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華山】
光陰荏苒,一連六日卻也相安無事,無論是少華山還是史家莊上,既沒有官兵來犯的影子,也沒有外人踏入一步,這倒是讓人歡喜,但這對衆位好漢而言卻有另一番說不出的詭異。
只不過,也因此防禦工事就修築的異常順利。直到第六天午後,史家莊最後的箭樓也提前一日修好驗工了。
與此同時,史家莊上打造兵刃的工程,也快告一段落。現在不但莊上青年有了稱手的兵刃,連少華山上的器械庫裡都列得滿滿堂堂。而每個箭樓上也更是存好了箭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此時,除了練練兵,『射』『射』靶,可謂萬事具備。就等史太公的頭七過了,一出殯,一切就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在這出殯的前夜,按史家莊的風俗,主家是要宴請參加葬禮的親朋。雖然史進上得少華山來落草,但規矩還是不宜改動。
好在防禦準備樣樣做足,也樂得輕鬆休整一番,史進便在衆兄弟的幫助下,就在少華山山寨擺上了流水席,招待山寨兄弟並史家莊的父老鄉親。
這夜,一直駐守史家莊的陳達也被喚了回來,只遣了手下伍三狗留守。
陳達騎馬帶了幾個兄弟從後山上來,看着箭樓關卡一一翻新鞏固,心裡說不出的欣喜,卻也不由地生出小小的生疏感來。
就像他落草之後,曾經有一次混入城裡,來到昔日自己的宅院。那時的感覺便和此時一樣。而那時,他也只不過是匆匆的一瞥。原來的宅子早已被那惡官收去轉手賣了。
雖然宅子還是那個宅子,半隻磚瓦都不曾動過,但主人卻換過了,被粉飾一番之後,那裡對陳達而言不過是最熟悉的陌生了。
那種家園破落的流亡之感,頓時再以任何藉口也藏不住。在心裡,家的概念已碎了一半。那另一半,也不過是在朱武、楊春的相伴下,自己對少華山注入了越來越多的心血,也就漸漸將家的感覺也牽扯了進來。
陳達覺得,自己最後的家就在少華山上。自己以後也就只會埋在這少華山旁。直到今日這種感覺從未變過。
陳達心思轉到這裡,用力搖了搖頭,將思緒都一股腦趕了出去。腿下緊了緊馬肚,便快馬上得山來。此刻史進等人已在半山的山寨閘門上迎着。
四個兄弟小別幾日,又聚在一起,自然歡喜。
等列次坐到席上,陳達還是忍不住一再對大家嘆道:“真當是改天換地!”
朱武聽着喜上眉頭,也不煩他,回答道:“做一番大事業,自然少不得這般。”
史進卻微微搖頭道:“這算的什麼,待我們打下了華陰縣,驚天動地的更在後頭!”
大夥聽着振奮,當下幹了碗酒。
酒碗還未放下,朱武卻覺察到了史進眉頭的微蹙。
還不及朱武心下尋思,便聽史進問道:“黎百草可來了?”
楊春答道:“現在還不曾在,我且出去看看。”說着便起身離開了。
只這兩句話的功夫,朱武便約莫着猜到八成,臉『色』不由地也沉了三分。
陳達卻不知其故,頗有疑慮地向史進問道:“哥哥前些天與我書信說傷病無礙,莫不是又有甚不妥,怎得想起了黎百草來。”說着很是關切。
史進怕陳達擔心,故而笑了笑道:“這點傷病也不算什麼”說道這裡不由地嘆了一聲,“只是華陰縣裡一直都沒甚動靜。”
陳達心下不解,反而笑了道:“哥哥犯不着愁苦這個,那鳥官被咱兄弟幾個殺得怕了,一個督頭都死在這裡,又折了他千數將士,州縣哪裡敢再來護他。”
陳達說起那夜心下甚是得意,不由地話就多了:“近來莫說縣裡,就是州里面也沒甚動靜。沒了州府的庇護,說不得那狗官兒此刻早捲了鋪蓋,溜之大吉了!”
陳達一時口順說到此處,見兩位哥哥的臉『色』卻沒改過。心裡一尋思,恍然大悟。急得陳達一拍大腿驚道:“啊呀!這可如何是好?”
史進和朱武本聽着陳達這滔滔不絕之詞,心裡卻盼着楊春快些回報。哪知陳達一拍大腿,硬生生地將他兩人唬了一跳。
兩人只道陳達也看透了這其中的要害。特別是朱武心下更是欣慰。看來陳達歷事多了,也就不再像原來那般粗莽。還不及朱武爲他高興。
只見陳達滿面憤『色』在那裡跳腳道:“兀那鳥官鞋底抹油,我等如何給哥哥報的了仇!”
史進與朱武聽了,當即便覺吃驚。不曉得陳達如何能想到這裡。
就在朱武傷着腦筋,面對史進頗有尷尬的時候。
此刻楊春卻大步走來,邁進房裡,心下甚急地道:“哥哥,這可如何了得,莫說黎百草,連那傳話的嘍囉也沒回來。”
史進一聽,與朱武對視了一眼,道:“早些天就少有縣裡的消息傳出來,今日卻是石沉大海。看來,反倒是讓我們在明處,官家在暗處了。”
朱武點了點頭甚是贊同,眉頭微蹙,捏着須道:“再者,官家掌控着話語權,莊外百姓哪個聽我等辯解,如此這般,我們雖義軍奮起,卻不得道。俗話說失道者寡助,厲害之處便在這裡。”
楊春此時也懂了幾分,道:“莫非,是那夥狗官使詐,故意切斷我們的信息來路?還矇蔽百姓,爲虎作倀?”
史進道:“雖然杜民之口勝於防川,但要封鎖消息,這也並非不可能。只不過是用些瞞天過海之計。”
“瞞天過海,這卻是如何個說法?”陳達一時張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史進看着他解釋道:“便是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陳達還是不甚明白。
朱武嘆了口氣道:“便是掛羊頭賣狗肉!”
陳達“啊”的一聲便懂了,心下明瞭地道:“哥哥早這般說,我就瞭然了。”
朱武心裡尋思了下,道:“如今不知道縣裡的黎百草可安好,還是教那狗官覺察一舉端了,叫人心下好生不安,須得找個妥當的人去,順便打探明白縣裡的虛實。”
陳達這下懂了他們的擔心,便也『插』得上話了,一聽到此處,便道:“就差我手下的伍三狗明日喬裝混去了便是。”
朱武識得此人,這伍三狗早年在少林出家,因爲好吃狗肉,被逐出山門,但端得是條漢子,辦事利索。這樣要緊的事交予他做,那自然穩妥的很。
卻聽史進道:“恐怕沒這般容易,那日事發便開始嚴加盤查,如今恐怕戒嚴也不在話下。”
陳達道:“這個哥哥放心,伍三狗明天扮了雲遊僧人,拿了度牒去了便可,自然不會有人生疑。”
朱武道:“這般便好,明日大早,便須動身。黎百草是死失活,須有着落。”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達繼續道:“他了解我寨上不少,可萬萬落不得官家手裡!”
陳達應了。衆人又喝了一輪,心下顧慮太多,誰也沒得心思再飲,便早早散了各自休息。
明天就是頭七,史進須得扶着史太公的靈柩回史家莊,第二天好安葬在祖墳裡。於是領了親兵連夜下得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