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事不宜遲

清河城。

禁軍龍衛奇襲鳳凰嶺,把張金稱等清河義軍殺得屍橫遍野的消息當天就傳到了清河郡首府清河城。

這個消息不是伽藍送過去的,也不是臨清縣令送過去的,而是臨清縣的地方豪強在第一時間通過他們所控制的驛站送到了首府。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遊元、崔遜正與清河崔氏、房氏、張氏等世家豪望商議局勢,大家都感覺很棘手,原因就是西北人根本不予合作,驕恣跋扈,置河北大世家利益於不顧,爲所‘欲’爲,而河北末流世家和不入流的豪強則倚仗手中的武裝,一方面與大世家暗中“對抗”,一方面卻與西北人“暗通款曲”,結果造成了今日被動局面。

如今豆子崗義軍要渡河南下去齊魯,高‘雞’泊義軍更是北渡漳水河,遠逃永濟渠,導致大世家在“排兵佈陣”上捉襟見肘,只能寄希望於張金稱的清河義軍和活躍在邯鄲一帶的楊公卿、王德仁的太行義軍,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臨清傳來驚人消息,西北人夜襲鳳凰嶺,把張金稱等清河義軍殺得血流成河,清河義軍瞬間崩裂,潰不成軍。

衆人駭然心驚。西北人果然是一羣兇殘的狼,太狡猾了,就在大家都以爲他們正在掃‘蕩’高‘雞’泊的時候,卻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三百里外的臨清城,殺了清河義軍一個措手不及。吃驚過後便是勃然大怒。西部蠻子,欺人太甚,當真以爲河北人軟弱好欺?

局勢嚴峻了。黎陽是不是要舉兵造反,目前沒有準確消息,事實上即便楊玄感當面告訴大家,我要造反了,那也是兩可之間,因爲計劃趕不上變化,況且楊素遺留下來的勢力太過龐大,楊玄感居中指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何一個方面出現差池錯都有可能導致整個計策的改變,所以,山東人必須幫助楊玄感造反,必須‘逼’迫楊玄感造反。現在幫助楊玄感造反的山東人太多了,大世家毋須爲此‘操’心,勇於衝鋒陷陣捨身赴死的山東儒士比比皆是,而‘逼’迫楊玄感造反的最好辦法就是在其完成了舉旗準備,叛‘亂’已經既成事實,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刻,果斷切斷永濟渠。這個時候他不造反也得造反了,他與皇帝之間再無妥協之可能。

這個時機非常關鍵,直接決定了山東大世家的未來利益。時機選擇得好,既能讓皇帝的遠征功虧一簣,又能讓楊玄感陷入被動,而山東大世家卻可乘勢而起,在幫助皇帝剿滅叛逆的同時攫取最大利益。

然而,西北人‘混’‘亂’了河北局勢,破壞了山東大世家的策略,他們對河北義軍血腥的殺戮和對河北饑民的蓄意欺騙不但讓黎陽陷入被動,也讓山東大世家陷入了被動。

必須殺了西北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山東大世家不得不出手,而黎陽方面根本沒有選擇,一旦讓西北人到了黎陽,舉旗大計必遭破壞,只要出手殺人了。

如此一來,就給了山東大世家借刀殺人的機會,山東大世家可以借楊玄感之手殺了西北人,一則可以‘逼’迫楊玄感造反,二則可以免遭河東裴氏和薛氏的報復。

那麼,誰去黎陽?誰去實施這一計策?

崔遜義不容辭,唯有他一個人選。遊元是帝國治書‘侍’御史,御史臺的副官長,雖然在品秩上低了禮部尚書楊玄感四級,但尚書檯和御史臺沒有隸屬關係,遊元有權監察百官,這對楊玄感的威脅太大,所以只有崔遜這個監察御史去最爲合適。監察御史在御史臺地位很高,不過官階卻只有令人“哭笑不得”的從七品,這與正三品的禮部尚書差了太多,而品秩上的差距自然引起了身份地位上的變化,由此束縛了御史的“手腳”,很多時候就不得不低調“監察”了。

崔遜主動請纓,遊元和世家權貴當然喜不自勝,不過臉上還是表現出關切之意,囑咐他務必小心謹慎。

崔遜卻是不以爲然。他主要的目的不是去黎陽,而是去東都。到目前爲止,崔賾和崔寶德還是沒有給他任何答覆,雖然崔遜的書信不斷,卻如泥牛入海,似乎在崔氏家族中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或許崔氏還在猶豫、觀望之中,但河北形勢的變化越來越快,給崔氏定策佈局的時間越來越少,一旦錯失良機,崔氏的未來實在是過於黯淡。崔遜坐不住了,憂心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東都。

