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璟一行人離開蒿子山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西北的夜晚格外寒涼,獵獵的風聲好似要把骨骼穿透。
種浩帶領手下軍士在前方打起了火把,閃爍的光亮映襯出一張張沉默的面龐。
一直到京兆府城下,包括呂璟在內的牢城營軍士都表現的極爲沉默,似乎隱約間有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醞釀。
種浩對此也沒有多問,眼看着府城南門已經近在眼前,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終於能夠好好回去睡個囫圇覺了。
“去城門通報一聲,就說種浩奉命公幹歸來。”開口支使了一聲,種浩直接伸手示意隊伍在原地等候。
作爲關中地帶最爲重要的府城,京兆府的城牆歷經數代整修,厚重中不乏巍峨,隱隱的燈火在城樓處顯露,似乎還能聽到內裡的熱鬧聲響。
呂璟同樣示意牢城營駐足,擡頭看了眼這大宋朝的京兆府城,果然只有身在這個時代,才能真正體味到它的不凡。
縱使夜色瀰漫,也能感受到那股歷史積澱的厚重,就好像在面對一個滄桑的巨人,風雨裡始終不卑不亢。
“歸家!”前方傳來種浩的一聲呼喊,隊伍再次開始向前進發,同時城門處也出現了守城廂軍的身影。
夜色下看不到來往路人的身影,在種浩等人經受了廂軍們的例行檢查進城後,就輪到了牢城營軍士。
“諸位辛苦了,職責所限,請擔待則個。”爲首的廂軍都頭開口很是客氣,滿面的笑容。
呂璟開口應了一聲,沒有多說,示意王闊等人各自帶領軍士們上前受檢。
誰知這時那廂軍都頭卻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呂大人,按照咱京兆府的規矩,新軍入城,卻是要先棄了兵器受檢。”
“你這廝好不曉得道理!莫非欺我等面生?”面對廂軍頭領看似無意的刁難,徐寧第一個發怒,手指鉤鐮槍一抖就要斬落,嚇得那都頭連往後退了三步!
“呂大人,城裡確實有這規矩,且放心吧。”城中傳來種浩的呼喊,似乎察覺了外面的動靜。
呂璟這才點頭應允,示意徐寧退後幾步,其餘軍士一一將兵器放入廂軍指定的區域,接受檢查。
興許是徐寧剛剛的行爲起到了震懾作用,接下來那廂軍都頭沒有再多言,匆匆檢驗完畢就把呂璟和牢城營軍士放入了城中。
只是兵器卻沒有立即歸還,只是說要徹查一番,需要等上些時候。
“京兆府是軍事重地,規矩難免多些,呂大人稍稍等待下吧,某已經和那都頭吩咐過了。”進入城中,種浩神色裡的歸心似箭已經難以掩飾。
呂璟自然也察覺到了種浩的去意,先開口拜謝了之前的照顧,隨後就直言讓他先行率軍離開。
種浩也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就帶着西軍將士們起程回返,只剩下呂璟和牢城營衆人留在了城門處。
“大人,這府城就是不一樣,比咱們郴州大多了,看着也熱鬧。”王闊的聲音自一旁傳來,這個時候,恐怕也就他這個老實人還有這個心思。
“有朝一日,咱們郴州肯定要比這京兆府繁華百倍。”
呂璟笑着言語了聲,經過王闊這麼一打岔,剛剛因爲那都頭升起的幾分不快,倒是不足爲道了。
再看眼前的京兆府城,呂璟感官裡多少也有些發自肺腑的驚歎。
連綿的屋舍一間接着一間,寬闊的道路劃分有序,沿路隨處可見市肆酒家,這時正是氣氛熱鬧的時刻。
還有放眼可見的小攤小販聚集在四處空地上,叫賣着吃食玩耍,僅僅從南城門向裡一眼望去,呂璟目光中就至少看到了數百人在街巷各處流連。
京兆府人口稠密,確實名不虛傳,呂璟心下也不禁動了幾分遊覽的心思。
“等我們交割完畢,給每位弟兄拿一貫錢,也不能白來這京兆府不是。”呂璟開口吩咐了王闊一句,衆人的氣氛頓時歡快了許多,開始互相言談起來。
時間在話語中一閃而逝,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之前那廂軍都頭終於滿面笑容的再度迎了上來。
“如何?可檢驗完了,還不把某的兵器還來!”徐寧上前一步,當先開口喝道。
那廂軍都頭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隨後示意到衆人的目光,眼神中羞惱一閃而逝,雙目落在呂璟身上。
“呂大人,狂犬亂吠,主人家也不管管嗎?”都頭話音落下,衆廂軍不由的齊聲發笑。
徐寧當場就要發怒,卻被呂璟揮手攔阻下來,他隱約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
“都頭爲何不把兵器還給我等?”呂璟上前一步,開口問道。
誰知這簡單言語,卻讓廂軍們齊聲發笑起來,那都頭更是笑的張狂,手指幾乎要落在呂璟臉上!
