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刻,有人來報:“酒宴備齊。”宋江隨即請各位大人入席。衆人登上山崗,撩袍端坐,宋江端起酒杯,朗聲說道:“恭請衆位大人滿飲此杯,軍演這便開始。”
張子建倒是觀察的仔細,“三郎,我看你手下兒郎俱是訓練有素,自我隨府尹大人到來,現也有大半時辰了,這軍陣依然巍然不動,民軍未見絲毫喧譁,只爲這也該飲這一杯。”
高府尹更是面帶異色,他爲官算是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的軍馬成千上萬,軍紀有如此整肅的這卻是第一個,就是赫赫有名的西軍比這也是不如。這民軍才立四月不到,也不知這宋江是怎麼練出來的。衆人同飲一杯,高府尹將杯子放下,宋江見狀問道:“大人,可否開始?”高府尹點頭道:“我已迫不及待矣。”衆人又笑,宋江衝站立山崗高處的旗手揮揮手,旗手立時舉起一面黃旗,左右揮動兩下,只聽山下幾人大喊:“軍演開始!”
衆人俱望山下看去,整齊的方陣瞬間散開,騎兵反向馳去,剩下的義勇集結一起,不到半柱香功夫擺成一個新的陣勢,最前方是五百槍盾兵,五十人一橫列,間隙三尺坐在地上,丈二長槍尾部撐地,四十五度斜指前方,右手緊緊夾握住槍桿。左手橫護在身前,那三尺高的盾牌恰恰將自己的身形完全護住。只剩盾牆槍林。
槍盾兵後三百石錘兵也是五十人一列,前後六排盡皆蹲立列,手中石錘橫放地上,在往後五百弓弩依舊前後十行站立,最前排弩弓平舉,後列卻是都持在手中。弓弩手左右兩邊各有五百槍盾護衛。
陣型片刻排好,只聽得陣中一聲吼:“殺!”所有人俱同聲高喊:“殺!”一股殺氣頓時瀰漫。崗上數人看得目眩神迷,心悸不已。
遠處那七百輕騎也列出一個衝鋒的錐形陣出,爲首統領馬刀向前一揮,高聲喊道:“衝!”,衆軍拔刀出鞘,揮舞着馬刀衝了過來,近千匹戰馬踐踏大地,震動四野,塵土飛揚。距離越來越近,眼見兩軍就要撞在一起,衆騎軍一轉馬頭,幾乎擦着槍尖左轉而去。
忽聽得身旁“噹啷”一聲,衆人被驚醒搬轉頭看去,卻是本縣的吳縣令失手將手中杯掉落在了桌上。只見他臉色發白,哆哆嗦嗦的說道:“宋首領,你這般軍演,萬一騎軍稍有不精,撞了上去拿不是要害了性命?先將這軍演停了。”
高府尹和張子建也有此慮,都看這宋江,張子建說道:“三郎,你先停下我們再好分說。”宋江無奈,叫親兵告訴旗手先停止軍演,除留二百守衛外,其他人等先回營休息。
宋江鬱郁說道:“不管是官軍民軍,既然是軍便要精熟自家戰技,若是戰技不熟,因此傷亡如何怪得旁人,只怨自己平時不刻苦罷了,不過若出現傷亡,必有撫卹就是了。所謂慈不掌兵便是這個道理。”
吳縣令說道:“三郎,不過是軍演,又不是真的作戰,何必要如此危險?”
宋江表情嚴肅說道:“在我看來,軍演和作戰沒有任何區別,若是平日把軍演成演戲的軍隊,到真的戰陣上定是不堪一擊的。”
張子建看宋江和吳縣令爭論,怕兩人不愉,忙岔開話題說道:“三郎,我們幾月未見,你便從斯文士子變成這帳下三千的民軍首領了,今日可有新詞給這軍演以壯聲色?”
宋江忙答道:“這幾月忙於民軍事務,無數瑣事,讓宋江疲於奔命,卻是不曾有閒暇作詩唱詞,子建兄還請見諒。”
張子建瞄了宋江一眼笑道:“我見三郎今日訴苦哭窮,是否見府尹大人來了,想求些糧餉支援?”
