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言,月黑風高,當是殺人之夜,但呂璟等人的運氣顯然不太好,如水般皎潔的光芒盡情在大地潑灑,端的是好月色。
“大人,照這樣下去,我們隨時有被發現的危險。”呂方擡頭往遠處瞅了一眼,神色焦急。
經過整整兩個時辰的急行軍,牢城營繞道到祖河西南方向,又前進了百十里,已然算是真正進入了西夏的地界。
根據林宏給的消息,這裡隸屬於西壽保泰軍司,雖然距離西夏人經常出沒的清水河一線尚有些距離,但牢城營一路行來,已然看到了好幾處帳幕與村莊。
若非戴宗發現的及時,牢城營能否順利到達這城牆腳下,都是一種奢望。
“等一等。”呂璟示意衆軍士都貼附在城牆根,另一側隱約傳來西夏人歡鬧的聲響。
這是一段早已經在歲月裡斷裂的城牆,也許在無數年前,也曾是萬里長城的一段,如今卻只有埋在黃沙裡,成爲遮擋風沙的所在。
西夏的正軍們忙着去會川城襲擊陶禮率領的宋軍,負擔們就只好帶着奴隸和一路搶來的財貨,暫時在這處城牆不遠處的鹽湖旁安歇。
透過城牆間的縫隙,隱隱可以看到火光裡一個個閃爍亮光的腦袋,還有角落裡成片的奴隸們飽含絕望的目光。
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呂璟心中就不由的一緊,這支西夏的後勤部隊,遠比自己想象的龐大。
成片的帳幕連綿,單單是目光所能看到的,就至少有接近千餘人,四周隨處可見遊蕩的軍馬,即使這些人並非西夏正軍,對於牢城營來說,依舊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戴宗,一會開戰的時候,務必帶人將角落裡的奴隸救出來,趁機制造混亂,此戰能否成功,全看你了。”呂璟低聲開口。
戴宗沉默着點了點頭,和幾個同爲斥候的軍士目光相對,各自有一抹堅定。
“正則和王闊各自率領一都軍士四處縱火,把局勢攪的越亂越好。”
呂方和王闊各自應下,各自帶領軍士向兩側散開。
呂璟擡頭看了眼依舊明亮的月色,背上許久不用的長弓已然取下。
恰巧此時有兩個西夏兵結伴朝城牆根走了過來,互相間不知嘟囔着什麼,語音很是喜悅。
呂璟就靠在城牆根的另一側,聽着對面的水聲慢慢消散,握住長弓的手心已然滿是汗水。
從城牆到西夏人駐紮的鹽湖大約有四五百步的距離,一旦過早讓這些西夏人察覺,即使是後勤部隊,兩百步卒對上一千騎軍依舊必死無疑。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迅速流逝,西夏人歡鬧夠了,終於開始準備安歇。
也許是缺乏正軍督促的緣故,這些平日裡任勞任怨的負擔們很是懶散,背面只留了三個人守夜,就都鑽進了營帳中呼呼大睡。
又過了半個時辰,月光在此時正好被一朵飄來的雲彩遮掩,西夏人也已經沉入夢鄉。
呂璟朝王闊等人揮了揮手,長弓已然拉滿,三個守夜的西夏兵,必須在第一時間解決!
弓響,緊繃的弓弦在瞬息之間彈開,接連三支箭矢呈品字形越過低矮的城牆,直奔那三個鋥亮的腦殼射去。
與此同時,得了信號的呂方等人也紛紛開始行動,翻身越過城牆,直接朝西夏人的帳幕衝去!
許久未曾用弓,呂璟敏銳的感知力還在,三支弓箭穿透空氣,接連命中,西夏人甚至來不及做出呼喊!
就在呂方等人面露歡喜的時候,那最後一名西夏兵竟然張開了嘴巴!箭矢被他的頭骨阻礙,沒有一擊斃命!
呂方揮動方天畫戟,想要將其投擲過去,但如此遠的距離,他也沒有把握。
眼看着這次夜襲就要變成一次正面對決,那西夏兵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戴宗不知何時,已經拖着疲累的身子衝出那麼遠的距離!
