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之外,一直盯着東邊敵營動向的蘇仲和潘誠,在發現沖天火光的一瞬間,立即下令,準備迎擊敵軍!
兩營宣威軍一營在南,一營在北,各距城門口到營地的道路百步,一字排開,單膝下蹲,弓箭在手,準備好一切,只等出城的敵人接受箭雨的洗禮。
約一刻鐘後,寂靜的城裡終於有了動靜,只見城門打開,一隊人舉着火把迅速出城,向埋伏的宣威軍靠近。
不肖片刻,那些手持火把的敵人就進了宣威軍的埋伏圈。
沒有任何命令,潘誠率先一箭射中打頭的敵軍。
宣威軍的利箭隨後呼嘯而下。
兩輪箭雨過後,火把跌落,路中再無一人站立。
中箭受傷,尚未死亡的敵軍,發出了慘烈的喊叫,又像是在向城內示警。但在空曠的平地上,一里遠的距離,即使在安靜的夜裡,也傳不出多遠,況且是在噪雜的城裡。
城中守軍,一發現東邊河岸的大火,立馬就慌了。
大火從燃起那一刻起,絲毫沒有被撲滅的跡象,城裡的敵軍來不及做任何考慮,一隊隊開出城來,匆忙趕往糧船停靠的河岸。
這可是升龍好不容易爲前方大軍籌集的軍糧,如果出了意外,誰也擔待不起。
一隊隊出城的敵軍倒在宣威軍箭下,等後續趕來的敵軍終於發現中埋伏之後,在黑暗裡卻看不清對手在哪,而他們自己卻手拿火把,爲宣威軍手裡的弓箭照亮射擊目標,於是他們又全部倒下了。
前赴後繼數次之後,敵人一批批倒下,卻連是什麼人埋伏了他們都不曾知道,沒死的躺在地上嚎叫,死了的,一了百了。
河岸邊的大火還在燒,城裡的守軍一心救糧,哪裡管得上埋伏不埋伏,出城之後總是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東邊,衆多人被前邊倒下的人絆住之後,這才停住向前的腳步,朝路邊搜去。
敵人不是傻子,宣威軍早有準備,等敵人搜過來立即變換隊形,前隊後撤,調轉弓箭,面向東門方向佈陣。
片刻之後又是一輪箭雨射進小心翼翼的敵羣,但這次收效甚微,陣型調整後,宣威軍與敵人的距離已經不同,很多箭射空。
潘誠的情況跟蘇仲也好不了多少,蜂涌而出的敵人也衝向他們埋伏的方向,黑夜中陣型一動,箭便失去準頭。
面對逼近的敵人,再射出一輪箭後,蘇仲丟下了手裡的弓箭,拔刀高喊:“殺!”
一聲大吼之後,舉刀衝向敵人。
這一營宣威軍紛紛棄弓,拔刀隨後衝鋒。
“哐哐”直響,兩軍相撞,瞬間刀兵相接,雙方在火把的光亮中,混戰在一起。
宣威軍想要殺了李越人,不讓他們去救援糧船,而李越人想殺了他們,好去河邊滅火搶糧,這是生死搏殺,每一刀砍下去,都有血光飛起,刀刀見血,招招致命。
潘誠營隨後也跟蘇仲一樣,丟棄弓箭,與敵人刀兵相接,正面搏殺,拼個生死。
在宣威軍與逼近的李越守軍陷入混戰時,剩餘的守軍穿過滿是屍體的道路,飛速朝河邊營地奔去。
糧食不是那麼好燒燬的,只要去的及時,肯定能搶救回來!李越守軍這麼想着,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但當他們一路狂奔至營門十丈,迎接他們的同樣是箭雨,連續兩輪箭下去,倒下幾十人。
可營門就在十丈外,他們哪裡還顧得上跟營外的人周旋,於是楊叢義等人便看到敵人不避箭矢,亡命衝鋒,瞬息之間就有不少人衝進了營門。
“殺!”楊叢義一聲大喊,不等他動手,門口附近的宣威軍便一擁而上,與敵人混戰在一起。
營外的敵人有幸避過箭矢,進營之後還是沒能躲過宣威軍手裡的利刃,一個個倒下,又一個個衝進營來,他們心裡只有糧食,沒有糧食他們都得死,糧船近在眼前,哪有不拼一把的道理。
外面的箭矢,裡面的利刃,敵人的生命迅速被收割,但仍有大批敵人在箭矢落下的間隙裡衝進營裡。
營門口的防線被瘋狂的敵人衝散了,他們徹底進了營裡,正要衝向着火的糧船,可迎接他們的是宣威軍布在營裡的第二道防線。
三道攻殺下來,能活着的敵軍聊聊無幾,很快就被把守最後一道防線的宣威軍斬殺乾淨。
一羣羣敵人衝進營裡,然而,始終沒人能靠近糧船百步距離。
小半個時辰混戰過後,營裡營外都已經見不到活着的敵人。
戰鬥結束了,不管是守軍死完了,還是他們閉城不出,糧船上的火息滅了,此戰宣威軍勝。
休息原地休息片刻之後,楊叢義下令檢查糧船,船未沉沒的,拆毀糧袋,將糧食全部傾倒進河裡,船隻也要一律沉河摧毀。