宋江搖頭道:“想民軍初建之時,朝廷及濟州各大富戶對宋江鼎力相助,宋江現在還沒立下寸功,焉敢再求?唯有盡心盡力而已。”
不料高府尹卻接過話來:“文啓不必自謙,這幾月來,我濟州歌舞昇平,百姓安樂自有義勇一份功勞。這些朝廷也是看在眼裡的,你這糧餉也不是不能劃撥些,只是••••••”高府尹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張子建,吳縣令即會其意,張子建立刻站起身來,對高府尹說道:“府尹大人,子建想去見見這義勇兵士,請恕下官失陪片刻。”吳縣令也隨着說道:“子建兄,我們同去,府尹大人,下官去去便回。”
高府尹輕輕點頭,也不說話,兩人相伴下山去了。宋江朝身邊親兵旗牌示意,衆人遠遠走開,直到山腰才站立守護。
高府尹見四周再無旁人,這才輕輕開口說道:“三郎,你可知道這濟州義勇,公相可是關心得很。”宋江“啊”的一聲,輕聲驚呼:“我義勇不過結社民軍,怎值得蔡相公關心?”高府尹和煦說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自義勇成立,絞殺幾股匪盜後,水泊羣匪敢犯我濟州的少之又少,連京東西路都不常來了。不過••••••”
萬事就怕不過,宋江也不知道他肚裡賣的什麼藥,聽到這個不過心情頓時緊張起來。高府尹見他緊張模樣,輕笑道:“三郎不必緊張,你將這些賊子震懾住,他們不敢犯我京東,卻是都跑到淮南去了,現在淮南盜匪猖獗之極,本月初八,連江南運往東京的貢品都被劫了去,官家爲之震怒,蔡相公一籌莫展。三郎可願意爲蔡相分憂?”
宋江心念電轉,隱約猜到高府尹的意思,臉上不露聲色,只遲疑道:“不知宋江有什麼可以爲蔡相公分憂之處,若是能解蔡相公的難題定不推遲。”
“好!”高府尹一拍桌案,“三郎,若是要義勇去淮南平盜你可願意?”
宋江聞言面有難色,“府尹大人,宋江倒是願意,只是別人未必肯去,下月就要春耕,我義勇中大部都是附近民戶,要是誤了耕種,一家老小可是都要饑荒的了,再說,我義勇自建以來,宋江典賣家產尤是不足,幸得我兩位姐夫相助,不然這民軍怕是建不起來的,此去淮南,水深路遠,我們怕是走到淮南的糧草都帶不齊備,更別說兵器箭石的補充了。”
宋江說的話在臺面上是很有道理的,難處很大。可實際上卻是毫無障礙。這和濟州義勇的兵員有關係。其他各地民軍都是由主戶結社自建,每一戶人家抽出一個男丁,只在鄉里訓練守護,有些相似的建國後的民兵制度。只是宋朝的民兵朝廷是不管的,所有頭領都是自選,主要爲的是保自己村落的平安。
宋江這義勇社和其他的結社完全是不同的。義勇社三千人中絕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主戶,而是買來的河北難民,還有部分是上任府尹爲了及早完成任務,動員全濟州的大戶送來的男奴,這些男奴送來之時,身契也是隨着送來了的。
本來按法令來說這是絕對不行的,民軍必須由主戶組建,連客戶都不行,更別說奴隸了。可府尹大人要的是政績,宋江要的是實力,兩邊一拍即合,衙門對宋江這民軍的兵源自然是視若不見。府尹大人高升赴京之前,更是把這些證據銷燬得乾乾淨淨,可不能影響自己的前途不是?
濟州義勇打着結社民軍的招牌,實際上說的簡單些,這完全是宋江的私軍!不然宋江怎麼可能自己花這麼大的代價打造一支忙時要回家耕地,夜晚還要回家睡覺,時不時孩子老婆找上門來的軍隊?更何況,宋江把現在義勇裡每一個士卒都是當士官來培養的,要是三千人都能成爲合格的士官的話,一有時機,立刻就能拉起三萬人的軍隊出來。
當然濟州義勇要去淮南,難處也不是沒有,主要是糧餉,不過宋江也不介意獅子大開口,正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