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自圓其說

伽藍畢竟是裴世矩發現並一手提拔的西北銳士,裴世矩對伽藍有知遇之恩,有提攜之情,裴世矩可以拋棄伽藍,但伽藍絕不會背棄裴世矩。即便薛世雄、馮孝慈等西北軍統帥都很欣賞和器重伽藍,將其視爲親信部屬,給予特殊禮遇,但不得不承認,假如伽藍沒有西北狼這個秘軍身份,不是裴世矩安插在西土的直屬秘使,僅僅是一個武力強悍才智超羣的普通武將,那麼伽藍無論如何也不會贏得薛世雄、馮孝慈等軍中統帥的重視,更不要說引爲僚佐與其共商機密大事。

伽藍在西土的實力來自裴世矩的信任,沒有裴世矩這個“靠山”也就沒有伽藍的今天。過去如此,現在也是如此,伽藍若想在有生之年有所作爲,就必須重新贏得裴世矩的認可,重新贏得裴世矩的信任。

伽藍急切盼望着裴世矩的到來,期待着與裴世矩的見面,但自伊吾道一戰後,裴世矩就與其斷絕了聯繫,以他現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見到帝國宰執,必須通過薛世雄。

薛氏兄弟的一番話,讓伽藍對中樞層面的隱秘有了更深的認識,對即將到來的大風暴充滿了恐懼和無奈,他想做點什麼,爲芸芸蒼生做點什麼。

佛說,慈悲愛施,普渡衆生,雖然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力挽狂瀾,也無力去拯救天下蒼生,但身處這個激流翻涌的大時代,面對即將灰飛煙滅的無辜生靈,必須做點什麼,哪怕能拯救一個人,也是一場功德。

誰能幫助自己爲天下蒼生做點什麼?唯有身居尚書都省的門下省副官長黃門侍郎裴世矩,唯有深得皇帝信任的近侍大臣。

本來自己把希望寄託在薛世雄身上,因爲伊吾道一戰,自己辜負了裴世矩的信任,讓裴氏遭到對手的攻擊,丟掉了老狼府的控制權,最終不得不把所屬勢力撤出了西土,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沒臉再去拜求裴世矩,所以只能跟在薛世雄後面。

東征前薛世雄是右翊衛將軍,皇帝身邊的近臣。東征失敗後,薛世雄一度除名爲民,兩個月後又被赦免,官復原職,不過出任的卻是右候衛大將軍。雖然同樣都是衛府十二大將軍之一,但兩者的權勢和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

帝國的十二衛府來源於西魏和北周的禁兵系統和府兵系統,是兩種禁衛軍隊制度的綜合,存在着內外宿衛的區別。左右備身和左右監門就是內衛,四府不統府兵,各置郎將一人,直齋或直閣若干人。備身府掌左右侍衛,監門府掌門禁守衛。這四府是皇帝的親兵,居於禁中大內,是禁衛軍的核心成員。

左右翊衛掌宮掖禁御,督攝仗衛,相當於皇宮衛戍軍,但有內外軍之分。內軍是左右翊衛府所領的親衛、勳衛和翊衛三侍,有統一設置的鷹揚府,是內軍鷹揚府,主掌內軍宿衛,是禁衛軍。正因爲左右翊衛既掌禁兵,又掌府兵,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左右翊衛大將軍肯定都是皇帝的親信大臣,隨侍於皇帝左右,並做爲主掌統兵權的軍中元老級統帥,爲皇帝提供軍事謀略,幫助皇帝控制軍隊。

皇帝最爲寵信的大臣許國公宇趣述就長期擔任左翊衛大將軍一職,這一職務相當於帝中第一帥,位高權重。右翊衛大將軍,軍中第二帥,就是帝國元老級宿將燕國公於仲趣。宇趣氏和於氏都是鮮卑人,虜姓望族,宇趣氏出自六鎮武川,於氏出自六鎮懷荒,於仲趣的祖父於謹就是西魏八柱國之一。帝國第一帥和第二帥都是鮮卑人,帝國最大的統兵權都控制在鮮卑人手上,尤其於仲趣,八柱國之家,三代都是軍中統帥,部屬無數,可以想像於氏在軍中的龐大勢力。

第一次東征,率軍深入高麗國的九軍大統帥就是宇趣述和於仲趣,失敗後,承擔所有罪責的就是於仲趣。皇帝和中樞爲什麼把所有罪責推給於仲趣,爲什麼一定要置於仲趣於死地,其原因一目瞭然。

