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叢義與沈縉、林嵩三人站在艙外,看着天上的繁星,吹着微微的海風,聊着這兩月的收穫與艱辛。
“沈兄、林兄,新軍馬上就到駐地,以後就要開始訓練,不知你二人接下來有何打算,還有沒有意向繼續跟着這些新兵?”楊叢義轉頭笑問。
沈縉沉默了,沒有開口。
林嵩則道:“多謝沈兄給我機會歷練,這兩個月收穫滿滿,做了很多事,接觸了很多不同的人,心性得到磨鍊,我已經知道我需要的是什麼。三月份省試失敗,心情十分失落,如今已經好,我要爲三年後的科舉做充分的準備,打算回去以後先到各地有名的書院遊歷一番,長長見識,然後就要閉門苦讀,再戰科舉。”
楊叢義笑道:“林兄要回去苦讀,準備科舉,我自當祝願。沈兄你呢,有何打算?”
沈縉猶豫一會兒才道:“說實話,我還沒什麼打算。要說閉門苦讀,我現在根本沒有興趣,先走走看吧,再跟新軍一段時間,也並無不可。”
楊叢義擡手拍拍沈縉的肩膀,笑道:“有沈兄同行,自是最好不過。”
沈縉、林嵩這對同窗,面對楊叢義的邀請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也註定了他們從此不是一路人,以後的命運與成就也不可同日而語。
“楊兄,天色這麼昏暗,我總覺得夜間行船不是很安全,你看這海上黑洞洞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心裡空落落的,就跟閉目夜行一般,讓人提心吊膽。我總覺得危險,不*全。”沈縉走到船邊,望了一眼大海忽然說道。
楊叢義上前笑道:“沈兄多慮了,人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很正常,一旦摸清它們,就沒什麼可怕的。比如就說這大海,我們身下的大海深不過十丈,南北有島,水寬不過二十里,前方的昌國縣也是一稍大的島嶼,此時距離我們不到二十里,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到岸。眼下無風無雨,若是在白天,你可能就不會說危險了。”
楊叢義的輕鬆,並沒有打消沈縉的擔憂,望着大海眉頭緊皺。
“別這麼擔心,這片區域不大,船家在這兒跑了一輩子,根本不會有事兒。”沒在夜間坐過船,有些擔憂,楊叢義也理解,之前從臨安乘船出發時,他也有這樣想法,事實證明他是多慮了。
“走,回船艙吧,一會兒就到岸。”楊叢義招呼一聲,三人轉身走進船艙。
船艙裡燈光昏暗,新兵們或躺或坐,都安安靜靜不敢動彈,生怕走動一下就把船顛翻。
三人回到船艙便也跟軍士們一樣坐下,稍作歇息。
沈縉就着燈光拿出一本書來,在等下細看。
燈光昏暗,楊叢義沒心思看書,也沒書可看。見沈縉看的書似乎還是上次見過的那本,便道:“沈兄,這本書你看了幾個月還沒看完?”
沈縉笑笑,沒有說話。
林嵩笑道:“楊兄有所不知,他這書可看了不止兩個月,已有足足半年。”
一聽這話,楊叢義就來了興趣,追問道:“什麼書,沈兄竟看得愛不釋手?”
林嵩調侃道:“這可是他家祖上傳下來的家傳古書,自然是要好好研究的。”
沈縉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楊兄就不要明知故問,再來調侃我了。”
“沈兄這話從何說起?”楊叢義卻是微微一愣。
沈縉合上書道:“這是《夢溪筆談》,沈兄之前不是翻看過,如何會不知?”
