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不懂規矩
“如此甚好,能用佛法感化總比打打殺殺強,那就有勞大師了。”樑乙逋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老和尚的意思很明確,他願意幫自己出面調和當地部族之間的矛盾。
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上道啊,已經表示了善意,那下一步就該自己出牌了。只要也表示出善意,以後就好交往了嘛。
至於說這次衝突到底誰對誰錯那不重要,大和尚說誰對誰就必須對。自己是個外人,以後的活動空間在都城裡,沒必要去摻合這類事兒。
“善哉、善哉,大人請……”老和尚對樑乙逋的態度也很欣慰,不愧是國相的兒子,懂事啊!
自己還真得出去看看到底是誰和誰又打起來了,寺廟也是有牲畜羣的,還放高利貸呢,萬一是自己的人被欺負了,那必須以佛法教訓對方一番。
“大師請……”樑乙逋自然要走在前面,但姿態放的很低,還了一禮之後才邁步。
“他們在做什麼?”登上甕城的城樓,樑乙逋看到了怪異的一幕。
就在距離護城河大概一里遠的空地上排滿了高車,不對,不是有兩個巨大輪子的高車,它有高高的箱板和四支輪子,看樣子應該是由駱駝拖拽行走,至於四個輪子如何轉彎就不太清楚了。
車陣,這個戰術宋人用過、遼人用過、夏人同樣也使用過,不算什麼太新鮮的戰術,但遠處那些人顯然不是在擺車陣。
他們把車和駱駝都圍在了內圈,人卻再外圈,好像正在用什麼東西挖土,速度很快,現在已經挖到大腿深了。
挖個坑就能防禦騎兵嗎?這個戰術樑乙逋從來沒聽說過。他本身也不是武將,只能詢問旁邊的涼州副鎮守。這裡的主將已經帶兵去攔截吐蕃人的軍隊了,涼州城附近剩餘的兵力並不太多。
“末將不知……”西涼府副鎮守是個羌人漢子,父輩就曾跟着李元昊東征西討,和宋人、吐蕃人、回鶻人、遼人都打過仗,不可謂不見多識廣。可他現在也正摸着一臉鬍子琢磨呢,沒見過如此戰法。
“我等該如何應對?”樑乙逋有點煩躁,他最不願意聽不知道這三個字,無法掌控的東西總會讓人不安。
“刺史大人莫要憂慮,待末將派人出去詢問清楚。他們不太像宋人和吐蕃人,肯定也不是回鶻人。”
副鎮守倒沒樑乙逋那麼着急,涼州城既然是陪都,肯定不會粗製濫造,城牆高、護城河寬,再加上五千多正兵,守城肯定沒問題。至此他還沒有向附近部落發出調兵令,想先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再決定如何應對。
隨着副鎮守的手勢,吊橋慢慢降了下來,一隊騎兵還沒等吊橋完全落地就催動馬匹呼嘯着衝了出去,那半米多高的落差在他們眼中如同無物。
西涼鐵騎有其驕傲的本錢,從東漢時期起,這支部隊就是驍勇善戰的代名詞。伏波將軍馬援就是帶着西涼鐵騎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然後又有馬肅、馬騰繼承。
最出名的還要數錦馬超,他帶領的西涼鐵騎戰董卓、抗曹操,最終加入屬國,依舊是一支最善於野戰衝鋒、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重甲騎兵。
雖然只有十幾騎,但這隊騎兵的氣勢很足,除了馬蹄聲還有甲頁碰撞和騎兵口中的長聲呼喊,排成了一條斜線,轉瞬間就跑完了這幾百米路。
誰承想這就是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次衝鋒了,當吊橋放下時那些正在挖坑的人就很沒骨氣的把身體一低,全都消失在坑中,隱隱約約的只能看到個別頭盔的圓頂。
未戰先怯!這是兵家大忌。
