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結束了

從善陽方向北上長城,並不只有經白狼塞至雲內這一條路,但這條路歷史悠久,寬闊堅固,平坦易行,自古便是代北境內的戰略通道,爲世人所熟知,爲兵家所必爭。

代北廣袤,地形複雜,崇山峻嶺中,小路間道甚多,只是路途艱險,需要翻山越嶺。對軍隊來說,取道小路,不但所耗時間多,缺乏安全,還不利於糧草輜重的運輸,所以大軍團作戰,向來不會選擇小路間道。

由白狼塞西北而上,便有一條長約兩百餘里的小道通往武周山的武州塞。

由武州塞西北而去,便是長城殺虎口要隘,過了長城,遂可直奔定襄郡,由白道要隘抵達‘陰’山南麓,所以殺虎口、武州塞都是代北軍事要地。之前代北軍全線後撤時,代北軍統帥王仁恭曾要求鎮戍定襄郡的軍隊由此路撤回,但定襄郡的軍隊直接渡河去了榆林。由於殺虎口、武州塞的鎮戍力量不足,根本抵擋不住北虜大軍,遂奉命撤離。這支軍隊的撤退路線,便是由武州塞直接撤回善陽城。王仁恭要求代北軍民堅壁清野,其中便包括對道路的破壞。這支軍隊在撤退過程中,也對這條道路進行了破壞,但因爲人手有限,局勢又特別危急,破壞程度十分有限。

趙德言在北虜大軍撤離雁‘門’時,便已預感到突厥人在深陷帝國大軍的包圍後,強行突圍的難度非常大,白狼塞戰場有可能成爲北虜的墳墓。迫於生存危機。趙德言遂想方設法尋找突圍之路,而他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探查連接白狼塞和武州塞的這條小道是否通暢。結果他派出探路的親信衛士們‘激’動地告訴他,這條小道暢通無阻,雖局部地方被帝國士兵破壞了,但只要稍加修繕,即可通行。

趙德言並沒有馬上把這條突圍之路告訴莫賀咄設。獻計需要時機,若時機恰當,便能把自身價值最大化,把功勞最大化。而更重要的是,可以就此贏得突厥人的信任和器重,這纔是趙德言所需要的。

現在,今夜,九月二十二夜,在突厥人即將陷入徹底的絕望,在北虜大軍即將走向全面崩潰之刻。正是他獻計的最佳時機,正是他挽狂瀾於即倒之時。

二十三日凌晨,始畢可汗接到了莫賀咄設十萬火急的報訊,找到了突圍之路,突厥人在生死懸於一線,千鈞一髮之刻。絕處逢生。

始畢可汗大喜,命令莫賀咄設即刻派出一支‘精’銳軍隊先行開道,確定突圍之路是通暢的,是安全的。至此危急關頭,容不得絲毫的差錯。大軍被包圍在白狼塞下。固然有覆滅之危,但一旦深陷在崇山峻嶺的小道中。進退失據,則覆滅得更快。

覆滅危機導致的悲觀和絕望情緒正在突厥統帥們中間蔓延和擴散,誰也不敢保證此刻的諸軍統帥們爲了自身利益,就沒有與帝國軍隊秘密接觸甚至暗中背叛投降的,所以始畢可汗現在疑心重重,誰也不敢相信,但他絕對相信自己一母所生的兄弟。

始畢可汗授權莫賀咄設,全權負責大軍撤退計策的擬製和實施,力爭最大程度的保全軍隊和突厥人的實力,但在沒有正式實施之前,要絕對保密。 wωω● тt kān● C○

不待始畢可汗下令,莫賀咄設就已經派出了一支‘精’銳之師由小道狂奔武州塞。莫賀咄設命令其統帥,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並在前進過程中每隔三十里便留下快馬和信使,以便把選鋒軍安全抵達武州塞的消息以最短時間和最快速度傳遞回來,給主力大軍的撤退贏得更多時間。