不過在離開清河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再見伽藍一面。

當遊元、崔遜和清河崔氏、房氏等世家豪望商議對策的時候,元務本也接到了同樣的消息,消息同樣來源於臨清城的地方豪強。

元務本出離憤怒了。西北人就像一頭貪婪而飢餓的狼,爲了攫取戰功,在河北大地上肆意殺戮,把河北局勢攪了個天翻地覆,完全背離了當初的預期,對舉旗大計更是極端不利。更可怕的是,如果不加阻止,不迅速扭轉局面,黎陽的舉旗大計可能嚴重受阻。

“請先生急速趕赴黎陽稟報楚公。”元務本強忍怒氣,對凝神沉思的胡師耽說道,“某將想盡一切辦法拖延巡察大使的腳步。”

胡師耽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說道,“在你看來,遊元現在還想快馬加鞭趕赴黎陽?”

元務本冷笑,“西北人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豆子崗叛賊,接着又橫掃高‘雞’泊賊人,如今更是奇襲臨清,在鳳凰嶺上血腥屠殺清河賊。先生,西北人第一次踏足河北,就猶入無人之境,如果沒有遊元和崔遜的鼎力支持,怎麼可能會取得如此戰績?劉炫主動投奔西北人,根本無視聲譽之損,這其中所蘊含的意思還不夠清晰?”

“少府以爲,河北人已經握住了西北人這把無堅不摧的刀?”

“河北人如果不是爲了掌控西北人這把刀,何至於損壞自己手上的刀?劉霸道死了,高士達遠遁信都,現今就連張金稱都敗走大河,河北人如果不是圖謀大利,怎會損失如此之劇?”

胡師耽搖搖手,“少府小覷了西北人的武略,也不要高看了河北人的智謀。某倒是認爲,河北人現在與我們一樣,都被這羣橫衝直撞、毫無章法的野蠻人打得措手不及,焦頭爛額,十分被動。”

元務本不同意,剛想反駁,卻見胡師耽再次搖手,“少府可以假設一下,假若河北人估猜到黎陽方面將有劇變,從河北世家豪望的立場來說,他們將如何定計?西北人把河北叛賊殺得血流成河,潰不成軍,又帶着不計其數的饑民去黎陽倉就食,這將給河北帶來何等衝擊?又將給黎陽帶來何等變數?很顯然,西北人的做法完全不符合河北人的利益。”

元務本當即反駁,“河北之地,對西北人來說完全陌生,而西北人竟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這足以說明問題。再看將陵、漳南和臨清三戰,無一不是夜襲,而夜襲的最基本條件就是對地形的熟悉,西北人若沒有河北人的鼎力相助,斷無取勝之可能。”

胡師耽說服不了元務本,也就無法指望元務本冷靜下來,利用西北人和河北人之間的矛盾巧妙獲利。

“某去黎陽,而少府是打算繼續跟隨遊元以作監控,還是尋個藉口先行趕赴武陽郡?”

元務本驕矜自傲,胡師耽不好直接獻計,只能暗作提醒。武陽郡的郡丞叫元寶藏,是元務本的族兄。巡察使團出了清河郡就到了武陽郡,如果武陽郡拒絕開倉放糧,那麼巡察使團也好,西北人也好,都將被饑民所拖累,不但無法趕赴黎陽,還將陷入深重危機。

“某去武陽郡。”元務本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假思索地說道,“過了武陽就是汲郡,距離黎陽已經近在咫尺,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巡察使團阻擋在武陽境內。請先生回到黎陽後,務必告誡楚公,河北局勢正在失控,事不宜遲,要當機立斷,不可猶疑不決,貽誤戰機。”

元務本擔心舉旗之後,山東人乘勢而起,羣起而攻之,黎陽陷入困境,爲此必須對西北人痛下殺手。西北人全軍覆沒,山東世家豪望試圖藉助西北人這把刀阻擾黎陽舉旗的謀劃就失敗了。

胡師耽默然點頭。元務本對形勢的錯誤判斷讓他十分不安。本來黎陽要拉着山東人一起造反,爲此通過山東儒士極力拉攏掌控河北義軍的地方郡望和豪強,而今日河北義軍連續受創,元務本卻理解爲山東大世家要藉助西北人這把刀猛擊河北義軍,以此來破壞黎陽的謀劃。

元務本想錯了。山東人始終是一個利益集團,尤其在山東人和關隴人的‘激’烈博弈中,河北義軍肯定會站在山東大世家一邊,雙方即便有些衝突,但在關鍵時刻絕不會反目成仇兵戈相見,而此刻山東大世家更不會連續打擊河北義軍以自損臂膀,所以,目前推動河北局勢發展的不是河北人,而是那些居心叵測的西北人,真正威脅到黎陽安危的是西北人。

