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顯忠率部衆與匆忙趕來濟州城北的金軍激戰一個時辰,殺敵兩千餘。
之後金軍主力趕到,人多勢衆,宋軍不敵,選擇退回濟州城。
敵軍得知宋軍撤退,方纔連夜追趕,如今被阻城北,不知對方是陰謀詭計,還是真在撤退,一時間之間難以定奪,不敢猛烈攻城,更不敢分兵去城南追擊。
在金軍看來,如今的宋軍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城裡堅守,一部分南撤,如果他們分兵去追正在撤退的宋軍,那支宋軍忽然回頭,與濟州城內的宋軍形成前後夾擊,或是在撤退的路上設置陷阱埋伏,那麼深夜貿然追趕,必敗無疑。
追至濟州城下的金軍,未敢在繼續靠近,更沒有貿然攻城。
金軍主將以爲,不管宋軍是真撤退,還是陰謀,只要他們撤出濟州城,等到天亮,再想回城就不可能了,到時候城內宋軍力孤,除了棄城而去也不會有其他辦法,如此一來,他就能輕輕鬆鬆奪回濟州城。
於是下達將令:全軍天亮之前不得主動攻擊,小心戒備,以防宋軍偷襲!
月光下,遠遠望去,濟州城上人影綽綽。
兩個多時辰後,黑暗散去,黎明到來。
抵近城下探查的士兵飛馬回報:“大人,城上都是假人!”
“什麼?再探再報!”金軍主將一驚。
“大人,宋人肯定是怕了我們,逃了!我們馬上追擊,興許還能半路追上他們。”有將領提議趕緊去追宋軍。
“不能貪功,我們兵力有限,後無援軍,糧草補給也是問題,若追擊途中遇伏,麻煩就大了。拿下濟州城,能守住就是勝利。”金軍主將不爲所動。
一衆將領見此,只能恨聲嘆息。
片刻之後,前去探查的士兵飛馬回報:“濟州城已經是一座空城,城裡沒有宋軍,他們撤退匆忙,許多糧草輜重還在城裡!”
“大人,追吧!”一聽回報,有將領再次請命追擊。
金軍主將主意已定,沒有理會追擊的請求,反而下令:“全軍進駐濟州城!”
一刻鐘後,濟州城重新回到金軍手中。
金軍主將即刻派出小股騎兵向宋軍撤退方向追去,探查敵情。
半日後,騎兵回報:“宋軍一路難逃,路上丟棄糧草輜重無數!”
傍晚,騎兵回報:“宋軍過藤縣不入,直奔徐州而去!藤縣守軍也撤退,藤縣已重歸大金!”
得知此等消息,金軍主將頓時有些懊惱。
早知宋軍潰逃,就該趁勝追擊,現在再想追已經晚了,徐州城可不比濟州,宋軍已經佔了一年多,五萬人去打徐州肯定要吃虧。
如此一想,只得作罷。
好在他們已經奪回濟州,挫敗了宋軍北伐的勢頭。
於是金軍主將,當晚便派人飛馬回汴京,將擊退北犯宋軍,奪回濟州、藤縣的消息送回朝廷。
話說從濟州城一路潰逃的宋軍,路上不吃不喝,日夜兼程,一日逃竄兩百里,從濟州城逃到藤縣,又逃到蘭陵縣境內,路上沒有任何停留,直到第三日逃回徐州城。
這一路潰逃從濟州城開始,數萬士兵互相擁擠踩踏奪路,死傷近萬人,難逃徐州的路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爲搶渡河流,被推入水中淹死。
濟州治所爲任城,此次潰敗史稱“任城之潰”。
五月十五由李顯忠、邵宏淵分兵兩路北上的六萬宋軍,等六月二十二回到徐州城,只有三萬餘殘兵,死傷潰散近半。
徐州城內,殘餘的北伐將士以及守軍,士氣衰落,再無半點鬥志。
憤怒之極的李顯忠在北伐主帥張浚面前歷數邵宏淵罪狀八條,提議將邵宏淵在北伐衆將面前以軍法斬首示衆,以謝北伐戰死的無數將士!
