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漸濃,一艘潔白的小船高高地掛在深不可測的黑海之中,一陣涼風習習而過,便在小船旁激起了無數忽明忽暗的水花。水花淅淅瀝瀝地落下,透過樹葉的間隙,在樹根潮溼的黑泥上投下了一點點清涼的靚影。
我如癡如醉地看着這番有若畫中一般的美景,心中不由感慨萬千:好久沒有看到月亮和這麼多的星星了,只有在西川生活過的人,才能真實地體會到這番美景的可貴。就像此時生活在宋朝的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失去親情的痛苦一般。遠在世界另一端,或者應該說遠在另一個空間的他們,是否也在看着同樣的星星,與我有着同樣的感受呢?
就要到父親的生日了,可到現在我才發覺,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同他再慶祝一回的機會。母親的風溼好些了嗎?我好想念她煮的一手好菜……
“咔……”的一聲異響,將我從數千後溫暖的家中,硬生生地拉回了這寒冷的宋朝森林。一團團黑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腳下,他們是離我們那麼的近,以至他們刀刃上偶爾反射來的寒光都能刺痛我們的眼睛。我心裡不由有些緊張,此時的我們,正潛伏在營帳周圍漆黑的樹林的樹上。“護送”我的兩百餘名軍士,除了馬耽和他的二十餘名親信能夠舒舒服地“睡”在帳篷中外,其餘的全都在樹上靜靜地喝着西北風。他們被告知今夜會有盜賊前來襲營,此戰之後。我等便會在皇上面前爲他們請功,以鄭清之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是以衆軍士個個都摩拳擦掌地期待着這際將到來地戰爭。當然,爲了馬耽等人不踢被子不說夢話,鄭清之還很細心地爲他們的手腳綁上了繩索,在他們的嘴裡塞上了破布。
望着一個個從腳下經過的黑衣人。我擔心那兩百餘名“護衛”中,若有人不夠沉着而抖落了樹枝上的積雪。或是牙齒打架驚動了他們,那不但不能給他們與打擊,自已還要面臨着全軍覆沒的危險。但我的當心顯然是多餘地,鄭清之所帶之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前來“護衛”我的,從目前來看,他們地素質還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
通過樹幹,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身旁鄭清之的顫抖。我知道他並不是害怕。自從確定了馬耽等人是奸細之後,他一直都表現得十分反常。這對鄭清之來說不但是被他的學生出賣了,而且還直接關係到他的前途,他的生命,甚至是他的家人。因爲倘若事實當真是如我所說,那麼就算此次鄭清之能夠僥倖脫險,趙昀也不會放過一個知道他醜事的人。對鄭清之來說,也許糊里糊塗地在睡夢中送命。反而卻是一個更好地選擇。
“籲……”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了一聲略顯粗長的鼻息,只驚得我差點從樹上掉了下來。這是鄭清之發出的嘆息,鄭清之在看到這些黑衣人之後,越發肯定了之前我所猜測的是對的,是以纔會有這聲嘆息。這聲鼻息雖不算響,但在這寂靜之處卻足以引起敵人的注意。我不由握緊腰刀。心中大悔:早知便讓這老傢伙躲得遠遠的,如今卻要讓他害了我等的性命。
呆了好一會兒,卻也不見腳下地黑衣人有什麼動作,我不由在心中暗呼了聲僥倖。暗想該是腳下的人也不少,這聲鼻息或許是被他們誤認作同伴發出的,這纔沒有什麼人在意。
“可有異像?”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卻也沒什麼不尋常。”另一個聲音回答道:“只是,爲何卻不見馬隊將的人前來接應?”
“定是睡死了。”不遠處又傳來了一聲冷哼:“不必理會,他嫌命長卻也怪不了我等,照常動手。”
大約有六百餘人。看着一羣羣從腳下貓身而過。再偷偷潛向營帳的黑影。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殿前衛也不過如此而已,我在心裡苦笑一聲。據鄭清之說。趙昀若會派兵來襲,則必定是禁軍中地姣姣者——殿前衛,如今看他們簡直便是在幫我搪塞破綻,怪不得號稱訓練有素的大宋禁軍也會在外敵面前如此不堪一擊了。
“放箭……”
望着第一批敵軍消失在帳蓬處,我不假思索地大喊一聲。霎時數百枝火箭便有若絢麗的煙花般自樹林中飛射而出。這些火箭有的射中帳篷,傾刻間便點燃了篷布與其中的行軍毯;有的射中了事先佈置在營帳外的乾草,不一會便在營帳周圍燃起了一圈火環。這些火頭很快便順着枯枝、乘着寒風,與營帳內的篝火連成了一片。一時營帳之內火光熊熊,慘叫與驚叫聲交織成一片,六百餘名身着黑衣的殿前衛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便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而更讓他們絕望地是,當他們中偶爾有人能幸運地跳出這火海之時,黑暗中很快便會地射出幾枝羽箭無情地奪走他們地性命。
大勝,我很快便下了這樣一個結論,這顯然是一場極不對稱的戰爭,在火光地作用下,這些身穿黑衣的殿前衛幾乎便是我們的靶子。他們的結局只有兩個,一是被火燒死,二是被箭射死。而處於強光下的那些殿前衛,根本就看不到隱身於暗處的我們,就更不用說還擊了。
“我是被逼的。”聽着那慘絕人寰的嘶吼,望着眼前這出人間煉獄圖,我不由黯然神傷。我意識到他們並不是我以前所面對的蒙古韃子,假若他們今日不是命喪於此,也許在不遠的將來,他們有人還會爲了保衛國土、保衛家園而與蒙古人拼盡最後一滴血。但是……
我默默地仰頭望天,發現那彎新月也似不忍目睹這番慘景,慌忙扯上了一朵烏雲遮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