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省試過去五日之後,一則傳自深宮的哲宗口諭經過政事堂簽押過後昭告天下。
追奪司馬光、呂公著等贈諡,再貶元祐舊黨,包含呂大防、劉摯、蘇轍在內的舊黨官員無一遺漏,再次遭遇貶謫。
而究其緣由,詔令中只用八字簡單言語,黨同伐異,操縱社稷!
詔令的下達一時間在大宋引起軒然大波,朝中內外兩派官員爭鬥不休,民間百姓最爲關注的科舉事宜也因此受到影響。
原門下侍郎,高居副相之位的李清臣,本爲此次科考主考官,因涉及在考卷中有誘導士子批駁新政,受到以蔡京爲首的新黨官員聯合攻訐。
最終被迫主動上書請辭,罷相位,削去職名任汝州知州,科舉主考由中書侍郎許將接任。
至此,整個朝中政事堂官員只剩許將一人非新黨中人,雖有哲宗支持,依舊顯得勢單力孤。
而舊黨隨着一應官員再次受貶,已無力再影響朝局。
......
東京城州橋,這裡因夜市名滿大宋,恰逢今日星光璀璨,最近一段少有外出的呂璟也收拾停當,驅車趕往。
馬蹄聲脆響,車架行過一會,在汴河旁的東大街停下,負責駕車的晁蓋和盧俊義將車架穩穩停住,呂璟的身影慢慢走了下來。
“辛苦了,等過了這段時間,可有大把西賊的腦袋等着你們去取。”
目光緩緩自晁蓋和盧俊義身上掠過,這兩個後世梁山泊中的悲情人物,如今一個十九,另一個不過十五,都投在了自己麾下,呂璟自然不能讓他們才華被埋沒。
“一切聽憑官人安排。”晁蓋和盧俊義同時拱手應諾。
二人中前者跟隨呂璟時間略長一些,這段時間看似是在做些閒散活計,但晁蓋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機遇實在畢生難求。
不僅平常可以盡覽兵書,而且武藝上偶爾還能向周侗請教,所以他如今對於戰場倒也不急在一時。
呂璟笑着點了點頭,伸手將一秀麗女子從車架中攙出,一身尋常小家碧玉打扮,卻仍將李師師襯托的讓人眼前一亮。
“官人?休要讓人家笑話。”眼看着呂璟盯着自己,李師師不由紅着臉嗔怒一句。
“某是在想,日後誰有福氣能娶得師師這如花似玉的才女。”
言語過後,也不管李師師羞紅臉龐胡思亂想,呂璟徑直邁開步子,在這夜市之間遊玩起來。
州橋又稱虹橋,因其形狀彎曲酷似彩虹而得名,兩岸小商小販聚集,買賣吃食玩物,來自東西南北各地新鮮,繁雜的貨品更是讓人眼花繚亂。
呂璟隨手購置了胭脂水粉和銅鎖準備送給家中的琴箏和芷兒,又嚐了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還有胡桃、澤州餳,李師師跟在身後,小肚子很快也圓滾起來。
途中也恰好碰到街道司衙門公幹,呂璟也趁機好好觀賞了一番大宋朝城管的風采。
繁華從來不是憑空得來,州橋夜市的繁華取決於宋朝市民經濟的繁榮,也和官府的開放管理脫不了干係。
朝廷專門設立街道司衙門負責整治小攤小販,在州橋兩側設立表木,規範商業區域,每一樁看似尋常的舉動,落在呂璟眼中都不由讓他深深感嘆。
這是文明的氣息,也是宋朝最近接現代社會的明證......
沿着夜市一直逛了半個時辰,本來拿着糖人分外開心的李師師忽然沉默下來。
呂璟好奇之下開口詢問,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忍俊不禁起來。
“官人,剛纔我聽人說,這一屆科舉換了主考官,只錄取新黨中人,那官人豈不是要名落孫山?”
說着說着,李師師雙目就忍不住通紅起來,顯然神色十分擔憂。
“師師爲何會覺得新主考只會錄取新黨中人?”呂璟心中起了考較心思。
李師師猶豫了下,開口道:“奴家曾聽人講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如今新黨勢大,章相公怎會容許其他士子高中?”
“對,也不對。”呂璟一邊示意晁蓋二人左右警戒,一邊指了指周圍繁華的夜市。
“看事情不要片面,有一得必有一失,就像這州橋夜市,最開始興起的時候,肯定既雜亂又骯髒,如果官府直接將這些小販驅趕,不僅害了百姓生計,也沒了今日州橋繁華。”
“可是如今設立街道司嚴格管理,纔有今日的繁華,不僅如此,師師可知這繁華背後還有何隱患?”
李師師搖了搖頭,卻見呂璟的手指忽然落在臨近的河面上。
在這個尚且沒有塑料製品的大宋朝,攤販們對河流造成的污染尚且有限,但即使如此,原本清澈的汴河上也漂浮着肉眼可見的油沫,看的李師師花容失色。
東京城百姓的日常用水,可都是從這些河流中取出,這一仔細觀察,才知夜市繁華背後憂患。
“只是這又和官人中舉有何關係?”李師師依舊不解。
“同理,如今新黨勢大,絕對不會放過舊黨官員,章相公也不會滿足現有成果,但正因爲如此,官家和許相公纔會希望今科錄取更多沒有新黨印記的士子,這就叫有一得必有一失。”
李師師點了點頭,似乎懂了,又似乎還是糊塗。
“明日放榜之後就是殿試,若是官人我不幸言中,師師就答應我一件事情可好?”
“那師師猜對了,官人也要答應奴一個事情。”
“那是自然。”呂璟笑了笑,起身繼續向前行去,最近溫超超的情況有些不對,恐怕和那位得了蔡京輔佐的恭王趙佶脫不了干係......
也就在呂璟帶着李師師遊玩夜市的同時,最近因爲科舉事宜而和朝外官員幾乎斷絕聯繫的趙煦也正在興致沖沖的批閱一份考卷。
今年省試的新主考官許將,也正雙目放光的在殿下安坐,聽着官家不斷傳來的低聲言語,微微顫抖的手指反映了他如今心中情緒。
“宋之攻伐事涉南北,東西應爲一體,所謂戰事,因以國爲先,而兼利字,循循疏導,所以天下一心,未能與之爭者!”
趙煦的聲音越來越大,握着考卷的雙手指節都因太過用力而蒼白,多少年了,從他祖父仁宗開始,到父親神宗,士大夫都把所有目光放在了西北,想要先滅西夏,圖謀養馬之地。
他們不是不想北上收復燕雲,只是沒有信心打敗強大的遼國,所以要先拿西夏練兵養馬,徐徐圖之。
而在今日這篇策論之中,被士人們刻意割裂的兩方戰場被完全融合起來,甚至關聯起整個大宋四面疆域!
以打促和,以和促大,不斷蠶食四方增添大宋國力,最終洗淨中原膏血,這是一篇謀國之策!
趙煦忍不住在文德殿中放肆大笑,也許自己真的有可能實現大宋數代君主都未能實現的帝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