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涼風習習,五艘車船在晨霧之中又迎來了一個早晨。
車船還是朝着釣魚城的方向航行,雖然我與張猛都知道釣魚城沒有水門,但我卻覺得此行並非毫無機會,是以依舊保持着原來的航向。讓我下這個決心的原因,卻正是來自那張釣魚城的草圖。
“這段城牆卻是何道理。”昨日,我指着草圖上的東北向與西南向的兩段城牆問張猛道,那兩段城牆的奇特之處便在於,它並沒有包圍任何空間。那釣魚城好似一頭蝸牛般地躺在草圖之上,釣魚山是它重重的殼,而我所指的那兩段城牆,便是蝸牛頭上伸出的觸角,這兩條觸角一直由主城牆伸到了嘉陵江。
“此爲一字城。”張猛看了看,隨後便回答我道:“此一字城多見於沒有護城河的城池之中,其作用是爲了阻撓敵軍對城池構成合圍,大人請看。”
張猛指着草圖上的那兩段城牆接着說道:“有這兩段由釣魚城直伸至嘉陵江的城牆,蒙軍若是要對釣魚城構成合圍,則必要攻下這兩段城牆,而一字牆與主城牆又形成了夾角,守軍便能依此使用弓弩對夾角內的蒙軍造成大量的殺傷。又因其高度略低於主城牆,與主城牆接合之處更有加高的馬面防守,是以守軍由主城牆至一字牆易,而一字城至主城牆卻是難上加難。如此守軍若是無法守住一字牆,便可從容撤回主城牆,而蒙軍若是攻下一字牆欲順其攻入主城,卻是比地面攻入城中更爲困難。”
“竟有這等妙處。”聽到這裡我不禁再次爲宋人的智慧所歎服,這一字牆將他們建城防禦的本領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世上是不存在毫無破綻的城池,也沒有攻不破的防線,馬其諾防線便是一個例子。而此時宋人所做的事,好像就是建起一道道防線和一座座城池,等着蒙古人前來旁敲側擊,然後慢慢地發現它們的破綻,最後再將其各個擊破。比如說這有天下第一堅城之稱的釣魚城,最後還是在蒙古人圍而不攻的策略之下,以不殺城內百姓爲條件而舉城投降了。
“既然一字牆低於主城牆,而且又直伸至嘉陵江。”我摸了摸鼻子,提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的主意:“那麼我等可否用車船上的搭板由嘉陵江搭至一字牆上?”
“大人……”聞言張猛驚道:“此事卻是說易行難,一個不好,便是全軍覆沒之局!”
“鄭言明白。”我點了點,三個月水戰的學習讓我清楚地意識到,在河中水戰最忌的就是岸上的強敵。河戰不比海戰,河戰由於河道狹窄,車船行動的範圍極其有限,岸上的強敵只需將他們的投石車轉向,然後對着水中的一段輪番轟擊,那麼無論多少車船上來,都毫無例外的要經過一場石彈的洗禮。而蒙軍攻城的攻城,例來都是製作大量的拋石車先對城牆狂轟濫炸一番,是以此番在釣魚城的投石車必然也不在少數。
“不過這卻又是我等唯一的機會。”我皺了皺眉接着說道:“否則我等便只好打道回臨安了,而且,以鄭言對蒙軍作戰的經驗來看,韃子所制的投石車並不是大宋常用的獨腳旋風炮,其轉向需移動整個投石車,所需時間甚長,是以我等便非全無希望。”
張猛一言不發地盯着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對着我一抱拳道:“大人所言甚是,張猛唯置使大人馬首是瞻,一切聽憑大人吩咐!”
車輪擊水的聲音不停地在耳旁嘩嘩作響,水師的軍士不緊不慢地走動在甲板上。此處離釣魚城尚有半個時辰,他們正對自己的裝備作最後一次檢視:弓箭、腰刀,還有儘可能多的箭壺。至於那些原本打算增援西川的糧食,便只好讓其隨着車船一同下沉了。
一路之上沿岸打探消息的探子,已於昨夜被我全部召回到船上,他們的存在只會讓韃子生疑而提前做好準備,阿勒斤赤(韃子哨騎)的本領我可是見識過了,在陸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
“公子可有想過釣魚城是否有蒙軍水師?”隨着一陣銀鈴般的聲音,翠蓮一身戎裝出現在我的面前,不施脂粉,護腕扎袖,絲巾捆發,左手反拿着一張上好的黃樺弓,背上斜背兩個箭壺,自是別有一番英姿。見此我不由砰然心動,心下暗道能與此女共結連理,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蓮兒……蓮兒說的是史天澤所俘的那兩百艘船?”我望了望翠蓮,偷偷地嚥下了一口口水。
“不錯。”翠蓮好似發覺了我的醜態,不由兩頰泛紅地笑道:“公子的計劃雖是大膽,但確也是一可行之法,不過若史天澤的水師也在釣魚城,那我等在水上要以一敵二十不說,還要應付岸上五萬蒙軍投來的石彈與弓箭,如此我等可說沒有幸免的道理。”
“史天澤的水師不可能在釣魚城!”我再次偷望了翠蓮一眼。
“哦,這卻又是爲何?”感受到我那近乎貪婪的目光,翠蓮好似反覺得十分滿意。
“其一,”我暗呼了一聲受不了,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了江面,心神若失地說道:“釣魚城沒有水門,水師在釣魚城沒有任何作用。其二:蒙軍擅長野戰而不擅長水戰,其實……應該說蒙軍不會水戰,是以他們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會用水軍。其三……”
我定了定神,接着說道:“史天澤的水師應該在成都附近,因爲那裡有我新建的水師——海鰍船。雖然我不知道這支水師如今已發展成什麼樣子了,但相信它已有足夠的實力讓那兩百艘船前去阻其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