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表兄

六月下旬,終於傳來楊漁之的消息。他到八月上旬,大概就能回家。他信中所說,和孫潮安講的沒什麼區別,他的確被罷官了。當初在朝堂上,他講出那番母親爭奪孩子的道理,氣的高太皇太后一陣哆嗦,最終冷冷拋下話語,說是既然楊漁之樂意做親孃,便去做親孃吧!以後別再出現在她視線裡。

但是他的諫言一出,許多已領悟過其中關鍵的舊黨,亦不再對蔡確等人落井下石。是以最終,蔡確並未放逐新州,而是去了惠州。惠州雖然也地處嶺南,但是卻要好過很多。

同時被貶的,還有不下四十位官員,相較而言,惠州之地在衆人的貶所中,也不算最差。蔡確這個“首惡”,如此下場已經算是極好的。楊漁之如今還沒回來,爲的是安置好蔡確家中老母親。

蔡確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迴轉,而他母親明年便是八十大壽,年歲大的人,經不得刺激,得知詩案後,已病倒在家。楊漁之代師盡孝,去她那裡侍奉湯藥,如今老人知道蔡確並未放逐新州,而是去了較好的惠州,身體已逐漸康復。大約八月上旬,他就把事情全部辦完,回到壽春,恰好趕上仲秋團圓。

得了楊漁之親筆書信,江嵋心下大安,頓時覺得無所畏懼。只要楊漁之回來,楊卿兒還能鬧出什麼浪花。她之前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妾的身份壓不住這小姑子,等楊漁之回來,以長兄的身份好好管一管,興許能把楊卿兒性格改過來點。畢竟兩人雖然鬥了這幾場,可是畢竟不是生死大敵,能有什麼揭不過去的。

而且,因爲楊漁之要回來的消息傳過來,楊紀就叫去江嵋和賀平,令他們把這些年家中的賬目和支出全部看一遍,整理好大概,到時候等楊漁之回家,給他過目。

江嵋一想到看賬簿,就頭疼無比。顯然楊紀也並未對他報以奢望,這話重點是跟賀平交代的。賀平和許貴一樣,跟着楊漁之的時候,是學過管賬這些的,不過賀平不如許貴擅長,人也不如許貴靈活,但比江嵋這樣的半文盲,是強過太多太多。

七月半,又到中元節。江嵋這回沒打算出去,倒是聽說楊卿兒要去放河燈,何氏陪同。這種節日女子出門不算什麼

大事,江嵋就沒在意。到晚上上燈時分,幾人剛吃過晚飯,在院子裡坐着納涼閒聊,小環說着不知道此地放燈,是否有去年那樣美,江嵋就笑着點了她一指頭:“等官人回來,你們再跳脫,現在都把皮給我繃緊了。”

小環吐吐舌頭,她也只是說說而已。小月抿着嘴笑,給依偎在江嵋懷抱裡的楊書汝打扇子。江嵋任她扇了一會兒,把扇子取過來,遞給楊書汝,問他:“小貓兒,小月姨姨給你扇扇,你該怎麼做啊?”

楊書汝奶聲奶氣,搖頭晃腦的回答:“我也給姨姨扇扇!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頓時幾個女子都大樂,江嵋知道楊書汝在楊紀那邊,被教了不少詩詞,是以他能說出來不奇怪,難得的是應景,心中十分歡喜。抱着楊書汝臉蛋狠狠親了兩口。

江惜跟着燕子在不遠處捉夏蛐蛐,聽見江嵋親楊書汝時吧唧的聲音,趕緊跑過來,伸出汗津津的臉蛋,讓江嵋也親。親完這邊,又把那邊也遞過去。

再有半個多月,楊漁之就要回來了。江嵋瞧着天上亮晶晶的星子,身邊是兒女的歡笑,還有小環小月低低的交談聲,一陣清風吹來,頓時覺得有些迷醉。

只要人心裡有盼頭,肯上進,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不是麼?

是夜,江嵋睡的格外香甜。誰知早上還未起牀,就給小環叫醒。原來是楊紀那邊叫人,要江嵋帶上兩個孩子過去,說是來了親戚,是楊漁之的姑表弟弟,要她們去見見。

江嵋聽楊漁之說過,他有三個姑姑,都嫁在外地,不知道這回來的是哪個。

急匆匆梳洗過,江嵋帶着兩個孩子到前院去。楊漁之的這個姑姑想必是和楊家極爲親厚的,不然也不會讓她一個婦人也出來相見。

到了地方,進門便看到個男子,身材中等,相貌中等,瞧着毫無出色之處,且十分拘謹,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瞧着他打扮氣質,不像是讀書人,可也不像是做活的,倒是奇怪。

江嵋見禮過後,就不再多話,坐在一邊,靜等楊紀發落。按說今日情形,楊卿兒也必須到場,可是等了好半天,卻不見她人影。江嵋雖然奇怪,可是心中也不

想見到她,於是便安靜坐在一邊。

楊紀似乎也沒什麼話,給江嵋介紹過,這是楊漁之二姑家獨子,名叫趙德峰,字君翰,別的便一概不提,就連寒暄都沒有和這趙德峰多說,瞧着並無一般舅甥見面的親熱。

過一會兒,楊紀叫身邊的老僕帶趙德峰下去歇息,卻讓江嵋留下來。

楊紀沉吟一會兒,溫聲說道:“不知新婦瞧這趙家表弟如何。”

江嵋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就當是親戚回答,恭敬的回覆:“瞧着是很老實的人,應當好相處。”楊紀也自點頭:“我想的也是如此。只是想不到這孩子竟然淪落到此地步。也罷,反正他和卿娘成婚後,一切都有我幫扶,當會漸漸好起來。”

這番話說的江嵋目瞪口呆,趕緊問楊紀是怎麼了。楊紀並不瞞她,將事情緩緩道來。

當初趙德峰五歲的時候,他母親帶他歸寧,恰好何氏剛生下楊卿兒,那時候趙家勢大,不但趙德峰的父親在做官,而且他家的生意也在蜀中一帶也做的十分紅火,人常道,蜀中十間鋪子,倒有七間是他家開的。

楊二姑當初嫁給他家,也算是楊家高攀。楊二姑念顧孃家人,想要再讓子女結成姻緣,使兩家通世交好,楊紀便一口答應。誰料楊二姑帶着孩子回家後第二年,楊紀不再做官,決心在家過安閒日子,消息才傳出去沒多久,趙德峰的父親便親自上門,說當時孩子還小,婚事算不得數。

楊紀知道趙德峰心裡想法,雖然憂憤,可還是無奈下答應。哪知道本來只是在外面做個小官的楊漁之,官運卻越來越亨通,更是被當朝貴要蔡確看中才華,收爲弟子。而趙德峰父親,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不但官位被貶,且家世一再敗落,短短十年間,竟然淪落到住房都要靠租人家的地步。有時連飯亦吃不飽。

只是因爲趙家解除婚事,讓楊紀心裡十分不爽,之後再沒和趙家聯繫,直到前年楊二姑亡故,他前去弔唁,看了趙家的慘狀,留下些銀子幫扶。那時候的趙德峰年已十七,可是還未說親,窮人家的姑娘,他們嫌棄人不好,富人家的姑娘,人家也瞧不上他。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耽擱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