘狠毒、狂妄自大,今之夏桀、商紂嗎?如今想着向我妥協了。”
裴世清臉色通紅,訥訥無言,心說,大勢所趨,不妥協不行啊!
楊侗見裴世清默然,呵呵一笑,心頭卻是一片雪亮。
大業七年王薄起兵於齊郡,劉霸道、孫安祖、高士達、張金稱、竇建德起兵於冀州,同年,翟讓起兵於東郡,王當仁、王伯當、李公逸、周文舉以及不知名號的起義者不可勝數。
天下從那以後動盪不安、民不聊天,亂世之中,五姓七宗這些詩文傳世的世家門閥飽受摧殘,紛紛四散而逃,就算沒有滅族,也是損失慘重。
如今,失去秩序的青州成爲王薄、徐圓朗、竇建德的戰場;中原,則是成了李密和南隋角逐之地,掌握洛陽軍權的王世充一朝得勢,那麼,本就與王世充有怨的楊倓追隨世家絕不會有好下場。
他們能去哪兒立足?
江南?
那是宇文化及、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較力之處,亂得很,那王謝陸顧等江南士族的傳統勢力範圍,去了也不會有作爲。
荊州?
是蕭銑與林士弘等人的角鬥場。
關中?
雖有四塞之險要,但似乎也不保險,北有樑師都、郭子和,西有薛舉、李軌,南有吃人狂魔朱粲,東有楊侗,別的都是小勢力,就怕楊侗啊,太原王氏因爲支持李淵,年長者被他滅了,年少者流放邊郡,能不能活得下去,只有天知道。自己去投奔李淵的話,如果李淵再敗,結果估計也是太原王氏這樣的下場。
重要的是,關隴權貴對關東極不友好,因爲關東士族曾是楊廣對付關隴權貴的走狗,到了仇敵的地頭,大家能有好日子過嗎?
想來想去,還是一統冀州、幽州、幷州的北隋最安全,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會爭取,哪怕再苛刻的條件也會同意,這時候,活着才重要。
至於權勢,還怕沒有嗎?
只要他楊侗答應士族子弟以私人名義參與科考,以子弟們衣食無憂的學習條件,難道還比不過一邊讀書一邊耕種的寒士?
楊堅、楊廣的科舉爲什麼不成功?
根子還是在於教育!教育優勢集中在衣食無憂的世家門閥手中,寒士除非特別優秀,纔有一線機會,但這只是鳳毛麟角,如果楊侗現在放開門禁,源自窮苦大衆的寒士毫無優勢可言。對士族寒庶一視同仁的話,結果還是門閥士族的天下。
史上的武德貞觀兩朝,科舉爲什麼可有可無?無非是怕和隋朝一樣,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會令科舉還成爲世家門閥子弟的通天梯。
如果楊侗答應了所謂的‘滎陽鄭氏’的要求,那麼,這些關東士族就會蜂涌而來,有了入仕機會,就會連成線、編成網。
兩代,不,只需一代人,士族死灰復燃。
很顯然!
是裴世清見到自己與他們通商,誤以爲鬆了禁制,故以‘滎陽鄭氏’藉口探底。但佔據主動的楊侗也覺得這是一個探底的機會。
“‘鄭氏’能給我什麼好處?”
