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現在控制着歸義軍,是瓜州當之無愧的王,如今端木仲仁和張志文倚老賣老,竟然反客爲主,不等曹雪飛這個主人發話,二人先聊了起來。曹雪飛心中頓時感到不快,只不過現在瓜州士林、宗教界、普通百姓階層,甚至歸義軍的低階軍官和士兵,都有些人心思動,他們曹家的統治岌岌可危,以端木和張家爲主的這九大家族是沙州的中流砥柱,這個時候,曹家務必要爭取把各大家族拉攏住,若是拉攏不了,那只有全部殺了。
張志文說話有些氣喘,頓了一下,又撫須說道:“老夫年紀大了,每日裡一壺茶、一杯酒,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早該不問世事纔對,然………”
曹雪飛打斷他的話,曬笑道:“張翁所言有理,張翁精神矍爍、身體康健,若是好好奉養天年,再過二十年,就是咱瓜州的人瑞,有什麼事情,我們這些晚輩們自會予以解決,張翁還是少操些心的好。”
張志文目光一凝,注視着曹雪飛道:“如今我們已經被困於內城,危在旦夕,節使大人準備如何解決?使我瓜州上下玉石俱焚麼?還是說………效仿當日甘州回鶻兵臨城下之難,與祥符國父子之國?但即使是這樣,老夫也擔心祥符國不會同意。”
曹雪飛惱羞成怒,霍地直起身來,怒道:“你……”
不等曹雪飛說話,端木仲仁突然大聲說道:“節使大人何必急躁呢,或許……張老家主會有些不同尋常的見解,節使大人既然叫我等來商量守城退敵之事,咱們何妨聽上一聽。”
曹雪飛本想立刻扔酒杯於地,讓藏在兩邊帷帳之後刀斧手衝出,但又擔心在這種情況下殺了端木仲仁和張志文及其同黨,讓其他世家家主心生疑慮,反而與他離心,又出現第二個端木仲仁。所以,他冷哼一聲,不再言語了,再等時機。不過這一來,各大家族首領剛剛趕到時的歡快氣氛卻已蕩然無存,局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說起來,瓜州九大家族之間都有着盤根錯節的親戚關係,陰家做爲沙州第二大家族,原本與張家走的最近,有着最爲密切的關係。當初張義潮晚年時以六十九歲高齡長途跋涉,入長安爲質,將歸義軍交給了自己的侄子張淮深,那時候的陰氏家主陰韜就是張義潮的一個女婿。
張義潮死後,陰韜發動政變,殺死了張淮深夫妻和他們的六個兒子,奪取了歸義軍的兵權,當時張義潮的第十一女是瓜州另一大家族閆家的兒媳婦,她的丈夫是沙州司馬安驍春,對於姐夫的倒行逆施,十一姑娘十分不滿,她與丈夫安曉春再度發動兵變,血屠陰韜全家,擁立張義潮的孫子張志明,也就是如今的張氏老家主張志文之兄爲歸義軍節度使。
從此張、陰兩家開始交惡,及至後來,近百年下來,滄海桑田,第三大家族曹氏漸漸掌握了瓜、沙二州的軍政大權,以架空、排擠的方式一步步把
張家以和平方式趕出了權力中心,在這個過程中,曹家和陰家便成了關係最爲密切的盟友,而端木家、安家則仍與張家走的更近一些,至於汜、閻、端木幾家,則是長袖善舞,周遊於兩大派系之間,屬於打醬油的主兒。
對曹雪飛和陰家家主陰成武的神情變化,端木仲仁盡收眼底,他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道:“諸位,昔日安史之亂時,大唐玄宗避難入蜀,調河西隴右之精兵護駕,以致河西隴右兵力空虛,吐蕃趁機發難,河西淪落,路阻蕭關,我們這些漢家兒郎便與故土再無往來。可是我們這些孤懸於外的漢家兒郎,卻從來不曾忘卻故土啊。”
端木仲仁大袖一拂,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沉聲道:“當時,眼看着涼、甘、肅瓜諸州一一陷落之後,我漢家軍民,堅守沙州這最後一塊漢土,歷時十三年之久,時任瓜州刺史周鼎眼見待援無望,想要焚城東奔,他並無投降之意,不過是想棄了這塊土地,返回祖宗之地,結果呢?棄我漢土,天地不容!都知兵馬使閻朝閻大將軍縊殺周鼎,帶領軍民繼續抗擊吐蕃。直到建中二年矢盡糧絕,閻大將軍才使人與吐蕃將領綺心兒會談,對天盟誓,鄭重約定:蕃兵入城後,不得殺我漢家一個兒郎,不得辱我漢家一個女子,得到綺心兒的鄭重承喏,這才獻城投降,保全了我瓜州軍民,保全了我九大家族,使我漢家薪火不絕於瓜洲。爲了斷絕我漢人與大唐的血脈之緣,吐蕃人不許我們穿上祖先傳下來的衣裳,要我們辮髮左衽,一如胡兒。每年,到了元朔之日,我們漢人才能穿起久違的漢家衣裳,遙祭東方自家的祖先,我們盼望着王師能救我等於水火之中,可是大唐勢微,中原戰亂頻仍,無力顧及我們啊!”