張浚閉營獨坐數個時辰。
而後令李顯忠接管徐州防禦,率軍兩萬在此阻擊金軍,以防金軍再入江淮。
他自己則在兩天後,帶着邵宏淵退回淮河以南的盱眙駐守。
張浚在新皇趙昚大力支持下主持的北伐,不足兩個月,即以他率軍退回盱眙,宣告失敗。
北伐失敗的消息傳回臨安,朝野震動。
主和派勢力再次擡頭,以楊存中、史浩爲首的主戰保守派,也對陳康伯、張浚大肆批判,指責他們不顧羣臣勸阻,在尚未準備完全之際便匆忙北伐,不但將無數糧草輜重葬送敵手,還損失三萬大宋將士,若敵軍南下,恐怕徐州也要丟。
六月二十六日,趙昚下令降張浚爲江淮宣撫使,督視兩淮防線,阻止金人南下。
同時降邵宏淵爲武義大夫,軍中職務未變。
“任城之潰”其則不在李顯忠,故其官職、軍職未有變動,爲嘉獎其忠勇,賜錢萬貫,以激勵徐州守軍士氣。
就在大宋君臣爲是戰是和再起激烈爭論之時,身在亳州的楊叢義開始了他的冒險一擊。
六月二十三日,楊叢義命三千精武軍一人雙馬北渡渦河,向東到永城縣,而後從豐縣和碭山縣之間北上司馬鎮,繞過成武縣,奇襲興仁府。
整個行軍路線由西向東,看似支援徐州、蘭陵,實則繞過歸德府,直擊北邊的興仁府。
六月二十五日,三千精武軍在嚮導指引下,一路疾馳至成武縣北邊二十里外的南魯集。
此地距離興仁府所在的定陶縣已不足八十里,快馬加鞭,一個半時辰便能到達興仁府城下。
“張指揮,你率一營三百人北上鉅野,不要入城,只在周圍攔截濟州與興仁府之間的傳令兵,保證兩地之間半個月之內不得互通任何軍情!”精武軍統領陳沖在南魯集,聚將分派任務。
“得令!”張暮林抱拳領命。
“韓指揮,你率二營三營六百人北上,先取鄄城縣,拿下之後,不要過多停留,迅速向東進軍,取鄆城縣。待拿下鄆城之後,可以亮明宋軍身份,召集城內百姓建立城防,而後守城待命。期間若有強敵攻城,實在抵擋不住,可與敵軍周旋,不必力拼,拖到七月初十左右,大軍便會趕去支援。”陳沖繼續部署。
“得令!”韓鬆抱拳接令。
“其餘各營分兵兩路,一路由我率領從興仁府東門入城,奪東門和北門,另一路由王皓率領從南門入城,奪取南門和西門。奪四門之後,潛伏在城內的宋軍會配合我們拿下州府衙門。奪下興仁府,堅持到七月初十左右,大軍北上鉅野,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明白了嗎?”陳沖迅速按照楊叢義的規劃,對各營做好安排部署。
“明白!”王皓等一衆將校指揮齊聲應是。
“好,再休整半個時辰,各營分頭行動!”
陳沖一聲令下,衆將應聲散去。
半個時辰之後,三千換裝金軍衣甲的精武軍策馬而去,分頭行動。
當天午時之後,烈日驕陽之下,精武軍趕到興仁府。
而後,趁城防鬆懈,陳沖率一千餘精武軍將士由興仁府東城門入城,片刻之間將城門附近幾十名金軍守軍斬殺,奪取東城門,而後分一營將士直奔北城,頃刻奪下北城門。
與此同時,王皓率一千精武軍將士由南門入城,迅速奪取南城門和西城門。
奪取四門之後,吊橋拉起,城門關閉,城內城外消息斷絕。
而後王皓率軍直奔軍營,將營門擋住,穩住營內守軍,等待陳沖的消息。
陳沖則率軍衝進興仁留守府,一舉將興仁府留守徐童抓獲。
“你們是誰的兵?想造反嗎?”徐童怒斥眼前的金軍。
“我們是誰不重要,只想問徐大人,你是漢人還是蠻夷金人?”陳沖不苟言笑。
“徐某雖是漢人,如今身在金國,也是金國官吏,你們受誰指使,如此膽大妄爲?難道不怕朝廷砍你們腦袋嗎?”徐童毫無俱意。
“徐大人知道自己是漢人就好,我們也是漢人。自從中原淪陷於蠻夷金人之手,百姓受盡盤剝、屈辱和殺戮,我們在金人面前,當真是豬狗不如,這樣的日子,徐大人身居高位想必沒有親身經歷過,不過應該也見過漢人百姓悽慘的模樣,不知徐大人對此作何感想?”話說到這裡,陳沖雙眼微微泛紅。
徐童沉默了。
“如今金人擅自撕毀和議,橫徵暴斂,揮軍南下,再次侵擾江淮百姓,已失天下民心!徐大人張開眼睛看看,山東、河北、淮北哪裡不是民怨四起,哪裡不是抗擊金人殘暴統治的義軍?我們都是漢人,整個興仁府也沒有多少真正的金人,如果徐大人想做回真正的漢人,你就來領導我們起義,漢人必須要漢人統治!北方蠻夷,必須趕回北方去!”陳沖雙眼泛紅,神情激動。
他盯着徐童看了一會兒,見徐童面現猶豫之色,馬上又道:“如果你擔心家人親眷,我們可以馬上派人把他們接來興仁府匯合。”
說完,稍稍停頓後,威脅道:“如果徐大人執謎不悟,一心想做金人的走狗,置漢人百姓性命於不顧,那我們只能自己起事。不過要是這樣,留徐大人在世上也就沒什麼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