古人打戰大概有四個方面可以對比,第一就是人數,誰人多誰厲害;第二就是兵甲,誰裝備好誰佔便宜;第三就是糧草,誰不愁吃喝誰心裡踏實;第四,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士氣。要是剛一見面就慫了,後面打起來會越來越慫。
在冷兵器時代,士氣一旦低落,本來能贏的會輸,本來佔優的會變成劣勢。這玩意看不見摸不到,卻是前三項的背書,沒有它前三項一文不值。
“不如農夫亦……大師可識得他們的來歷?”城頭上的樑乙逋就算不是武將也懂這些基本要素,當他看到對方全縮到土坑裡躲避這十多名騎兵後,心中原本有的那麼一點點不安也沒了。這時纔想起身旁的大和尚,要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這事兒他就不想管了。
“老僧不曾見過,應該不是附近的部族……嘶……”老和尚比任何人都迷茫,他在西涼府報國寺內已經主持了三十多年,南到羣山、北至大漠、西邊去過甘州、東邊見過都城,可以說西夏能有的部族都見過,唯獨沒見過眼前這支。
對方的穿着太怪了,個個都是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破衣服,說日子過得窮吧,卻有這麼多四輪高車,連猜的依據都沒有。
但話還沒說完,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就讓老和尚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本來就沒幾顆牙,這下好了,差點沒把舌頭咬穿。
疼得他差點蹦起來,張着嘴斯哈斯哈的吸冷氣,血混着口水都流了下來,把一下巴白鬍子染成了花的,愣是沒感覺到,只顧瞪着眼睛看。
他看啥呢?看有史以來最利落、最快捷的一場殺戮!
十多名西涼鐵騎眼看就要越過那些縮在土炕裡的慫蛋包了,突然就像撞到了一堵牆,連人帶馬全都栽倒在地,掀起了一片煙塵。
樑乙逋看清楚了,土坑裡那些人站了起來,露出大半個上身,手裡端着某種器物。有幾名西涼騎兵好像沒摔死,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掉頭就往回跑。
但沒跑出幾步遠就被什麼東西從背後推了一下,狠狠的撲在地上,扭了扭就不動了。就算再不是武將,此時也能聯想出那些人手裡端的是啥,弩唄!
“他、他們在射殺我們的使節,這、這、這……”這十多個騎兵氣勢是挺足的,確實有點欺負人的感覺。
但是再囂張也不能直接射殺,這隊騎兵是舉着儀仗旗過去的,按照約定成俗的戰場規矩,這就是擺明的使節。看不慣罵幾句沒問題,可聊都沒聊呢就射死了,這也太不講規矩了吧。
“擂鼓!不管是誰,都要給我家兒郎償命!”副鎮守比樑乙逋還激動,派出去的都是他的親兵,乃部族裡最貼心、最勇猛的戰士,這麼死也太冤了,必須急眼。
鼓聲一響,城門大開,一隊隊的騎兵、步兵魚貫而出,在護城河邊排列開來。騎兵在兩側、步兵在中間,不管騎馬的還是跑步的,每隊都有一面大旗,顏色、紋路、圖案都有區別。
射殺使節的命令和洪濤有關係,但不是他下達的。列隊之前他就已經下達了作戰命令,這個命令意味着除了自己人以外都是敵人,不用獲得任何許可隨便射殺。殺死了沒罪還有功,不殺反倒屬於抗命不遵,是殺頭的重罪!
“這就是雁翎陣吧?”到底該不該殺洪濤已經無所謂了,自己就是打仗殺人的,啥使節不使節,就算樑太后來了也是一樣待遇。
沒的談,投降都不可以。上萬人給二千多人投降,怎麼受降?不把對方殺破膽、打成狗,說什都是白搭。
“夏人還未列陣……他們的中軍還未出城……”蔣二郎和訛力命現在已經成了洪濤的狗頭軍師,並不是在戰術戰法上予以建議,而是要進行掃盲,隨時回答這位主帥很外行的問題,比如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