端木仲仁說到這兒,已是老淚縱橫,各大家族首領都不禁有些動容,庭院中一片肅靜,只聽着張志文接着端木仲仁的話口慷慨陳辭道:“及至後來,吐蕃贊普達磨被僧侶刺殺,我瓜州漢兒不負閻將軍昔日苦心,家祖義潮公趁機揭杆而起,率我漢兒一舉光復瓜州和沙州,一鳥飛騰,百鳥影從,義軍以氣吞山河之勢,風捲殘雲,不足兩年時間,便收復西域十一州。百年左衽,復爲冠裳。十郡遺黎,悉出湯火,家祖廢吐蕃部落之制,重建州縣鄉里,建戶藉、清土地,修水利,興農耕,自此河西走廊暢通無阻,人物風化,一如中原,可是………子孫不肖啊,自義潮公之後,我歸義軍每況愈下,十一州漸被蠶食,至今日,我西域漢人,只能保有瓜沙二州!”
曹雪飛再也按捺不住,鐵青着臉色,按刀喝道:“端木仲仁,你什麼意思,這是在指摘我曹家麼?”
帷帳後面刀斧手都差點衝出去,曹雪飛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張志文這時卻眼皮一抹,淡淡地道:“歸義軍是在我張家手中沒落的,端木先生何嘗指摘過你曹家之過?不過你曹家接掌沙州之後,我歸義軍也未見絲毫
起色,這是事實,端木仲仁就事論事而已。”
曹雪飛冷笑一聲,索性不再阻止,只是目光注意其他世家之主神色變化,心想索性藉端木仲仁和張志文二人的話進一步看出誰有投誠祥符國之意。
陰成武此時卻陰陰笑道:“張翁,端木先生,你們現在講張家先祖是如何的威風,講我瓜州這些陳年舊事又有何意義?”
“不然!”
張志文正色道:“老夫和端木先生對你們這些晚輩說這些話,是想叫你們知道,我們的前輩爲保我漢家衣鉢,曾經做過些什麼,是想要你們知道,我們遠在西域,與故土天各一方,非是我沙州漢兒不思故土,也不是中國欲棄我西域漢人!”
“當年大唐覆亡,歸義軍敗落,我等俱成了無國無家的孤臣餘孽,再歷百年,我們就要忘了祖宗,泯然胡人矣。可是,如今祥符國大軍西來,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吐蕃、回鶻頃刻而敗,此時實爲復我漢土難得之機。難道我們現在反而要忘了列祖列宗遺志,與祥符國的天軍爲敵麼?”
端木仲仁接口道:“諸位,祥符國大軍此來,是爲一統河西,復我漢土。諸位都是瓜州大族,自與中原隔絕以來,我們日夜翹首企盼,盼望着中原興兵,驅逐胡虜,復我漢土,如今天軍真的來了,難道我們應該以刀兵與之相見麼?祥符國兵強馬壯,不說涼州吐蕃和甘州回鶻,即使是宋、遼兩大國都敗於其手,難道我瓜、沙二州抵得祥符國的大軍麼?”
“降,上順天地之意,中承祖宗遺志,下合黎民之心,各位的家族也不會受到絲毫的損害,西域商路一通,反而會大受其益。戰,軍民士氣皆不可用,必敗無疑,我各大家族之結果,不過是與瓜州玉石俱焚。老夫實不忍爾等自蹈深淵,”
各世家首領面面相覷,有些意動,有些則偷偷看向曹雪飛。
曹雪飛心中怒極,殺意滔天,心想果然如此,看來不殺這些人是不行了。想到這裡,呯的一聲,他將手中酒杯扔到地上,拔刀說道:“來人給我砍了這些吃裡扒外、昏匱無能的老匹夫!”
刷的一下,兩邊帷幕掉了下來,兩邊各一百刀斧手暴露在衆人眼前。電光火石間,胡三光一聲長笑,兩隻手同時向兩邊剛剛暴露正要衝出殺人的刀斧手一揮,兩枚拳頭大小暗器便向兩邊的刀斧手飛去。
“小心暗器!”這些刀斧手一愣之後,其中不少人也反應很快,大喝聲中便跳起來一刀向暗器劈去。
下一刻,砰砰兩聲,那個個暗器沒有被劈飛,也沒有被劈成兩半,而是在瞬間炸了,這卻不是葉塵一直讓祥符國火器研究司要研製的類似後世手.榴彈的東西,而是武器研究司專門給特種大隊研究的一種特種武器————煙霧.彈。
兩更深夜送上,新的一個月,求捧場、求保底月票,求紅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