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一路暢談一路縱馬狂奔,在午時正點趕到了青州益都。
史進和宋江一進益都,果然發現在城門處設立了許多官兵嚴查盤問。多虧了宋江準備的這一身官差的頭銜,才勉強混進了城來。兩人這一進了城,並沒有急着直往府衙去,而是在城中靠近牢獄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棧,宋江僞造了姓氏以來此公辦爲由讓那店家登記住客。史進就此留在客棧,而宋江則帶了幾十錠銀子尋他那在青州做院長的朋友去了。
史進獨自一人坐在客棧裡,在百無聊賴中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當黃昏降臨在這座城市,爲這紅牆綠瓦畫上了一抹濃厚的霞光異彩,而宋江在這個時候也回來了。
史進將房門打開,迎了宋江進來。兩人叫了一桌酒菜在房裡,一面吃酒,一面談起正事來。
宋江挪挪椅子,搬到了緊挨史進的身邊,低聲說道:“都打探清楚了。”
史進聽得心裡一喜,看着宋江急切地盼望他說下去。
宋江道:“這生辰綱一案備受關注,特別是樑中書和蔡太師更是加大了壓力,地方官員現在遲遲拿不出個交代來,便將這白勝看做是一個保官保命的本錢。現在關在益都大牢裡,但是,究竟位置處於何處,我怕惹得懷疑便沒有再說,我那朋友也只是說了在大牢深處,府衙大人爲了以防萬一,特意派了二十人日夜專職看守。聽得可靠消息說,這白勝本要明日押送東京汴梁,可是,眼下卻又走不得了,約莫要在十天之後。”
史進聽着在心裡尋思了一番,道:“十天之後……這是爲何?”
“聽我那朋友說,現在益都府衙爲了免遭上面的責罰,又有了新的策劃,駐防的官兵都在昨日秘密調走了大半。而他也是因爲公辦所需無意之間察覺到的,不然,誰也不會曉得他們被調遣他處。”
“調走多少人?”史進有些好奇了,道:“調往何處去?”
“這益都城裡駐防官兵約有四千餘人,當下只有一千餘人駐防,這般來算,自然是調走三千,但是,若說起他們調往何處,知道的人都被調走了,沒調走的,也就是府衙裡的知府和都尉,除此之外就無人知曉了。”
“三千人,秘密調派。”史進兀自尋思着,道:“這陣勢,估計是有大手筆要擺弄。”
宋江就在此刻突然問史進道:“兄弟,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又發兵去偷襲你們梁山?”
史進笑笑,微微搖頭道:“絕無可能。”他頓了一下,看見宋江有些莫名之狀,便解釋給大哥聽:“梁山水泊方圓極廣,若這水泊如盤,那梁山便是這盤中間的一粒豆,這般大的水泊,莫說他們不識得水路,可是就在他們進入水泊的時候,不論怎麼隱蔽都會暴露在咱們的眼線之下,不等他摸到金沙灘上來,在湖裡就將他們殺的人仰船翻,統統得戳下船裡去餵魚。”
宋江聽了點點頭,道:“梁山水泊果然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可是,他們現在不去梁山,卻又是能往哪裡去?”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這裡頭必然有官府的打算,我們打聽好了攪合一把,又是一場好戲。”史進說着嘴角不禁露出了笑來,不過,這絲笑意一閃而過,當下又一本正經地嚴肅道:“官府裡頭你也是曉得的,人多眼雜,要想瞞住一時容易,要想做到密不透風卻難的很,這邊就靠大哥再費心打探打探。”
“也好,那大哥我就再試試。”宋江說着便應了,有道:“可是,白勝,你打算怎麼辦,花銀子只怕救不出來,要不我留在這裡給你打探消息,你會山寨去召集兄弟商量商量,若是要救人非但動武硬搶不可。我那朋友說要十日之後押送東京汴梁,我再仔細打探一番,等知曉了時間和路線,你們就在必經之路上埋伏了,等官兵一到就從左右突然殺出來,便可救得人了。”
史進沉思了一下,沒有接話而是問道:“大哥,今日你前去見那朋友,問及了這般多敏感的問題,不會打草驚蛇吧?”
“這個賢弟放心,我在鄆城縣裡向知縣大人討了一份公文來,我又仿造了一份,說是爲了查辦梁山的案子來此盤問白勝取證。”
史進沒有說話,手裡的筷子也頓在了半空,他在心裡思慮了下一道:“哥哥開了個好頭,這般鋪墊着,兄弟後面就好做了。”
宋江聽了,當下便笑了笑,從懷裡取出一張通關文牒來,說道:“這是大哥的,你先帶在身上,明日一路回去,但凡遇到關卡你便將此拿出來,可保你脫身。”
史進將宋江的手退回去,笑道:“白勝還在牢裡,我空手而來,怎有面目再空手而歸。”
宋江有些不明白了,道:“莫非兄弟你要在這裡等?夜長夢多,更何況人手不夠,十天以後,不是你大哥膽子小沒血性,只是你我兄弟兩人如何半路殺出來救人?”