命令一出,剛剛廝殺過後的宣威軍,立即化身破壞者,未燒燬的麻袋直接被利刃戳破劃亂,丟進河裡,未沉沒的船隻被他們砸破艙底,或在營地裡找些引火乾草,繼續放火焚燒。
一場大肆的破壞在河岸迅速展開,這也是一場未完成的戰鬥,現在由他們來收尾。
楊叢義在河邊看了一陣以後,回到營門口,營外沒有一個敵人前來,他確認戰鬥確實結束了。
“大人,有軍情稟報!”忽然營門外的黑暗裡傳來喊聲。
“過來!”楊叢義一聲迴應,營外的宣威軍放下手裡的弓箭。
少時,就有一宣威軍傳令兵從黑暗裡走來,到楊叢義身前稟報:“大人,敵軍緊閉城門,是否要攻城,請大人下令。”
“不得攻城,在原地待命!”楊叢義立即回覆。
傳令兵得令而去,迅速進入黑暗中。
半個時辰後,河岸的船隻盡數損毀,糧食也幾乎全部沉進河中,只留下數百袋,宣威軍備用。
此戰的目的已經達到,繼續留在此地並無好處,楊叢義隨即命令宣威軍撤退。
宣威軍一把火燒掉敵營,帶着數百袋糧食迅速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撤回架有木橋的河岸,此時已經是五更天。
此戰宣威軍傷亡多少,黑暗中統計不清楚,也無心統計。
又在河岸休整將近一個時辰後,天漸漸亮了,能看清流水,能看清橋樑,宣威軍迅速渡河南下,不再做任何停留。
急行軍兩個多時辰,精疲力竭之後,才選在一處山坳,休整兩個時辰。
也在此時統計了偷襲寧明的傷亡,通過各營各隊的統計,此戰戰死五十八人,重傷二十九人,輕傷一百三十二人。
這等傷亡,對宣威軍來說太大了,自從來到欽州,還從未有過。
楊叢義明顯感覺到全軍上下一時悲痛感傷,如同打了敗仗。
在生火做飯的間隙,楊叢義傳令召集各押官集中訓話。
面對精神不振的三十來個基層軍官,楊叢義高聲問道:“這一戰我們宣威軍贏了嗎?”
“贏了。”有不少人答話,但明顯底氣不足,聲音低沉。
“我們贏在哪兒,有人知道嗎?”楊叢義再問,這次卻無人迴應。
“有人可能會有疑問,既然我們贏了,爲什麼要逃跑?”楊叢義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那我今天告訴你們,我們這叫撤退,不叫逃跑,撤退是有計劃的,而逃跑是毫無目的亂跑。爲什麼撤退?一原因是我的目的達到了,另一個原因是我們要在敵人後方保持一種神秘感,我們就要神出鬼沒,讓敵軍猜不到我們是誰,不知道我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因爲我們的存在,但不敢輕舉妄動。這就是猛然出擊,迅速撤退的原因,我想城裡剩餘的幾百敵軍現在不是被百姓殺了,就是已經逃向鬱林。
接下來,再說說勝利,我們一戰消滅敵人一千多人,銷燬敵軍糧食十萬餘擔,大家可能不知道十萬擔糧食有多少,通俗點講,十萬擔糧夠我們兩千宣威軍吃五年,夠五萬敵軍吃兩個月,我們一戰就把敵人兩個月的軍糧摧毀。敵人斷糧十天就不敢進攻邕州,斷糧一個月就得撤退,我們推催了他們的糧食,又燒燬了所有船隻,即使敵人再籌集一批糧食從李越運來,短時間內也到不了前線,一個月內,敵軍就得撤退,宣威軍以一千五百人逼退李越五萬大軍,這不是勝利嗎?不但是勝利,而且還是大勝。
戰死的幾十個弟兄是爲國捐軀,你們是這一戰的英雄,他們更是英雄!大丈夫,就該頂天立地,征戰沙場,馬革裹屍,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
聽楊叢義說完這番話,衆人如夢初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死敵人,不死自己人,那還叫打仗嗎?況且這一戰消滅敵人一千多人,而宣威軍的損失只有幾十人,這不是大勝又是什麼,除此之外,還有最大的戰果,毀掉十萬餘擔敵軍的糧食,焚燬兩百多艘船隻,斷掉前線五萬敵軍的補給。若敵軍撤退,這便是他們的功勳。
衆押官臉上陰鬱的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喜悅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