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告別趙禎,便急匆匆往宮外走去,走到宣佑門時,很遠就聽到一陣喧譁,他擡頭望去,只見門口有三四人,三人垂首彎腰站着,一人在指着他們鼻子破口大罵,樣子極爲兇悍。
走到近前,這纔看清原來是幾個太監,三個低級太監穿着藍黑色太監服,訓斥他們的那個似乎是個頭目,身着暗紅色太監服,年紀五十多歲,卻是一臉的皺紋,尤其是一雙眼睛,透着一股陰戾之氣。
李策從身邊走過,不由側頭多看了兩眼,那太監頭目期初並未留意到李策,他一手叉腰,一手點着其中一個小太監的額頭,亂戳道:“哼!小德子,你如今是越發出息了,以爲攀上了閻文應那老狗,就可以不把雜家放在眼裡了是不是?雜家交代你的事情,你居然敢不辦?”
李策聽到閻文應的名字,不由一怔,李公公救過自己,眼前這老太監似乎對閻文應極爲不滿。
那個叫小德子的小太監嚇得半死,哭喪道:“雷公公饒命,不是我小德子不聽公公您的話,只是閻公公三令五申,御藥苑的藥材要經由他手親自過目,您說的城外王家藥鋪,他那藥材良莠不均,閻公公已經否決了,小德子也不敢再忤逆閻公公再從他家採辦。”
“哼,你不敢忤逆那老狗,就敢忤逆雜家了?!”被稱作雷公公的老太監厲聲喝問道。他說完一擡頭,發現了李策在停步聽自己說話,不由眼睛一眯,看向李策。
李策見他看向自己,不由搖頭一笑,擡步便走,原來是太監們爭權奪利。
“站住!”
沒想到那老太監卻把李策叫住。
李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那老太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開口道:“你是幹什麼的?誰讓你進宮的?”
李策一陣好笑,你一個太監也敢管我?太監就是奴才,當奴才的還敢擺大爺的譜。
“你是幹什麼的?”李策反問道。
“哼,你不認識雜家?”老太監盯着他冷笑一聲。
“不認識。”李策回答得很乾脆,他心道,你一個老太監,我有必要認識你嗎?
“雜家乃是內侍省東頭供奉雷允恭。”老太監傲然說道,他料想這個名頭交出來李策必定會大驚失色。
果然他猜得沒錯,李策大驚道:“你叫雷允恭?”
雷允恭見他這幅神色,不由得意地點了點頭,眼神看向李策滿是不屑。
“噢,沒聽說過。”李策翻個白眼道。
“嗯?”雷允恭臉色一板,這小子居然敢戲弄自己。
“我知道一個管茅房的公公姓雷,就是你吧?”李策做冥思苦想狀,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膽!你敢戲弄雜家!”雷允恭臉色鐵青,後宮中還沒人敢對他這麼無禮,即便是朝廷大員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這毛頭小子居然敢嘲諷自己!
他說完,就想上來扇李策耳光。這一個舉動讓李策大怒,他後退一步,冷臉說道:“你可想好了,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萬一不小心跌倒了,跌你個半身不遂什麼的,你這後半輩子可就在牀上度過了。”他說完,啪啪掰了掰手指頭,一副隨時準備打架的樣子。
雷允恭一滯,暗暗看見三個小太監在偷笑,老臉一紅,指着李策道:“小子,你不認識雜家不打緊,你可知道宰相丁謂?雜家與宰相大人一向交好,得罪了我就等於得罪了宰相大人,哼,你的仕途也就到此爲止了!雜家現在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跪下向雜家磕兩個響頭,雜家或許可以考慮饒過你。”
行,原來是丁謂一夥的,自己的死對頭,看這老太監這囂張樣,也知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再者他與閻文應不和,不管怎麼說自己也是承閻文應人情的,而且閻文應與陳堯佐交情不錯,雷允恭註定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自己想找抽,自己也沒必要再給他臉了。
李策看着雷允恭,雷允恭也在冷笑着看着他,他在等李策求饒。李策嘴角一揚,冷哼一聲道:“剛纔是太后和陛下宣我進宮的,雷公公您有什麼問題,剛纔陛下還送我出來,現在還沒走遠,要不我給您叫回來,你親自問一下?”