九月二十三日,決戰各戰場上,雙方最高統帥都親臨最前線督戰,雙方各級軍官都身先士卒拼殺在第一線,雙方士兵酣呼鏖戰,浴血搏殺,誓死不退,戰況異常慘烈。

戰局陷入僵持,雙方的傷亡亦與日俱增,但雙方最高統帥就像失去了理智的魔鬼,就像瘋狂了的阿修羅,完全無視成千上萬條鮮活的生命,只顧殺戮,血腥殺戮。

突厥人在生死存亡之刻,爆發出了全部的潛能。二十四日上午,莫賀咄設接到了從武州塞傳回來的消息,小道暢通、安全,且武州塞始終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上,通往殺虎口長城要隘的路也是暢通安全的,主力大軍可以即刻撤離。

莫賀咄設‘激’動不已,當即下令實施撤退之策,他一邊把這個驚人的好消息告訴始畢可汗和諸軍統帥們,一邊依照始畢可汗的授權,開始調整攻防部署,力爭在掩護始畢可汗和主力大軍撤向武州塞的同時,竭盡全力阻擋帝國軍隊的攻擊,以便最大程度的保全軍隊,保全突厥人的實力。

二十四日下午,始畢可汗遣使趕赴鵝‘毛’水,把主力大軍將於當夜撤往武州塞的消息告訴了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始畢可汗命令阿史那咄慄,未來兩天內,繼續保持對鵝‘毛’口的攻擊,以掩護主力大軍從間道撤離,併火速告知雲內守軍,不惜代價堅守雲內城,在確保主力大軍從武州塞、殺虎口一線撤出長城的同時,亦要確保俟利弗設的麾下大軍可以及時、安全地撤回雲內,再從雲內方向直接撤出長城。

阿史那咄慄驚喜‘交’集,天不絕突厥,誰能想到關鍵時刻,突厥人竟能尋到一條逃生之路。他十萬火急傳令雲內,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雲內,戰局正在發生驚天逆轉,突厥人即將安全返回大漠。

二十四日下午,莫賀咄設以始畢可汗的名義,致書帝國皇帝,作出‘色’厲荏苒之態,要與帝國皇帝做最後的決戰,爲此他向帝國皇帝提出建議,二十四日入暮之後,雙方停戰六個時辰,以便其調整部署。把主力全部集中到一起,然後握緊拳頭。凝聚力量,決一死戰。

帝國皇帝對突厥人的挑釁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不過從這封信裡他看到了始畢可汗的絕望,北虜支撐不住了,勝利就在眼前。帝國皇帝下令,所有帝國將士,中土鷹揚。以堅韌不拔的意志和一往無前的勇氣,繼續進攻,日夜進攻,把北虜拖垮打垮,以一場輝煌的空前勝利來告慰陣亡的將士,書寫新的歷史。

關鍵時刻,帝國皇帝慷慨大方。向決戰戰場上的帝國將士鄭重承諾,勝利後,升官加爵,並賜以物質上的重賞,而陣亡者,其家眷亦能獲得豐厚撫卹。帝國皇帝還向決戰戰場上的所有民夫雜役鄭重承諾。勝利後,不但給予他們豐厚賞賜,還免除他們數年的賦稅和徭役。他的要求只有一個,進攻,進攻。摧毀北虜,斬盡殺絕。

入暮之後。白狼塞戰場突生異變。

攻打白狼隘口的北虜大軍忽然停止了攻擊,並緩緩後撤,一直撤到了黃‘花’堆。

攻打神武川的北虜大軍也停止了攻擊,其中實施正面攻擊的軍隊撤回到了金沙灘,而“夾”在帝國西京大軍和北平軍隊之間的北虜康鞘利部,也撤出了戰場,退回到了金沙灘。

北虜這一異乎尋常的“動作”,目的何在?是表明他們放棄攻擊白狼塞,放棄從白狼要塞突圍,還是另有原因?難道始畢可汗與帝國皇帝已經達成了議和約定?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卻依舊在猛攻鵝‘毛’口,並沒有停止攻擊,這又是爲什麼?