西夏兵最後的掙扎歸於平靜,戴宗回身樸實的笑了笑,身子漸漸沒入營寨間。
此時呂璟也已經帶領着最後一都軍士,穩步向前進發。
一汪幽深的鹽湖在面前顯現,西夏人始終沒有發現牢城營的靠近,也許在他們的心中,還沒有哪支宋軍敢於孤軍深入到西夏的地頭。
“一個不留!”呂璟拔出了手中的淵渟刀,到了這個時候,半分仁慈都由不得。
衆軍士領命而去,很快摸入帳幕中,將一個個西夏兵殺死在睡夢裡。
呂璟同樣提刀親手斬殺了兩個沉睡的西夏兵,從他們的樣貌來看,雖然裝扮和西夏人一致,看起來卻像是漢人的模樣。
殺戮在繼續,在接連解決掉二十多個帳幕之後,牢城營的動靜終於被一個起夜的西夏人發現,尖銳的嘶吼聲瞬間傳遍所有帳幕。
一聲聲呼喊夾雜着兵甲的響動,西夏人已然清醒!
“各隊分開廝殺,呂方、王闊點火!”呂璟雙手握刀將一個衝來的西夏兵費力斬殺,下達了命令。
升騰的火焰迅速席捲起來,不止如此,西夏兵們好不容易聚集了幾百人穩住局面,忽然發現站在自己對面的,不再是這支可惡的宋軍,而是此前那些被他們百般凌辱的奴隸。
“宰了這些党項狗!”密密麻麻的奴隸被成功點燃了怒火,紛紛撿起身邊遺落的兵器,如浪潮一般向西夏人蜂擁而去。
有些腳步慢了的,就只能揮舞着拳頭,也要發揮心中的怒火!
哀嚎和慘叫聲不絕於耳,戴宗此時已經回到呂璟身邊,看着不遠處的慘烈場景,面色不由有些抽搐。
呂璟收回了淵渟刀,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這就是戰爭,縱然這些負擔們大多原來都是漢人,此時也沒有憐憫可言。
有選擇的權利,就要承擔選擇的後果......
戰鬥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面對瘋狂的奴隸們,幾百西夏兵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紛紛被捶成了肉渣。
若非呂璟指揮着牢城營軍士們攔阻,怕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上千軍馬,也要被他們一一宰殺。
通紅的火焰繚繞了半個天空,除了能夠帶走的,其餘西夏人的糧草輜重被呂璟付之一炬。
但戰鬥進行到這裡,不過是剛剛開始,如何在周邊西夏正軍聚集前順利回到大宋領土,纔是眼下最爲艱難的事情。
更何況,呂璟還想把西夏人手裡這五千多名奴隸帶回去......
在呂璟率領着牢城營展開夜襲的時候,會川城外的戰鬥也已經告一段落。
賞格江粗暴的伸出沾滿泥濘的大腳丫,將地面上放置的蒼老頭顱踩得稀碎。
“哼,陶禮老兒,還想拿我西夏將士的性命去請功,癡心妄想!”
“首領說得對!這老兒簡直不自量力,白白給咱們送了兩千宋軍,首領這次在軍司大人面前,可要爲我好好請功啊。”
賞格江身旁,一個矮瘦的中年人諂媚的拍起了馬屁。
“那是當然,多虧了虞人的功勞,這老兒才能上當啊!”
賞格江滿意的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目光忽然落在不遠處一個青年人的身上。
“阿羽,別說爹爹不幫你報仇,那暗害你的宋人暫時找不到,客棧東家不是就在這裡嗎。”言語完畢,賞格江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
虞人臉色大變,回身一看,面目好似厲鬼一般的賞羽已經獰笑着走了過來,更是心跳不止。
“大首領,我可是對大夏有功之人,軍司大人不會......”
虞人的聲音戛然而止,賞格江愛戀的摸了摸正踩踏頭顱的兒子,不屑的笑了一聲。
“正如你所說,我們賞家立了功,軍司大人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走吧,羽兒。”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各自在地上擦了擦靴子上的鮮血,剛準備起身離去,忽然發現遠處有斥候騎馬而來,滿臉驚恐的跪伏在了賞格江身下。
“大首領,不好了!在喀顏湖駐守的負擔們被宋軍襲擊了,一個人都沒活下來!”想到那些人死去的慘景,斥候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賞格江臉色大變,開口喝道:“奴隸呢?那些奴隸呢!”
斥候搖了搖頭,沒敢說話,他可是很清楚,賞家這次就指着這批奴隸挽回家族頹勢呢,要不也不會私自出兵。
“廢物!一羣廢物!”賞格江暴跳如雷,剛剛擊敗宋軍的歡喜瞬間不見,沒有奴隸,立下功勞又有何用,賞家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集結人馬,某要把那支膽敢對我賞家出手的宋軍碎屍萬段!”
狠狠一腳踹倒了斥候,賞格江翻身踏上親衛牽來的駿馬,目中火光氾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