雷允恭沒想到他擡出了丁謂,而這小子居然擡出了太后和陛下,一時臉色有些發黑,他不敢對太后和陛下無禮,只好恨恨看着李策。
李策瞧着他氣惱的樣子,心裡好笑:我還沒怎麼着你呢?你就自己把自己氣成這樣了。
一個奴才卻忘了自己的本分,遲早是要吃虧的……李策搖了搖頭,大踏步而去。
“去,查一下這小子到底是誰,查出來馬上來報!”雷允恭盯着李策的背影,陰狠地說道。
李策走着,心裡不住感嘆,在這個時代要想不受人欺負,就要掌權,就要有勢,只有你真正強大了,才能不被人看扁,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我要變強!
禁軍本意是皇帝的衛兵,但在大宋,禁軍就是大宋的正規軍,大宋此時全國共有禁軍約六十萬人,其中有一半在拱衛京師,其餘一半則分散在全國各地戍邊。
北宋禁軍中最有名的是四支部隊,分別是捧日、龍衛、天武和神衛,統稱上四軍。捧日和天武主要駐守開封,其餘兩軍則在各地戍邊。
北宋實行統兵權與發兵權分離,統兵權歸三衙,三衙即: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各設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共九名,三衙掌管全國禁軍,只有統兵的權利,卻沒有發兵的權利。
樞密院負責發兵,就好比是最高軍事委員會。樞密院長官爲樞密使和樞密副使,正使只有一名,由張耆擔任,張耆今年已經是花甲之年,他是狀元出身,宋朝貫徹以文制武的策略,樞密院使一般都由文人擔任。
張耆屬於老好人,從不得罪人,他也快要退休致仕了,所以凡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交由兩個樞密副使曹瑋和夏竦去打理。
曹瑋的散官官職是驃騎大將軍,所以同僚或下屬,有時稱他曹將軍,但這個驃騎大將軍只是個虛職,也就是隻是個榮耀,他真正的實權是樞密副使。
李策來到樞密院時,剛好碰到曹瑋出去,李策大喜忙上前說明情況。
曹瑋對李策的印象還是蠻不錯的,這小子膽子大,有血性,很對他的脾氣。他聽說了李策的來意哈哈笑道:“好小子,有你的,老夫正要去天武軍(大宋禁軍的一支),不如帶你一塊去看看吧!”
李策只想找一個輕快的差事幹幹,沒想到又要下基層,可曹瑋已經發了話,又不能不去,只好悻悻跟在後面。
兩人騎着馬,曹瑋一路說,李策一路聽,不知不覺,他從曹瑋口中已經得知大宋的軍事制度情況了。
曹瑋這個樞密院副使,就好比是全國軍隊的副總司令,現在要去的天武軍可以算是京城的某一支駐軍,隸屬於三衙中的侍衛步軍司。天武軍的長官是尉遲俊邁官,他可以算是整個天武軍的軍長了,下面依次是都指揮使和指揮使。
兩人一路說着話,不一會就到了天武軍,軍營的衛兵見到曹瑋立馬恭敬地把他請到了中軍大營,尉遲俊邁早已快步迎出。
“卑職見過曹將軍。”尉遲俊今年四十多歲,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的絡腮鬍子,透着一股彪悍之氣,別看他人長得粗獷,心卻一點都不粗,此人精明得很,試想能執掌大宋上四軍之一的人怎會是一個莽夫?