於仲趣死後,由誰繼任右翊衛大將軍?江左宿將,皇帝親信大臣,軍中老帥來護兒。

第一次東征,榮國公來護兒是左驍衛大將軍,平壤道行軍總管,兼檢校東萊郡太守,水軍大統帥。來護兒到了平壤就發動了攻擊,可惜驕傲自負,中了敵人的誘敵深入之計,首戰告負。其後打算與宇趣述所統的陸路大軍夾擊平壤,不料宇趣述未戰先退,導致夾擊之策失敗,最終不得不飲恨而走,渡海而歸。

現在,軍中第一帥和第二帥都是皇帝絕對親信。建立驍果禁衛軍,並將其納入左右備身府,擴充內軍數量,皇帝可以直接控制更多軍隊,一來可保禁中安全,二來也是皇帝的無奈之舉,可見皇帝與軍隊的矛盾已經非常激烈,但此策違背了律法軍制,如果沒有軍中宿將的支持,首先在中樞就難以通過。宇趣述和來護兒及其所屬派系將領的支持,是驍果軍得以迅速組建的重要原因。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左右翊衛大將軍的重要性,但現在薛世雄是右候衛大將軍,姑且不論皇帝是否繼續信任他,最起碼目前薛世雄已經不能隨侍左右,不能隨時進言獻計,那麼伽藍試圖通過薛世雄來影響皇帝和中樞決策的可能性就沒有了,必須重新聯繫上裴世矩並贏得他的信任才能做點什麼力所能及的事情。

入暮之後,王辯從行宮歸來。

皇帝御駕雖然還在途中,但臺閣官僚已經先一步趕到臨朔宮,尤其兵部更是提前一個月進駐臨朔宮,籌劃東征事宜。

王辯先向兵部報到。接着又到鴻臚寺報備康國三王子奉旨抵達薊城一事。至於他何時去驍果軍報到,又出任何職,目前一無所知。昭武屈術支又將在何時覲見皇帝,目前就連鴻臚寺也無法給出一個具體時間,只有耐心等待。

“兵部是否命令我們火速趕赴懷遠鎮?”伽藍現在最關心的是馬軍團的命運。薛氏兄弟已經非常清晰地向他傳遞了一個訊息,薛世雄要留下這支西北馬軍,事情出現了不可預知的變化。

“驍果軍的帥營就在北苑,目前正在積極組建中。”

王辯把他從兵部獲得的消息告訴了伽藍。

驍果軍下設三個軍,每軍設正職正四品折衝郎將一人,副職從四品果毅郎將一人。軍下設左右雄武府,設正職正五品的雄武郎將一人,副職從五品的武勇郎將一人。

每雄武府下設十個團兩千人。三個軍六個雄武府就是六十個團,一萬兩千人,加上三軍統帥和六個雄武府的屬官掾史和親衛軍,總人數大約在一萬三千人左右。

目前驍果軍的將士主要來自十二衛府,關隴人佔據一半,另外一半則是山東人和江左人。驍果軍以步兵爲主,騎兵爲輔。騎兵的戰鬥力人所皆知,但騎兵耗費太大,帝國受限於牧場的貧乏和戰馬的稀少,只能把有限的騎兵部署在西北兩疆和京畿重地。驍果軍雖然是新建的禁衛軍,是皇帝直接統率的親衛兵,但就目前的形勢和條件來說,最多也就配置一千到兩千騎士,如此一來,三百騎士的西北馬軍團就成了“搶手貨”,皇帝肯定要控制在手。

驍果軍的品秩很高,折衝郎將是正四品,與左右備身和左右監門的的郎將同一品秩,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皇帝有了一支獨立的禁衛軍,有了一支龐大而精銳的私軍。皇帝憑藉這支強悍私軍,橫掃天下或許不足,但足以威懾諸軍統帥。

“我們何時去驍果軍帥營?”伽藍又問。

王辯表情凝重,遲疑了片刻,說道,“兵部沒有命令,某估計這背後藏有變數。明公可曾暗示什麼?”

他的身份和伽藍不一樣,有些話薛世雄不能對他說,但可以暗示伽藍,通過伽藍再傳遞給他,這樣一旦意見不合,也好有個緩衝,免得彼此臉上難看,心生隔閡。

“薛三郎和薛四郎希望我們繼續在明公帳下效力。”

王辯目露苦色,躊躇良久,說道,“一羣無惡不作的盜賊就算穿上戎裝也不會洗心革面,以某看,還是留在明公帳下最爲明智。”

伽藍皺眉不語。

“聽說御駕三天後抵達臨朔宮,裴閣老隨侍而來,如果明公有心留下這支馬軍團,必定會帶你拜見裴閣老。”王辯伸手拍拍伽藍,語含雙關地說道,“伽藍,聽老哥一句勸,謹慎爲上,一旦出事,必定連累甚廣。”