“都頭?”呂璟一邊開口,一邊已經暗中示意呂方等人。
“都頭?你個宵小之輩也配稱呼某家官階,白來的偌大聲名!”
廂軍都頭狠狠啐了一口,隨後面色陡然變得凌厲,開口喝道:“左右將士給我拿下這些賊寇!”
“唯!”都頭一語落下,數百廂軍兵丁就從四面八方向牢城營涌來,手中長槍握的筆直!
“動手!”呂璟心中雖然不明白這都頭爲何敢對自己等人下手,但讓他束手就擒,絕無可能!
腳步前踏,那廂軍都頭只顧着囂張得意,哪裡還顧得上有所防備,呂璟縱身一躍,手臂環繞,已經將其脖頸牢牢鎖住!
與此同時,呂方等人也分別出手,王闊仗着身材魁梧,竟掄起一個廂軍兵丁直接砸了出去,威勢一時無兩。
反觀廂軍兵丁們,似乎完全沒想到牢城營在失去兵器的情況下還敢反抗,瞬息間竟被打的接連後退。
“讓他們打開城門!”呂璟一邊鎖緊那都頭,一邊開口示意。
廂軍都頭有心抵抗,可耐不住脖頸被死死鎖住,無奈下只好點了點頭,就要開口,遠處忽然傳來號角聲!
飛馬奔騰,蹄聲響亮,整整五百餘騎兵席捲而來,在傍晚的街道上激起陣陣沙土,速度飛快。
呂璟無奈的放開了廂軍都頭,隨後示意呂方等人盡數聚集到自己身旁,沉默以對。
如今情形他也算看明白了,城中必然發生了變故,想跑是跑不掉了,兩條腿打死也比不上四條腿,還是慢慢應對比較好。
“疾風都執行軍令,閒者退避!”幾乎就在呂璟下令放棄抵抗的同時,騎兵們已經來到近前。
爲首之人伸手一拉馬繮,座下馬匹雙蹄騰空,就要向徐寧踏去!
呂璟心中怒火大起,就要下令出手,卻見到遠方忽然射來一支白翎羽箭,正中馬頭!
一聲重物落地聲響,那馬匹當即斃命,徐寧雖然狼狽一些,卻僥倖保住了性命。
“誰人敢對本將出手!”馬上騎士死了坐騎,自己也摔得很是狼狽,頓時大口喝罵。
夜色中卻無人給與他應答,再看向呂璟等人的時候,他目中怒火已經難以遮掩。
“來人,給我將這羣亂賊盡數捉拿!”揮了揮手,騎兵首領甚至懶得再看一眼,換乘了一匹軍馬,直接背轉了身子。
“可否告知我等罪名?”呂璟暗中朝徐寧等人搖了搖頭,如今還是先弄清楚問題所在才最關鍵。
然而,他的問詢換來的只有一聲冷哼,以及那廂軍都頭放肆的狂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