“西北人是關鍵所在。”胡師耽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少府千萬不要大意了。”

元務本當然不會大意,但他根本沒把西北人放在眼裡,一個禁軍龍衛統,三百驃騎而已,一旦遇上強大的衛府軍,必死無疑。

崔遜飛馳臨清,但途中接到消息,禁軍龍衛正趕往清泉、鄃縣一帶追殺叛賊。

崔遜隨即離開白溝大堤,向清泉方向追趕。很快,他和從屬親衛們便看到了浩浩‘蕩’‘蕩’的饑民大軍。崔遜立即意識到安德城外的一幕再次重演,伽藍和西北人正在把自己推向一個無底深淵。

伽藍對崔遜很冷淡,而崔遜對他更是惱怒不已。

平原饑民給巡察使團帶來了**煩,協調各地郡縣開倉放糧尚是小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善後。

到黎陽倉就食顯然是個謊言,就算西北人把饑民帶到了黎陽,帶到了黎陽倉外,但沒有皇帝的聖旨,誰敢打開黎陽倉賑濟饑民?而皇帝會不會下聖旨開倉放糧?到目前爲止,上至遊元、崔遜,下至平原郡府,上奏行宮的都是彈劾西北人的奏章,對叛逆和饑民一事卻是一帶而過。衆口鑠金,當所有官僚都說河北很穩定,百姓衣食無憂,叛賊灰飛煙滅,伽藍一個人的奏章根本不足爲憑。所以,不會有開倉放糧的聖旨,而更重要的是,河北世家豪望和河北官僚們根本不會讓河北饑民趕去黎陽。試想一下,一旦十幾萬甚至更多饑民到了黎陽,一旦河北叛賊成災驚動了東都,其結果是什麼可想而知。

河北人忍無可忍,要出手了,要在武陽郡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了,而解決的辦法就是借刀殺人。

伽藍和西北人卻愈發驕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掉進了河北義軍的“陷阱”,被河北的豪強們利用了。現在河北義軍飽受“打擊”,基本上喪失了威脅永濟渠的可能,如此一來他們就從山東大世家和關隴貴族的廝殺中成功“逃脫”。將來黎陽掀起了風暴,只有他們自己看準方向,認準立場,就不會被風暴所席捲,可保生存無虞。

山東大世家憤怒了,黎陽方面的關隴貴族也憤怒了,都把矛頭對準了西北人,偏偏這時候,西北人還無知無畏,竟然再一次被饑民所“包圍”,竟然再一次給饑民所“綁架”,不得不爲饑民去對抗官府,強行開倉放糧。

接下來的結果是什麼?就是生靈塗炭,就是河北饑民的大量死亡,而造成這一災難的就是西北人。

“如果你出了意外,誰給他們開倉放糧?誰養活他們?誰代你去善後?”

崔遜的表情雲淡風輕,語氣很慢很優雅,但字裡行間的意思卻非常凌厲,一連串的質問等於直言不諱地告訴伽藍,你犯了衆怒,成了衆矢之的,危機四伏。

伽藍笑了,笑得很自信,“目前在河北,在這塊地方,沒有人能殺死某。”伽藍手指原野上密密麻麻的人羣,“他們,就是某的守護神。”

崔遜微微皺眉,無意在這件事上勸說伽藍。伽藍是癡兒嗎?不是。既然不是癡兒,他的所作所爲爲什麼如此癡狂?解釋只有一個,他正在實施某個策略,而這個策略的制定者就是裴世矩,甚至是來自皇帝的授意。崔遜相信,憑藉目前河北的局勢,自己有十分把握說服崔賾和崔寶德,讓崔氏迅速結盟於裴氏,以聯手抵禦即將到來的大風暴。

“某要去黎陽。”崔遜說道。

伽藍看了他一眼,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現在黎陽風很大,不宜久留。”

崔遜沉‘吟’不語,目光中‘露’出一絲期待之‘色’。

“某的建議是……”伽藍躊躇了片刻,說道,“速去東都。”

“暴雨要來了?”

“很快了。”伽藍擡頭看看天,語氣陡然加重,“暴雨來臨前,某到不了黎陽。”伽藍轉頭望向崔遜,語含雙關地說道,“所以,要準備好雨具。”

崔遜的心驟然一緊,脫口問道,“你不去黎陽?”

“某爲什麼要去黎陽?”伽藍冷笑,“去送死嗎?”

崔遜霍然醒悟,愈發肯定自己的推斷,一切都在皇帝和裴世矩的算計之中,這場暴風雨太大,崔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洪水沖走。

事不宜遲,馬上去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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