王辯擔心自己受累,擔心薛世雄和馮孝慈受累,畢竟現在政敵環伺,他可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讓一幫窮兇極惡的盜賊毀去了大好前程。

伽藍沉思稍許,默默點頭。其實他現在位卑言輕,根本決定不了馬軍團的命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夜薛氏兄弟設宴接風。

薛德音沒有參加,一直在帥帳裡與薛世雄交談。酒酣耳熱之際,薛世雄出來露了個面,接受了王辯和伽藍等人的敬酒,算是給了長途跋涉而來的西北將士幾分面子。

酒宴散後,王辯帶着傅端毅、西行、阿史那賀寶等人迴轉軍營,伽藍則帶着阿史那蘇羅留了下來,等待薛世雄的召見。

“大兄,大將軍能幫兒找到可汗和可賀敦?”蘇羅忐忑不安,抓着伽藍的手,低聲問道。

“前年可汗去長安覲見皇帝,遠赴河西迎接可汗的就是薛大將軍。”伽藍輕輕拍了一下蘇羅的小手,安慰道,“可汗這次隨侍皇帝遠征遼東,三天後將達到臨朔宮。大兄不過是個小小的旅帥,連靠近行宮的資格都沒有,更不要說進宮覲見皇帝了,所以大兄只能把你拜託給大將軍,請大將軍稟奏皇帝,允許你進宮,與可汗團聚。”

“三天後就能見到可汗和可賀敦?大兄,這是真的?”蘇羅又是激動又是惶恐,急切問道。

伽藍搖頭,“沒有那麼快,大將軍也不是隨時可以見到皇帝,他也要等待時機,但大兄可以肯定,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你很快就能與可汗團聚。”

兩人正在說着話,薛萬徹掀簾進來,伸手相請。

“蘇羅,你在這裡等候大兄。”伽藍站起來,俯身摸摸蘇羅的頭,“不要急,稍遲大兄就帶你去見大將軍。”

蘇羅乖巧點頭,不過眼裡還是充滿了畏怯和無助,讓伽藍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假如蘇羅知道可賀敦不在了,她就剩下了可汗,孤苦無依,她將陷入怎樣的悲苦?

帳內只有薛世雄,還有兩盞昏黃的銅燈。

薛世雄指指案几前的錦墊,示意伽藍坐下。

“伽藍,告訴某實話,你從何處得知此事?”

楊玄感陰謀叛亂,而且就在幾個月之後,但薛德音卻沒有確切的證據,他之所以推斷楊玄感可能在幾個月後叛亂,實際上是受到了伽藍的影響。伽藍的背後是裴世矩,所以他誤會了,也就相信了伽藍的推斷。薛世雄是旁觀者清,他知道裴世矩早就拋棄了伽藍,與伽藍早已斷絕聯繫,即便裴世矩知道楊玄感要造反,伽藍也不可能知道,因此,此事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伽藍是從別人嘴裡獲悉這一機密。

伽藍必須自圓其說,必須給薛世雄一個合理解釋,否則薛世雄不會相信,更不會與他合謀以便從中取利。

“某在冬窩子遇到了樓觀道的寒笳羽衣和隴西李世民。”伽藍說道,“他們正在尋找薛德音。”

伽藍把自己離開突倫川的原因,把救出薛德音後擬定的東去長安的謀劃一一呈述,“寒笳羽衣和李世民要從某手中奪走薛德音,而某要利用薛德音去長安,去調查楊玄感和李密是否就是伊吾道一案的背後黑手。事情攤開之後,他們誤以爲某奉了裴閣老密令正在暗中調查楊玄感陰謀叛亂一事,於是誤打誤撞之下,他們認爲可以與某攜手合作。到了龍勒之後,寒笳羽衣和李世民代表樓觀道與某多次商談,最終議定,由某帶着薛德音趕赴臨朔宮,以此來贏得裴閣老的好感,繼而聯手對付楊玄感,共取其利。”

伽藍把意思表達的很清晰了,這個消息來源於樓觀道和隴西李。

“好心機。”薛世雄笑道,“楊氏倒了,裴侍郎居功至偉,樓觀道和隴西李也建下大功,可以重新贏得皇帝的信任,好處不言而喻。”旋即微微皺眉,問道,“伽藍,但你是否知道,一旦此事純屬烏有,其後果……”

“明公,或許裴閣老也知道此事。”伽藍不動聲色地提醒了一句。

薛世雄沉思良久,緩緩說道,“三天後,某帶你去拜見裴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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