“老夫今日帶一個小輩給尉遲將軍,太后說讓老夫給他在軍中覓一職位,老夫就送到你這了。”曹瑋捋着鬍鬚笑道。尉遲俊邁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曹瑋很欣賞此人,所以今日直接帶李策來了這。
尉遲俊邁不由朝李策看來,太后點了頭,還是曹老將軍親自送來,這白麪小子面子倒是挺大,該不會又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吧?
李策見尉遲俊邁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懷疑,他人精似的,豈能看不出那其中的意思,不由心中暗罵:媽的,這時代文人武人相互看不起,自己半道出家,弄得個不倫不類的身份,文人說自己是武人,不屑與之爲伍;武夫們又說自己是酸秀才,看不起自己,真是兩頭不討好!
曹瑋在一旁捋着鬍子,臉上隱隱有些笑容,這老傢伙其實鬼得很,他今日之所以帶李策來這,就是想借尉遲俊邁的手試試李策的底子,都說這小子是快料,可畢竟傳言誇大的成分比較多。
尉遲俊邁上下打量了李策,嘴一撇道:“曹老將軍,屬下一向敬重您的爲人,既然是您老帶來的人,想必不是凡人,可我們天武軍乃是大宋一等一的精銳,軍中將士,無論高低一律是憑實力說話,若是手底下沒些個真本事,只怕就算咱們點了頭,怕是底下的兄弟們也不服啊。”
尉遲俊邁這話說的很明白,甭管誰安排來的人,你若是沒有本事,別想在我這混下去,老子纔不管你是誰呢。
曹瑋眉頭輕輕一皺,說道:“尉遲,你還不知道吧,這小子可是大有來頭,奇襲蔚州,最近風頭正勁的李策就是他了。”
尉遲微微一笑,道:“傳言未必屬實。”
李策瞧着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明就是在唱雙簧,暗罵兩人老狐狸。
“是否屬實,一試便知。”李策淡淡答道。
“好,來人,宣金槍營來!”尉遲俊邁哈哈笑道,他似乎就是在等李策這句話。
曹瑋心裡一嘀咕,這尉遲俊邁也太實在了吧,居然宣金槍營的人來跟李策比試,那金槍營可是天武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全營一共才三百多人,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李策卻不知這金槍營的名頭,只不過他見尉遲俊邁那自得的神情就知這老小子沒安好心。
現在的李策對自己的箭術還是蠻有信心的,他現在日夜勤修虛機傳他的崑崙決,不斷煉化官一奇傳給他的功力,現在他的內功已經有了質的飛躍,而且私底下他曾試過,單純射箭的話,能不能射中,只要他瞄一下心裡就有數。
很快,一陣震天的響聲由遠及近傳來,李策順勢望去,只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宋軍,邁着整齊的步子朝這快步走來。
果然這氣勢就是不一樣,李策一眼就看出了這隊將士的不同,除了一致的盔甲武器外,那種瀰漫的殺氣和肅穆也是極爲迫人。
媽的這老小子定是把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了,李策暗罵一聲。
“末將寒山義率金槍營三百將士前來報到。”爲首一人,身高八尺,濃眉大眼,一身明光鎧甲,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顯得極爲勇猛,真是好一員猛將。
此人名叫寒山義,乃是金槍營指揮使,整個金槍營由他一手指揮訓練。此人槍法源自家傳,一手金槍使名震天下,他昔年在武林中也是叱吒風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來被朝廷招入軍中,這纔在江湖中漸漸淡了名頭,不過但凡是用槍的高手,無人不知他的名頭。
曹瑋暗暗皺眉,這個不開竅的尉遲俊邁,他的本意就是試探一下李策而已,試探得方法有很多種嘛,不一定非得是武力較量,更何況李策看着就文弱,不管是奇襲蔚州也好,還是解真定府之圍,李策憑藉的都是計謀,是料敵於先的謀略,這個尉遲笨蛋就會簡單地想成打一架試試,這麼多年了還是不長進!