東北道大使、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東北道副大使、虎賁郎將伽藍,右武衛大將軍李景,遼東留守楊恭仁,東北道五大主力軍團的統帥面對戰局的突然變化,緊急會見磋商。

皇帝是不是與突厥人議和了?始終與皇帝保持密切聯繫的薛世雄、伽藍均一口否決,絕無可能,皇帝絕無可能在勝券在握的大好局面下與北虜議和。

“既然如此,那麼北虜此舉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找到了突圍之路。”李景語出驚人。

李景曾在先帝仁壽中期,檢校代州總管,代理過一段時間的代北軍統帥,對代北軍事非常瞭解。之前他對北虜的異常舉動已經有所懷疑,現在薛世雄和伽藍都非常肯定地否決了皇帝與北虜議和的可能,那麼他愈發相信自己的猜測。

李景在地圖上標註出了一條由金沙灘方向西北而上,由崇山峻嶺間直達武州塞的小道。這條小道在軍事地圖上並不存在,原因很簡單,它爬山涉水,路途艱險,沒有軍事價值,既不能縱馬飛馳,亦不能運輸輜重,就算步兵可以負重前進,但所耗時間又太長,所以它的功能也僅僅就是給普通平民提供出行的便利。

“滑公何以知曉這條小道?”楊恭仁吃驚地問道。

李景手指地圖上的長城,然後經武州塞緩緩劃到太原,“緊急情況下,這條小道頗具價值。北虜若由白道、參合陘方向入侵,其首要攻擊目標便是長城殺虎口要隘和武州塞,所以這條小道在關鍵時刻,不但是一條傳遞訊息的捷徑,也是鎮戍軍安全撤離的生命通道。”

李景說到這裡,轉頭望向了神情嚴肅的伽藍,“將軍在選擇白狼塞作爲決戰戰場的時候,是否知曉這條小道?”

伽藍點了點頭,“某攻佔白狼塞後,曾遣斥候四下打探過。斥候發現了這條小道,但回報說,它遭到了破壞,若要使用就必須‘花’費時間進行整修。”接着他一拳砸到了案几上,懊悔萬分,“這是某的錯。某在白狼塞與阿史那咄慄和康鞘利打了近一個月,竟沒有想到,不論是阿史那咄慄還是康鞘利,都有足夠時間派人去整修這條小道。”

百密一疏,勝券在握的戰局,突然逆轉了。

然而,薛世雄、楊恭仁和李景的嚴峻表情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懊悔,相反,倒有一種飽受痛苦折磨後突然解脫的愉悅和輕鬆。

這場決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全殲北虜,創造歷史,建下蓋世武功,還是予敵以重創,確保北疆邊陲的長期穩定?若是前一個目的。那麼皇帝便失去了理智,因爲全殲北虜大軍後。大漠諸虜勢必陷入‘混’戰,而帝國在北疆鎮戍軍損失殆盡後,亦無法對大漠諸虜形成威懾,這必將給北疆安全乃至中土的安全帶來難以想象的禍患。若是後一個目的,那已經達成了,決戰沒有必要再打下去,可以結束了,但無人敢在這種大好局面下勸諫皇帝結束決戰。北虜打了皇帝的“臉”。這個恥辱要雪洗,北虜打了中土的“臉”,這個恥辱更要雪洗,而在帝國大軍勝券在握的情況下,勸諫皇帝結束決戰,等同於打皇帝的臉,打中土的臉。等同於背叛皇帝背叛中土,純粹是自尋死路。

