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天雄兩鎮撫司在五天之內,全部控制了奉聖州、宣德、懷安、懷來四城。這四城雖然位於金兵的後方,但金兵目前的重點並不在此。
奉聖州失陷的消息傳回燕京至少半個月,然後燕京金兵整軍到了,怎麼着也得到十月底了,這還是河北戰況不牽扯金兵的情況下。
金國是由一個黑水之上的部落驟然興起而成爲的國家,在短短十五年之內,東到大海,西到天山,北接大漠,南抵黃河,都是其兵鋒所及。
以區區一個部落而征戰千萬裡土地,使得金國只能有一個重點作戰方向,現階段的金國,把注意力都放在南邊的黃河沿岸,而對以前遼國治下的州縣部族,都以安撫爲主,在漠南漠北都沒有多少駐軍。
因此,歩鹿孤樂平等人一點不擔心燕京,他們現在着力防備周邊祖卜人的反撲。
奉聖州位於外長城的南面,奉聖州周邊,有一些祖卜人的部落,而越過北面的山口(張家口),就是汪古部的駐地。
宋軍已經探查清楚,前次索超在草場上驅散的部族,就是祖卜人。
祖卜人的報復已經來了,他們將奉聖州城團團圍住
歩鹿孤樂平站在城頭,向城外看。由近至遠,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曠地,遠處的黃沙和半枯的草地,都扎着祖卜人的帳篷。再遠處,桑乾河如一條玉帶,蜿蜒曲折,從西邊來,往東邊去,秋天,還沒有結冰,在初生的朝陽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整個城都被圍住了。遠處、近處,東邊、西邊,除了桑乾河那一面,到處是大多衣衫襤褸、拿着五花八門兵器的。粗略計算,至少上萬人。還有更多的人正在從遠處奔來,隔得遠,望上去他們似乎只有螞蟻大小,然而滿山遍野都是。
站在高處,極目遠望,一個詞兒躍上歩鹿孤樂平的腦海:“飛蛾。”
對漠南草原上活躍的祖卜人而言,南邊的遼人、金人和宋人其實沒什麼區別,他們就是要在冬天到來的時候,南下避寒,順便打草谷發點小財。
奉聖州是北面草原諸部的集結地,祖卜人到得最早,奉聖州爲南下儲備的口糧和草料大部分都是祖卜人交上來的。宋軍佔領了奉聖州,既斷了祖卜人的財路,也斷了他們的生路,因爲奉聖州就堵在陰山山口。
普六茹伯盛細細觀察城外的祖卜部族,說道:“蠻部雖衆,散亂無序,不足畏。”遙指某處,又道,“唯獨彼處,賊衆稍有紀律,頗能列隊結陣,是他們頭領所在麼?”
人數雖多,只是卻如普六茹伯盛所言,八九成以上的都散亂無紀律,東一堆,西一塊,儘管也有小帥之類的頭領在他們中間奔跑喝叫,拼命約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獨普六茹伯盛手指的那塊沙地,距城大約五六裡,立着一兩千人,頗有紀律,與別的人衆相比涇渭分明,遠遠望去,他們的武器也較好,有一些人披着皮甲
這隊人馬前邊,有輛高大的篷車,一個人站在車上,高舉着一杆長槍,向城頭望來。不時有人或騎馬、或徒步跑到車前,像是請示什麼,接到命令後,即返回原地,繼續指揮部衆圍城。
這虜酋站在篷車之上,做了一個手勢,身邊的幾人紛紛取出號角,一起吹了起來。
號角沒什麼音律,只是嗚嗚作響,起先不覺得,等城外安靜下來,再聽這淒涼荒蠻的號角聲,諸人分明感到了蘊含其中的堅決之意。
恍惚裡,那無邊無垠的黃灰色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奉聖州城則彷彿是一艘獨自航行的小船,風雲變色,暴雨將至。
本來出塞的四團也有一萬兵馬,論人數不比眼前的祖卜人少,裝備遠過之。但一想到他們是位於燕京北方,金人身後的一直孤軍,一種說不出的壓力瀰漫諸人心頭。
普六茹伯盛哈哈大笑:“虜兵混亂,虜衆本爲牧民,倉促驟起,沒有經過教習訓練,兵甲不全、無有紀律、不懂戰陣之道,多半面帶菜色,腳下虛浮無力,也不知餓了多久了。吾軍坐守堅城,士卒飽食,兵器鎧甲精良;彼等聚於野外,飢寒交迫,非我敵也。”
普六茹伯盛所說,很快被傳遍全城。
普六茹伯盛看了歩鹿孤樂平一眼,兩人自幼被呼延家收養,一同訓練,配合十分默契。
步鹿孤樂平叫道:“乘敵兵混亂,先斬了虜酋。”
