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嵋以前沒見到孫潮安的時候,心裡還不敢多想,這會兒心裡的念頭百轉千回,心臟蹦蹦直跳,忍不住擡眼去看孫潮安,見他身材頎長,比前面的許貴要高上半頭多。皮膚是小麥色,濃眉長眼,懸膽鼻,薄嘴脣,人中深深,整張臉輪廓明晰,比起來古羅馬的美男子雕像,也不遑多讓,只是輪廓又要更堅硬粗狂些。最引人矚目的,是他那雙細長的大眼,雖然現在帶着惡意看她,可還是流光轉彩。
上次一起回來的路上,江嵋心思煩亂,孫潮安也老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僕從樣子,兩人幾乎沒打過照臉,就後來孫潮安給她藥和剪子的時候,江嵋才淚眼朦朧的多看他幾眼,只依稀記得是個帥哥,和今天細細打量之時,又不同。
江惜的眉毛,也很黑很濃,可是比孫潮安的纖細太多,只是兩個人的眉形,似乎在後半截一樣稍微挑起,給人種神采飛揚的感覺。但是江惜的眼睛要稍微圓些,是不是長大後會變長……
江嵋腦子裡亂紛紛的,簡直快要發狂。
許貴本來也沒有領孫潮安來的打算,可一見他之下,就有些生疑。孫潮安的相貌,實在太過出色。楊家的內院裡,居然藏着這樣一個人才,可是奇怪。
問過了管人事的一個楊家老人,說孫潮安是去年五月間過了端午不久,自願簽了契書進來做養馬的。楊家不但是富戶,而且男主人又做官,沒幾匹馬撐門面實在說不過去,況且此地離遼國很近,馬匹比南方好買。只是買回來的馬總養的半肥不瘦,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當時楊家管事的,看孫潮安相貌太出挑,沒想讓他留下,家裡侍婢女子衆多,免得惹上禍端,誰知道他一上手,那些馬沒一個不乖巧的,而且人又老實,一天到頭不見蹦一句話,什麼事都是搶着做,更不朝二門望一眼,才留下來至今。
今天許貴領孫潮安進內院,一來是他已經和二孃見過,再見一面,並沒太大不妥,他還擔當的下來。二來是試一試兩人有沒有什麼。如今看江嵋見過孫潮安,沒什麼特別的表現,讓他心裡鬆口氣。這個二孃可不是一般人,要是真想鬧出點什麼,他可攔不住。
巧榴走進來,對着許貴哼了一聲,就把錢交給江嵋。江嵋和孫潮安之間的那點貓膩,江嵋當然不敢跟巧榴說,可是也告訴她,孫潮安是個好人,在路上照顧着自己,不然在半路就得給車馬行的人顛出個好歹來。再
加上孫潮安高大俊逸,巧榴自然把一腔火都撒在稍顯平凡的許貴身上。
許貴領着孫潮安出門,巧榴跟在他們身後,碰的一聲狠狠把大門關上,嘴裡嘀咕着:“但凡這院子裡不拿小衙內、小娘子正經看的,都是從上頭有人帶出來的毛病。”許貴聽的一清二楚,只好苦笑。
上回江嵋治廚房的三個僕婦,已經傳的無人不知,都以爲江嵋接着還要發威風,一個個小心翼翼,誰知道江嵋那屋裡還是如以往一樣平平淡淡,連三個侍婢都不常到外面去。只是要有人敢惹上她們一點,就馬上就擡出來小衙內、小娘子的名聲壓人。
轉眼到了除夕夜,江嵋她們提前告訴大廚房,不用給她們做年夜飯,拿了許多雞鴨魚肉和菜回去自己做。院門一栓,自成一個小天地。兩個孩子被放在小牀裡,也擺在江嵋身邊陪她,旁邊還有一張小桌,坐着巧榴和小環小月。
幾個人吃的嘻嘻哈哈,巧榴還一心兩用,分神去看兩個孩子,正好看見江惜趴在小牀枕頭上,自己轉了轉臉,一時間笑道:“我瞧着小娘子的臉,倒是比剛生下的時候更顯得小巧,那法子難道真管用不成。”
