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經略若是回來,有兩種可能,”呼延庚給大家做分析,“一是單獨率軍回來,二是和金賊一起回來。”
大家都是一種鄙夷的表情,這話等於沒說。想不到聲名鵲起的河北呼安撫也不過如此。
呼延庚道:“不過我以爲,金賊定然着急趕往延州,不會幫折經略料理這等家事。折經略也不會把折家子弟留給金賊。故而出現在城下的,定然只有折家軍。”
在座諸人中,有一些的確在擔心如何應付金人,見呼延庚這麼說,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既是折家軍,那他們便不敢冒死攻城,因爲他們的家眷都在城內。”
“那我們只要向士卒們曉以大義,再讓各家親眷上城呼喊,只怕幺叔的兵馬就潰散了。”
“這麼做也不是不行,但這樣有兩個後患,一是軍隊潰散一次,折家這支精兵就受挫一次,不利士氣。二來折可求可能狗急跳牆,殺人以震懾軍心,強迫部屬攻城,反而不美。”
話說得急了,呼延庚就沒有避折可求的諱。聽到狗急跳牆幾個字,折彥文的眉毛抽搐了幾下。
“那以安撫看來,該當如何?”
“當於兩軍之前,以折家祖宗的名義,奪去折可求的折家家主之位,請折宣副繼任折家家主。”
“於陣前奪位?”
“正是。折家軍的家眷俱在城中,折可求一定不敢貿然攻城。只要在城上宣佈折可求的罪狀,然後說這時折家的家事,當由自己人決之,只要城上不出兵,折可求一定沒法驅使他的手下。”
“安撫,你是說,讓八哥和幺叔爭位?爭斷珏劍?”一名折家子弟問道。
“對呀,折家人自己去爭,一般的軍漢,豈可插手?而且我相信,折家軍中的士卒,都不願意自相殘殺。”
衆人都把目光投向折彥質。折彥質猶豫着,不做聲。他雖然出身折家嫡子,但自發蒙起,就按文官來培養,雖然學習過弓馬刀槍,但折可求沙場宿將,可謂身經百戰,打他這種從沒親自廝殺過的文官豈非如同殺雞一般。
但這個原因還不能宣之於口。
呼延庚鼓勵折彥質道:“折可求已經年過五旬,宣副正值壯年,當勝券在握。”
折彥質憋紅了臉,突然靈光一閃,開口道:“吾以宣撫副使,摘取折可求的兵權,以順擊逆,理所當然。但若是我親自動手殺了他,反而讓人誤會,以爲是家族爭權,讓祖宗蒙羞。若是我出手,當獻斷珏劍於朝廷,請朝廷另請高人領軍。”
呼延庚道:“眼下軍情緊急,哪裡有空等候朝廷回覆,看來宣副是不便出馬了。”
折彥文道:“不過讓我去會會爹爹,以死相勸,讓他回心轉意。”
“令尊逼着滿城的人辮髮易服,他早就心意已決,不會聽你勸的。”
“他若是不聽,我便與他死戰一場。”
“折制使,你與親爹苦戰一場,有何好處?若是你輸了自不必說,就算你贏了,不孝的罪名你可就背上了。”
又有幾個折家子弟自告奮勇,要去與折可求單挑。但這幾人算不得折家嫡脈,就算勝了,也不能服衆。這時,呼延彥康站起來:“我代娘子出戰,如何?”
呼延庚道:“哥哥,你就別添亂了,你槍挑老丈人,以後還想有安生日子過嗎?”
高寵道:“不若我來。”
“寵哥兒,高都尉,我們要把這件事當成折家的家事,才能不把普通的軍漢們牽連進來。單挑一場,誰贏就,是折家正主,才能避免傷亡。你出手,算哪一頭的。”
折月嵐抿了抿嘴,下定決心似的說:“代州折家,也有資格繼承斷珏劍。我不貪這把劍,只是說,若各位兄長不嫌小妹武藝低微,我可以上陣。”
“折可求經年宿將,不是光靠箭法就可以解決他的。三娘子槍法也不錯,可是力氣上,難免……”
折彥質道:“何況三妹已經出嫁了,尊夫又不在場,可惜楊大郎已經爲國捐軀,不然也可以代三妹出戰。”
“不過是交換了三書六禮,還未拜堂呢。何況國破家亡,今日我就退親了吧。”折月嵐取出一塊紅帕,應當是喜禮之一,用佩劍劃斷。
在場的除了折彥質,高鷺,都是武將,大部分是折家人,自然沒人爲楊家說話。折月嵐說退婚,便當場成了。
折月嵐眼含淚水:“這下,我可以爲折家出戰了嗎?”