留守在奉聖州的趙邦傑有些猶豫“虜兵盛,怎可與爭鋒?吾卒少,攻之不足,守則有餘。虜衆方到,士氣正高,我宜先堅守,隨後集齊四團兵馬,與之決戰。”
四個團分佈在四城,留在奉聖州的,只有趙邦傑的十六團和索超的部屬。
歩鹿孤樂平曬笑:“虜兵雖盛,囂而不整,不足畏也。唯趙大俠懼矣”
趙邦傑聽到這話,漲紅了臉:“吾願率本部,先斬酋頭。”
歩鹿孤樂平道:“虜酋身在賊衆之中,要斬其頭,非騎兵不可,趙武翼安心守城,待本將親自去。”
索超在一旁道:“主將不可犯險,待索超前去。”
“爾隨小六守城便好。”歩鹿孤樂平自顧自開始披甲,親兵已經帶了他的獨腳銅人和坐騎在一旁。
索超還待再請戰,普六茹伯盛笑道:“索超休要再搶了,鹿將主手癢。你若要去,爲他副將便好。”
另有人勸:“虜兵雖然不堪,但人多勢衆。請鎮府休要犯險。”
“賊衆囂而不整,兵器簡陋,人數雖衆,土雞瓦狗耳!開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歩鹿孤樂平一馬當先,索超緊隨其,兩百人出城。城上鼓聲大作。
城外的祖卜部族士卒聽到戰鼓聲響,或舉首,或扭臉,或翹足,或爬到高處,往鼓聲最響的地方看去,見年輕將領迎着晨陽,驅馬馳出了城門,一面鮮豔的紅旗招展在他身後,紅旗後是百名披甲的甲士。這一支小隊伍出了城,毫不猶豫地迎着他們衝來。
城頭上,普六茹伯盛等人臨城觀看,見歩鹿孤樂平等百人奮不顧身,沿橋衝過護城河,就像一支離弦的銳矢筆直地鑽入了的數百祖卜部族中。
這數百祖卜部族倉促無備,根本不是對手,連上馬都來不及,眨眼間就被歩鹿孤樂平等人衝破。歩鹿孤樂平馬不停蹄,揮舞着歩鹿孤樂平,繼續向遠處衝去。
遠處,是滿山遍野成千上萬的祖卜部族;再遠處,是無數仍在從西面八方匯聚過來的後續蠻部。
祖卜部族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出城進攻,短暫的慌亂後,較遠處、遠處的士卒紛紛向歩鹿孤樂平這裡涌來。虜酋的篷車邊號角再度吹響。
方圓幾十裡的沙地上,祖卜部族就像一波波的巨浪也似,前浪方到,後浪又起,鋪天蓋地,幾乎在片刻間就把歩鹿孤樂平等人淹沒其中。
趙邦傑眼花了,沒多久就分辨不出誰是歩鹿孤樂平,他只能看到:在那黃、灰中,一面紅旗始終高舉,所向無前。
衝入祖卜部族陣後,因爲鎧甲齊全,又是騎馬,歩鹿孤樂平起初很輕鬆,沒感到什麼壓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衝破了數百名部衆的防線。
他出城是爲了鼓舞部下的士氣,當然不能就此停止,催馬馳行,接着向前衝鋒。
衝了沒多遠,較遠處的祖卜部衆奔跑着圍了上來,各色各樣的兵器橫七豎八打來。歩鹿孤樂平一腳牢牢踩住馬蹬,左一下,又一下,砸碎兩個祖卜人的腦殼。
歩鹿孤樂平一馬當前,銅人奮擊。索超左砍右殺,勇武無敵。很快,就把圍上來的第一波祖卜部衆殺散。祖卜部族人馬衆多,殺散了一波,又上來一波。接連衝過三波圍堵,歩鹿孤樂平漸感吃力。
這時,祖卜部衆大多回過味來,紛紛上馬,開始圍堵宋軍。
歩鹿孤樂平朝身後望了眼,不知不覺,他們已遠離護城河有兩三裡遠,遙見城頭上旗幟飄揚,遠聞城中鼓聲不斷,他轉回頭,挺矛四顧,圍在身邊的這撥祖卜部衆雖然四下逃竄,不遠處卻有更多的祖卜部衆蜂擁跑來。但有一些卻仍在遠觀。
虜酋所在的篷車處,也沒有發出明確的號令。看來這城外的一萬多祖卜人,不是一個部族,而是一個臨時性的部落聯盟,
麾下二百騎兵,只損失了幾個人。步鹿孤樂平將獨腳銅人高舉揮舞,大叫:“孩兒們,隨吾來。”
二百騎兵在祖卜的人叢中,左一轉,右一繞,儘量避開和他們正面接戰,即使有擋路的,歩鹿孤樂平一馬當先,將攔路石砸下馬去。這隊騎兵人人披甲,倒也補胎顧忌祖卜人放箭。
眼看距離虜酋所在的篷車只有三百來部,虜酋倒也不驚慌,率領親兵,向着歩鹿孤樂平迎面殺來。
歩鹿孤樂平大怒:“許久不上陣,這草原上的鼠輩,不知道爺爺的連珠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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