楊叢義恍然大悟,之前在武學也曾翻看武學教授黃忱的那本《夢溪筆談》,難怪之前翻看沈縉這本書時有熟悉之感。
“沈兄誤會了,之前翻看了幾下,也沒注意書裡寫了什麼。《夢溪筆談》怎會是你的家傳?”楊叢義忽然想起去年聽教授說過,《夢溪筆談》在太學火過一段時間,他還託湯鷽上街給他一本來着,結果找遍臨安城,一本都沒有,本來計劃好去鎮江找找看的,因督造回易耽擱了下來。不想這本大名鼎鼎的科技鉅著他曾翻看過,卻沒有認出,着實尷尬,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沈縉面有愧色,苦笑道:“不瞞楊兄,我家祖上正是《夢溪筆談》著書之人。去年十月與楊兄辯議一場,楊兄以針盤指向、水密隔艙之法,將我辯駁的無話可說,而據楊兄所說,針盤指向之術正是出自《夢溪筆談》,更讓我無地自容。”
“原來沈兄是沈公之後!失敬失敬!”楊叢義大驚,沈縉居然是沈括的後人,這可真是太巧!難怪當時辯議時他搬出沈括之後,沈縉就一語不發了。
沈縉以手覆面連道幾聲“慚愧”。
楊叢義勸慰道:“沈公所著《夢溪筆談》包羅萬象,天文、曆法、氣象、地質、地理、農業、水利、建築、醫藥、歷史、軍事、法律、科學技術等,內容十分龐雜,價值極大,但由於此書與科考無關,無人問津也屬正常。我也是無書可看,無聊之下偶然發現此書,在其中看到些有意思的記載,便找人仔細瞭解了來歷,方知此書出自沈公之手。如今沈兄手不釋卷,仔細研讀,若能將書中記載的諸多實用技術加以推廣,把此書在大宋傳播開來,沈公當爲後世子孫欣慰。”
沈縉道:“楊兄說的是。自從去年跟楊兄辯議過後,我便回家找到此書,加以研讀,果然在書中發現許多奇異記載,真在其中找到針盤的製作方法與用法。沈縉在此感謝楊兄,沒有楊兄點醒,我便要成了不肖子孫!”說完便行一禮。
楊叢義連忙回禮道:“沈兄有心了,《夢溪筆談》乃沈兄家傳,即使我不說,日後你自己也會看到。不瞞沈兄,我之前雖在別處看過此書,卻因爲不是自己的,沒有太多時間研讀,之前也曾在臨安各處書店尋找,卻是一冊也未曾見到。不知沈兄家中可還有多的,能否轉贈我一套呢?”
沈縉道:“實在不好意思,家中也只有一套而已。不過等我回去,倒可以在老家那邊的書店看看,也許能幫楊兄找到也說不定。”
楊叢義笑道:“那就多謝沈兄了。”
《夢溪筆談》記載的科學技術非常廣泛,但這些東西不爲讀書人所重,買的人少,書店也不會印刷太多,找不到也屬正常。
但這書在歷史上的價值很高,應該要加以發揚纔是。楊叢義便有意引導沈縉把此書分門別類重新整理一遍,也好方便閱讀。
三人不知不覺又聊了很久,燈油燒乾又加上。
偶然一轉頭,發現軍卒們都已睡着,楊叢義忽然跳起。
“楊兄,怎麼了?”楊叢義的動作把沈縉和林嵩嚇了一跳。
“出來說。”楊叢義快步出艙。
沈縉二人隨後跟出去。
楊叢義趴在船頭一看,船還在走,並沒停下。
“有什麼不妥嗎?”沈縉十分緊張。
楊叢義眉頭緊鎖:“很不妥,我們出海已經快兩個時辰,還沒靠岸,肯定出了問題。林兄,麻煩你去把船家找來,不要聲張。”
林嵩心裡也很緊張,趕緊去找船家。
“楊兄,會不會是船劃的太慢了。”沈縉趴在船頭看了看,發現行船的速度不是很快。
楊叢義看着緩緩前行的船,望着四周黑洞洞的大海,心裡也異常緊張。還是大意了,真不應該趕這半天時間晚上行船,若是出了問題,可就後悔莫急。觸礁、迷航都是潛在的危險,船上這麼多人,不管發生什麼不測,都會是一場災難。船上無水無糧,一想到最壞的結果,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迷航不是沒有可能,若是黑暗中船從東北方向繞過了昌國主島,直出東海,隨海風海浪行船一夜,短時間內哪裡還能回得來,船上這麼多新兵,若是害怕,鬧起事來,可就回不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楊兄,船家來了。”林嵩帶着船家趕來船頭。
“船家,一個時辰的路程,爲何到現在還沒到?”楊叢義回頭發問,一臉嚴肅。
五十多的船家嚇的一哆嗦,立即跪下回道:“大人息怒。小人平常不行夜船,天一黑就不知方向,昌國雖然不遠,也不敢貿然行船,要是撞上礁石,走錯方向,麻煩就大了,就只好放慢速度,等天亮。”
“等天亮?”楊叢義哭笑不得。
“是,大人,只要天一亮,小人就能把大人送到昌國縣。”船家跪在地上趕緊回道。
“起來說話。你可知道現在船在哪裡,離昌國有多遠?”
船家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回道:“估計還有一二十里。”
“你到底是怕撞上礁石,還是怕走錯方向?船就這麼漂一夜,你知道它明天漂在哪兒?”
船家回道:“大人,海里礁石少見,小人就是怕走錯方向。船不走,一夜也漂不了多遠,只要天亮,太陽出來,小人就能把大人送上岸。”
“沈兄、林兄,你們看怎麼辦?”楊叢義拿不定主意,真在海上漂一夜,誰知道會遇上什麼未知的危險,但如果貿然行船,走錯了方向也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