“三妹,別哭,都由你。大家只是擔心幺叔武藝太強,你不是他的對手。”
“小妹大不了拼得同歸於盡,也要將斷珏劍搶下來交給八哥。”
折月嵐這話一出,舉座皆墨。她畢竟是代州折家僅餘的傳人,家族身份與折彥質近似,她要爭,折彥質不攔,其他人也攔不住。
“那就依三妹所言。趁着幺叔還沒回來,三妹早些準備,斷珏劍事關天下興亡,三妹又是女子,不需有什麼禁忌,弓弩毒藥,需要的,儘管提出來。”
衆人散去,折月嵐強忍住眼裡的淚水,昂着頭往大堂外走。呼延庚緊追幾步:“稍後我去拜會三娘子。”
說完,呼延庚挽住高鷺的手:“鷺妹隨我來,爲夫有大事與你商議。”
兩人回到居處坐下,高鷺坐着,盯着呼延庚看了一會,不由得噗嗤一聲笑起來:“你這麼一本正經的和我商量,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呼延庚憂心忡忡的道,“折可求沙場老將,我怕折月嵐不是他的對手。”
高鷺嘆了口氣:“折姐姐沒有兄弟,她一個人支撐折家,也怪可憐的”
她突然靈機一動:“不是說了麼,暗箭下毒,無所不可。你稀奇古怪的東西多,說不定能幫到她。”
“真正能幫到她的東西我倒真有一件,還是折月嵐從河北給我帶來的呢。可是這東西,只有我會用。”
“乘着這幾天,你教教她便好了,我不吃醋。”
“這東西只是件試驗品,全靠手工打製出來,用過一次,只能拿回河北裝……修理。”
“那你有什麼壞心思?”
“我要代折月嵐出戰。”
高鷺笑道:“這時折家的家事,只有折家人……”她突然想明白了:“你要娶折月嵐?”
呼延庚不做聲,算是默認。高鷺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已經給你伏低做小,你還不知足嗎?”
呼延庚揮揮手:“大敵當前,國事爲重,這些慢說……”
“我不管,我偏要說。”高鷺突然就爆發了,數落着呼延庚的不是,呼延庚連連認錯。
“罷了,你愛娶誰便娶誰,我出家做尼姑去。”
“這是怎生說來。”呼延庚趕緊一通安撫,又把高寵搬出來,說有這個姐夫在,一定讓高家重振門楣。
高鷺畢竟出身勳貴之家,深受封建禮教的毒害,男子三妻四妾她以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剛纔真情流露才發脾氣,慢慢靜下心來,就帶入到小妻的身份裡:“你要娶誰,自有你家大婦管着你。”
“放心,爲夫不會虧待娘子的。”
高鷺往牀上一躺,側身背對着呼延庚:“我倦了,你別吵着我。”
呼延庚從屋裡出來,去見折月嵐。折月嵐問道:“安撫此來,可是爲了對陣折可求的事?與折太尉單挑,折三自知生機渺渺,若是其他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正是爲了與折可求的挑戰而來。我,呼延庚,願替娘子出戰。”他故意把“三”省掉了。
“什麼?安撫,說笑了。此乃折家家事。”
“爲了娘子,我願入贅折家。”
“安撫說什麼笑話。”
“娘子可以當我說的是笑話,可是對陣折可求,娘子可有把握?”
“並無把握,唯有以命相搏。”
“就怕娘子白白拼掉性命,也拿不回斷珏劍,讓折家列祖列宗蒙羞。”
“安撫小覷餘的武藝,莫非安撫有必勝之法?”
“正是如此,唯一可慮,就是我不是折家人,干涉不了折家的事情,若娘子執意一力承擔,慢說折家的名聲,這府州的百姓,只怕生靈塗炭。”
“那安撫又有什麼辦法?”
“娘子還記得將作司託娘子轉交的鐵鞭嗎?必勝之計,就在於此。可惜只有一件,只能使用一次。沒法教會娘子使用。”
折月嵐站起身來,走到屋外,十一月的朔風吹拂着她的頭髮,呼延庚跟了出來,站到她身邊。
“安撫,你這是何苦?堂堂北洋安撫,定州防禦使,橫海團練使領幷州刺史,開國勳貴之後,要做一個贅婿。爲了折家聲名不墜,我嫁給你便是。”
呼延庚站到折月嵐面前,雙手按住她的雙肩:“娘子要肩負折家傳承,豈可做小妻,我入贅折家,娘子正可當起門戶。”
“你入贅?”折月嵐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些感動,“那你家大婦怎辦?高家姐兒怎辦?”
“我有多重人格,每一個人格都是獨立的。”
“你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話,我聽不明白。”
“不用明白,反正你和嬋妹、鷺妹的關係,我會處理好的。”
折月嵐道:“呼安撫爲了府州百姓,捨身入贅,月嵐拜服。”
呼延庚道:“不是爲了府州百姓,我就是爲了娘子一人,讓娘子高高興興的嫁給我,不要半點委屈。”
折月嵐還要說什麼,呼延庚已經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