“傾族之力支持殿下一統天下。”裴世清一字一頓的說道,正如楊侗所料,這的確是他突發其想之舉,他也不認爲瞞得過楊侗,只不過藉着滎陽鄭氏來說,哪怕合作不成,也不會撕開顏面。但他覺得還不夠,意味深長的加碼道:“聽說殿下勤政,冀州、幽州、幷州纔有如今這種繁榮景象,只是國事要賢淑,子嗣也很要緊吶。”
楊侗呵呵一笑:“依先生之見……”
“下官不敢替殿下作主,不過覺得殿下應當趕緊多找幾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殿下還沒有一兒半女,估計殿下麾下的臣子們也該急了!若不趁年輕多生幾個王子出來,將來這萬里江山又要給誰呢?”裴世清笑着說道:“殿下,滎陽鄭氏培養出來的女子可是很不錯的。”
聯姻一直都是世族門閥鞏固自家地位的手段,尤其是號稱五姓七宗這七個站在最頂尖的士族,更是如此。
五姓女一出生下來,就失去了自由:她們在孩提時就接受最好的書香教育、最優秀的禮儀薰陶,同時還要接受永遠以家族利益爲先的各種洗腦。所以,五姓女大多知書達禮、華貴大方、溫文爾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刺繡女紅、廚藝醫術無所不通,一個個都能用完美形容,堪稱是女人中的典範。
但她們的價值只有三個,首先是與其他士族通婚,以保證血統的純正,也能將士族的利益盤根交錯在一起,形成同氣連枝、脣亡齒寒的依存關係。其次,許給外姓中和寒門中的天才、妖才、鬼才,從而將他們收爲己用,牢牢的綁在自家戰車之上。
Www⊙ тt kán⊙ c○ 正因五姓女有着既定的去處,只有極少部分流落在外,是以自兩晉以來,天下人莫不以娶到五姓女爲榮,以擁有一個近乎完美品行的夫人爲傲,並以此來彰顯自己身份、地位、實力、影響力!
到了貞觀王朝,位列士族之首的清河崔氏,仍然不屑與李氏皇族結親,可見他們的猖獗程度。有了皇族當反面教材,士族和五姓女的地位當然飆升,以至李治時期的宰相薛元超,一生享盡榮華富貴,卻以未能娶到五姓女而遺憾終生。
如今雖沒那麼囂張,那麼瘋狂,但五姓女在衆所吹捧、物以稀爲貴、以及士族宣傳的廣告效應下,五姓女成依舊是女人中至高無上的品牌。
“五姓女啊?”楊侗呵呵一笑!
裴世清捊須而笑,“沒錯!嫡女。”
楊侗點頭道:“的確是好東西。”
裴世清笑容爲之一僵,陷入了東西和不是東西的糾結之中。
“無福消受!”楊侗淡然道:“首先,本王很討厭、很痛恨那種不惜挖掘夫家根基,去填補孃家的心機表,心機女人;其次,‘鄭氏’在本王身上打不開通往權力核心的大門,所以把主意打到我未來的兒子身上,先合力幹掉其他兒子,然後把五姓女生的那個兒子推上秦王世子之位,接着再幹掉我這個當老子的,最後,讓那個兒子給予‘鄭氏’赫赫權位!‘鄭氏’要走的路線,跟你們裴氏把大嫂許給燕王兄一樣,其實吧,自古以來你們就是這麼幹的,很老套,沒一點新穎的地方。”
楊侗呵呵一笑:“太原王氏完了,你們裴氏也死了半截!鄭氏又能強到哪裡?論起玩陰的,我楊侗並不比你們這些老狐狸差,最關鍵是,我有二十萬雄兵和千萬百姓爲武器,只要我以兵進中原爲藉口,就算燕王兄不會動手,王世充也可以讓鄭氏滅絕!所以說,陰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屁都不是。”
裴世清心裡苦笑連連,真不知道一個少年人,怎麼心思就跟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一樣,什麼都看得透透的……強笑道:“就算殿下禁止,但士族子弟也可以用寒士爲名參與科考呢。”
“前不久,的確有不少人冒充寒士來參與科考,參與‘三館一閣’五品學士選拔,結果!你猜怎麼着?”楊侗笑道:“我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非常好的職務——去襄平郡挖礦五十年,有一些人,則是成爲我鑑別真假的眼睛,覈實一人,減刑半年。”
“知道本王缺人,居然給我送來了近千名礦工,真的挺感謝‘鄭氏’們!”
楊侗森然一笑,戶籍可以做假,但是要分真假並不難,手和臉的顏色、繭子、走路姿勢,以及氣度都是士族子弟與寒士區別地方,稍稍留意即可分辨!
如果他們光明正大來砸場子,楊侗大可一笑置之,但滲透進官員對伍的惡劣企圖,不可饒恕。
這一番話聽得裴世清心驚肉跳,這裡有裴氏子弟嗎?當然有!必須儘快回去和各大家商議補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