巧榴說的,是江惜剛生下來回屋躺牀上,江嵋就讓她趴着睡覺,過半個時辰,伸手給她轉轉臉,怕只躺着一邊壓壞皮膚。
那時候楊書汝有一個用炒熟的芝麻做枕芯的小枕頭,以防把腦袋形狀睡偏,江惜沒有。巧榴還以爲江嵋弄的這麼麻煩,是怕把江惜的腦袋放在大人枕頭上,壓壞形狀。後來一次江嵋才神神秘秘告訴她,這麼睡大的孩子,臉要小巧些。男孩兒家臉型方正些,反倒顯得沉穩。女孩兒則是長一張巴掌臉,才叫好看。
如今江惜有兩個多月,跟旁邊哥哥一比較,的確臉龐要小上一整圈兒,其實扒開了襁褓,兩人身上都是肉呼呼的,胳膊腿跟藕節一樣。就是這小臉蛋,造成了她瘦弱的假象,也讓本來只關注楊書汝的肖婆婆對江惜多了幾分疼愛。
肖婆婆心底認爲江嵋給楊書汝吃的多些,雖然覺得江嵋盡心盡力,卻不自主的可憐起江惜。只是江惜纔不需要她的憐憫,楊書汝出生以後不足月,別看現在長得跟江惜差不多大小,可是不管是哭叫還是搶奶,都是沒她厲害。
江嵋笑眯眯的,摸摸江惜的小臉:“可不是麼!將來我家惜惜小寶貝兒,肯定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什麼沉魚落雁的西施
王昭君,閉月羞花的貂蟬楊玉環,都不上我家寶貝兒的傾城一笑。”
說的小環小月都哈哈大笑,巧榴抿着嘴:“又讀什麼歪書,跟我們來賣弄!知道你識字兒,我服了你,可好?竟然跟人家掉書袋的老先生們學,可是古怪。”
江嵋瞟個媚眼兒過去:“我也是沒辦法,如此的天生麗質,這世上可沒人能跟我比較,只好找書上的美,人兒瞧瞧,有沒有我這風骨姿態……”她沒說完,小環就笑得抱住桌子角哎呦哎呦的,彎下,身起不來,連帶晃得一桌子碗碟叮叮噹噹。巧榴天天沒日沒夜跟在她身邊,早習慣她這樣打趣,還是笑得眉眼彎月亮一樣。小月xing格很內向,死死咬着脣,嘿嘿做聲,手卻按上了肚子,原來是樂的腸子疼。
屋裡炭盆燒的紅豔豔的,笑聲傳出去老遠,小院門外,許貴帶了個人站在雪地上,剛要擡手敲,那人開了口:“她們屋裡時常這麼熱鬧?”
許貴停下手,恭恭敬敬的回覆:“倒是沒有,可能今天新年,才說笑多些。”一邊回答,腦子卻一邊浮現出第一次來的時候,巧榴那張笑得紅撲撲的臉蛋。看來這屋裡的人,過的都很快活,不需要男人的垂憐,也不需要別人的恭維巴結,甚至連別人求之不得的金銀財寶,名聲美譽,都不是她們要的。
“咚咚咚!”許貴賣力的敲起了大門,裡面笑聲這麼大,他不用力點,怕裡面的人聽不到。
巧榴一聽見敲門,就放下來筷子,嘴邊笑容還沒消除:“大過年,誰來這邊啊。我瞧瞧去。”說着邁步出去。過了一會兒,還不見巧榴回來,江嵋有些疑心,忽然背後門扇吱呀一聲開了,江嵋手裡握着一隻酒杯,猛地回頭,嘴裡說着:“巧榴,你敢騙我!剛纔叫你幹了,怎麼還有半杯。給我……”聲音忽的頓住。
門口站着的,是楊漁之,靴子頭上海沾了不少雪。她們屋裡只清出來路上的雪,一到晚上,院子的雪還會往路上刮,早起需要再掃。楊漁之剛纔看了路上的薄雪,其實有些生氣,但是一晃眼,就見院子裡一顆樹底下,立了一圈雪人,四個大的,兩個小的,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脖子上還圍着布做衣裳,手拉手站做一堆,那股氣頓時消下去。
“楊……楊漁之?”江嵋磕磕巴巴開了口,剛纔她喝了不少酒,現在整個臉蛋脖頸都粉紅粉紅的,腦子有些不清楚,開始喊人:“巧榴,巧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