戰局逆轉,當務之急是尋求對策,但東北道五大軍團已失去了反擊之力。燕北軍損失過半,幽州軍、北平軍損失慘重,遼東、遼西兩大軍團雖然來得最遲。卻遭遇了決戰最強之風暴,在北虜主力大軍狂風暴雨般的猛烈攻擊下,亦是損失慘重。現在的東北道大軍,堅守白狼塞可以,若主動殺出去反擊。等同自殺。再說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還在猛攻鵝‘毛’口,對白狼塞形成了牽制。即便皇帝下令東北道大軍展開反擊,真正有能力去攻擊的也只有李景的北平軍,但損失慘重‘精’疲力竭的北平軍又能堅持多久?

帳內陷入長久的沉默。此時此刻,不拿主意比拿主意安全,因爲南北決戰接下來怎麼打,還打不打,都已經是政治問題,而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

“伽藍,計將何出?”

楊恭仁考慮再三,還是把難題拋開了伽藍。今日的伽藍,在皇帝面前“大紅大紫”,是帝國集萬寵於一身的新貴,如此難題,也唯有他方可解決。

伽藍暗自嘆息。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戰爭是爲政治服務,在政治目的達成之後,單純追求軍事上的勝利已沒有意義,甚至會產生反作用,會把千辛萬苦達成的政治目的徹底摧毀。決戰何時結束?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伽藍,但今天,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如果北虜當真尋到了那條逃生的小道,那麼,決戰結束了。”伽藍鄭重說道,“我們堅守了白狼塞,我們完成了決戰,我們贏得了輝煌的勝利,而導致全殲北虜之策功虧一簣的責任,由某一力承當。”

薛世雄撫須而笑,欣慰不已。這個瘋狂的阿修羅,終於停下了殺戮的腳步。

李景微微一笑,輕輕鼓掌,“善!善!善!”

楊恭仁望着高大‘挺’拔的伽藍,心中驀然一酸,淚水悄然盈滿眼眶,“大人,你在天之靈若能看到伽藍,便再也無須半夜落淚,獨自承擔那份錐心的苦痛了。”

伽藍飛速草擬了奏章。薛世雄、李景和楊恭仁先後審閱,均未提出意見。

伽藍急奏皇帝,詳稟白狼塞軍情,並作出北虜可能由間道撤離的推測。依據這一推測,伽藍詳盡分析和推衍了決戰戰局,認爲帝國大軍已不可能實現全殲北虜之目的,決戰結束了。勝利唾手可得之際,卻功虧一簣,這個責任,伽藍願一力承當。

裴世矩率先看到這份密奏,再聯想到之前始畢可汗曾要求停戰六個時辰,裴世矩基本可以斷定,伽藍的推測是可信的,而伽藍在關鍵時刻力諫皇帝結束決戰,這份但膽識和勇氣令人敬佩。

“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子,終於長大了,懂事了。”

皇帝看完奏章,面‘色’‘陰’沉,久久不語。

決戰結束了,殺戮結束了,一個多月的噩夢結束了。一個多月前,他需要一場輝煌的勝利,需要一個可以幫助他重建權威的武功,更需要一個可以滿足他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南北局勢,現在,他的這些願望全部實現了。雖然,美中不足的是未能全殲北虜,但全殲北虜的軍事勝利,與這場決戰所要實現的政治目的卻背道而馳。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世上的事向來沒有十全十美。

“詔令薛世雄、伽藍、李景、楊恭仁,繼續堅守白狼塞。”

“詔令楊暕、楊侗、楊義臣,並宇文述、來護兒等衛府諸將,不惜一切代價,向北虜展開攻擊。”

皇帝望着裴世矩,目‘露’疲憊之‘色’,“朕本想見見他,現在……”

“他還年輕,路還很長,還需要時間的錘鍊。”裴世矩笑道,“對一個年輕的將軍來說,有什麼比聖主的信任更重要?”

皇帝搖搖頭,低聲嘆息,“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愛卿,準備一下,回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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