史進微微笑笑道:“大哥啊,誰和你說我們非得埋伏在半路去截殺救人呢?”
“那你還能怎麼辦,這打算靠着金銀來把白勝弄出啊?!”宋江道:“你有見過誰用銀子買到了知府的腦袋麼?現在白勝就是這般重要,要是就這麼讓你把白勝弄出去,還不是相當於間接把知府的腦袋買搬家?”
“大哥,這就是你錯了,有錢能使磨推鬼,區區知府的一顆人頭,好賣的很,今晚我便做給你看,但是,我卻得先去劫獄將白勝弄出來。”
“劫獄?”宋江有些詫異的看着史進,彷彿像是自己聽錯了一般,瞪着眼眸看着史進道:“就我們兩個如何劫獄,這裡頭殺不進去的。”
“大哥,你去做什麼。”史進認真地道:“我一個人就搞得定。”
“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大哥我知道你厲害,可是,說句不恰當的話,藝高人膽大,可是,高過了頭,那就是自傲,麻煩就滾滾而來了!”
“我沒有說笑,還煩勞大哥將那份僞造的公文與我用一用。”
“你打算怎麼做?”宋江看史進這認真的模樣,心想自己這兄弟一定有自己的法子。
史進靠近宋江道:“大哥,我這裡還有不少金子,等天色晚了之後,你再去尋那朋友,拖他將這金子獻給知府,並送上禮扎一封,相邀知府大人在益都城最好的酒家相聚,若問起原因,你便這般說‘鄆城縣緊靠梁山,說不得什麼時候那夥人就殺下山來,血蕩鄆城縣,小人頗有些豐厚的傢俬,與其讓賊人搜掠去了,倒不如獻一半與大人,只求能在青州混個一官半職,過個平穩生活。’那知府聽了,就是衝着這金子也會前來相會。”
“這益都最好的酒家,在城東的廣勝齋。你既然這般說了,當大哥的定然爲你走這一遭,只是,那知府何等重要的人物,要是他肯前來,必然帶有親兵保護,愚兄我不好下手。”
“大哥過慮了,你賠那知府吃酒便是,這般一來可以爲你洗脫嫌疑,不論我惹出什麼禍害來,都不會連累大哥。”
“賢弟!你這是什麼話!我宋江是這樣貪生怕死的人麼!”宋江聽到這裡趕緊打斷史進。
可是,史進笑笑止住宋江接下來的話,繼續說道:“大哥,我懂,你先聽我說下去,大哥不像我,我一個人無牽無掛四海爲家,大哥家在鄆城縣,出了事,要牽連上下,你讓我這做兄弟的如何忍心?再者,我這般安排,也是爲了白勝,如果沒有意外,我將他救出大牢來,必定是要帶回梁山的,現在梁山上不只是鄆城縣原先的一夥兄弟,還有從王倫那邊投靠的兄弟,雖然表面看來平靜無常,可是,這無形間兩派已略分明,白勝上山必有個座次問題,排的前了王倫黨的人心下不服,若是排的後了,白勝心裡也不好受,畢竟當初生辰綱是一起劫的,到時候,晁蓋哥哥必然爲難。此番大哥你將知府約出來,由白勝來殺,這樣一來,對大家都有好處。”
宋江聽了,愣愣地看了史進半晌,纔開口道:“萬萬想不到,賢弟你竟然有這般七竅玲瓏之心,未來你就是想不成大器只怕也難啊!”
“大哥,那就這般說定了,我若是亥時還不曾出現在廣勝齋露面,那哥哥便自顧回去便是了,切莫在這裡逗留來尋我。”
宋江點點頭,道:“好,只是,你一個人如何去劫獄?”
“這些我都想好了,哥哥放心便是。”史進說着便與宋江就此將事情談定,吃起酒菜來。
宋江一面喝酒,一面心裡忐忑起來。雖然這事已經定下來了,可是,宋江心裡還是不免有些擔心,史進越是成竹在胸,他就越擔憂。這牢獄裡把守森嚴,還有一隊知府派去的官兵看守白勝,而且,這牢獄上下兩層,裡面巷道分支錯落,從未進過的人頭回進去,只怕連方向都不摸不準,更別說在這牢獄裡頭救出白勝來,不等史進殺到白勝身邊,只怕白勝已經被守在周圍的官兵殺了。就算腿一萬步講,一切順利,可是,如何帶了白勝從牢獄的深處出來,卻是登天之難,他就算護得住自己,可他如何能護得住白勝,顧此失彼,必然是不行的。
宋江想到這裡,眉頭不禁蹙起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