“你說比什麼?”尉遲俊邁衝李策問道。
“敢問尉遲將軍,遼人最擅長的是什麼?”李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下。
尉遲俊邁一愣,隨即答道:“騎馬和射箭。”
“不錯,既然是和遼人打仗,就要熟悉他們的打法,就比射箭吧。”李策很巧妙地說出了自己最擅長的本事,偏偏還那麼冠冕堂皇。
“好,就比試射箭,喏,後方這三百名將士,你隨便挑一名比試吧。”尉遲俊邁掛着自信的微笑,一指嚴陣以待的金槍營三百士兵。
李策笑着搖搖頭,卻沒說話。
曹瑋見狀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尉遲你也太強人所難了,李策乃是秀才出身,你拿捧日軍中最厲害的精銳跟他比,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嘛。你這三百金槍營將士,無一不是萬中挑一選出來的,就是一般的將士也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嘛。”
尉遲俊邁還沒說話,寒山義卻是先看了李策一眼,然後冷笑了一聲,樣子極爲不屑。
尉遲俊邁傲然道:“這是當年曹老將軍您教我的,遼人可不管你是什麼出身,您說對吧?”他說完咧嘴一笑,本來就不甚好看的容貌,這一笑真是比哭都難看……這尉遲俊邁外表看着粗獷,心卻一點都不粗。
曹瑋氣得瞪了他一眼,真不愧是自己帶出來的,這熊小子跟自己當年一個倔脾氣。他無奈悄悄一拉李策,低聲道:“官一奇射箭的功夫,你學到了幾分?”
李策心內好笑,老傢伙這是怕待會自己輸得太離譜,丟他的人啊。
“還湊合吧。”
曹瑋老臉一下子拉得老長,瞪着李策威脅道:“不管怎麼說別輸得太難看,老夫這輩子在這軍中還沒丟過臉!”
“輸就輸唄,有什麼大不了的。”李策癟癟嘴,故意氣他道,是你這老東西故意讓人試探我的,別以爲我不知道。說完他上前一步大聲道:“你們當中誰射得最準?”
寒山義冷哼一聲,卻不答話,他覺得李策實在虛張聲勢,似他這樣的世界公子他見得多了,都是些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哎,你眼睛有病啊?你老往天上看幹什麼?那太陽那麼大,你不嫌晃眼啊?”李策實在受不了寒山義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故意挖苦道。
“你……”寒山義臉一寒,怒目而視。
曹瑋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他上前踹一腳李策,卻被李策躲開了,老傢伙一動,他就感覺到了不妙。
李策回頭衝他一笑,又對寒山義道:“別擺酷了,你挑一個好手吧,咱們這就劃下架子比劃比劃。”
“馬武!”寒山義怒瞪着他,也不回頭就這麼喊了一聲。
“是!”一個大漢應聲出了隊列。
一旁早有將士拿了弓箭,百米外豎了一個靶子。
那個叫馬武的宋兵,似乎很是不屑與李策比試,他只是瞥了李策一眼,甚至都沒拿正眼看他。
李策心裡大罵:媽的,這都什麼人啊?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個金槍營嗎,看把你們一個個給能的,待會小爺我露一手,有你們一個個哭的時候!
“行了,廢話少說,我先來吧!”李策說完拿過弓箭,拉了拉弓弦試了試。
“太輕,換一副來!”李策咂咂嘴道。
“嗯?”馬武表情有些微愕,因爲此弓乃是大宋軍隊中普遍裝備的硬弓,雖然不是特別強的弓,可最大弓力也有一石多,若要把此弓拉得如同滿月,卻也是一件並不輕鬆的事,可這白麪小子居然大言不慚得嫌輕了。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寒山義冷嘲道。
“山義!去換一副弓來。”尉遲俊邁制止他道,怎麼說李策也是曹瑋帶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曹老將軍的面子還是要照顧的,萬一惹惱了這老傢伙,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