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一艘船,回去的時候兩艘。
走前,有兩個女孩子要留下來找自己家人,她們不想離開這裡。杜九言就講她留給孟郊,讓他幫着找。
孟郊帶着韓當還在吉安,將剩下的事情善後,然後再從陸路快馬加鞭去處理幾處民變的事情。
今天天氣不錯,海風不涼也不熱,杜九言盤腿坐在甲板上,笑着道:“這一次誰都不許賴皮,賴皮的人,等會罰她多吃一碗飯。”
圍着她坐了半圈的小姑娘們都咯咯笑着,半大的小姑娘,笑容比這春光還要明媚,杜九言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杜先生,今天中午我就多吃了一碗飯,現在還撐着呢。”八歲的玉子捂着肚子,皺着眉頭,“我不想吃了。”
杜九言道:“輸了就要認,不認的怎麼辦?”
“撓癢癢!”小姑娘們一起笑着說。
杜九言點頭,搓着手,道:“來!”
玩的不是什麼高雅的遊戲,就是賭坊裡常常玩的單雙,一堆棋子隨手撥一些過來,猜這一些是單還是雙。
“老規矩,單坐右邊,雙坐左邊。”杜九言笑着道。
小姑娘們牽着裙子,搖着小辮子開着笑臉,你來我往地挪動着,最後定下來,杜九言開始數,有個小姑娘喊道:“杜先生,您還沒有說呢。”
“單吧!”杜九言笑着,數出來卻是雙,大家哈哈大笑。
有人道:“今天晚上,杜先生要吃三碗飯!”
杜九言神秘地道:“看來,我要祭出我的看家寶貝。”
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好奇地看着她,“什麼寶貝?”
“看!”杜九言從身後拿出來了一個小碗,碗只有她的大拇指大,非常的小巧可愛,“這就是我今晚的飯碗,莫說三碗,三十碗我也輸得起!”
大家哈哈大笑。
“杜先生賴皮,我們去撓杜先生!”
小姑娘們一擁而上,杜九言笑着逃開,大家看她狼狽的樣子,笑倒在地上。
她們在鬧騰,引得船艙裡別的害怕的小姑娘們探頭探腦地偷看,有人羞澀地出來,絞着手指問道:“你們在玩什麼?”
“一起玩啊,別怕,杜先生人很好的。”
“是啊,她和別的大人不一樣。”
小姑娘看着杜九言的笑容,惴惴不安地點了點頭,“我、我去喊她們一起來行嗎?”
“行啊。”
小姑娘回去又拉了兩個,她們剛一出來,桂王正好從後面走過來,幾個人像是老鼠看見了貓一樣,滋溜一下跑回去,關了門。
桂王尷尬地站在原地。
“沒事。這是王爺!”杜九言安撫大家,“他是好人啊,和我們一起的。”
大家都羞澀拘謹地衝着桂王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回去自己房間裡待着了。
桂王很鬱悶,眉頭蹙着和杜九言道:“我面目可憎嗎?”
“不,是您太有陽剛之氣!”杜九言道。
桂王低頭看看自己,頷首道:“也對,這不能怪我,這是天生的。”
小姑娘們不是怕桂王,而是怕男人。所以,每次看到男人,她們都會如同驚弓之鳥,躲的遠遠的。
她在努力修補,可這些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她不清楚,在這些孩子們以後的人生中,能不能淡忘這一段黑暗的過程,但她會盡力。
對人的信任,對男人的信任……
這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了,如果沒有生存的技能,嫁人、得一男子照顧、生下孩子以確保年老時有人養她……這是她們唯一的生存路線,而嫁人生子也將會成爲她們唯一的價值。
這是扭曲的價值,她很憤怒,然而她現在卻沒有辦法去打破、改變這些。
怎麼辦呢?
所以任重而道遠啊。
“說起來,我很挫敗。”杜九言神色凝重地看着桂王。桂王也正色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她低聲道:“小孩子大約有天生的知覺,她們會親近我,可能在潛意識裡知道,我不是男人,不具備攻擊性。”
桂王看着她,她一臉鄭重,可說的話……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才知道?”
“不然我爲什麼喊你娘娘腔?”
杜九言挑眉,忽然推了一下了他的胸口,捏着嗓子道:“都怪你們這些臭男人。”
“嘔!”桂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完全笑不出來,“言言,答應我一件事。”
杜九言嘟着紅豔豔的脣,用柔弱無辜的目光看着他,“王爺啊,您請說呢。”
“閉嘴!”桂王低聲道:“就算將來你變成女人,也請你不要如此。”
“太怪異了!”桂王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怒道:“滾!”
說着,轉頭看着遠處的海面,桂王也和她並肩立着,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杜九言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跛子,她道:“跛爺,懷王好點了嗎?”
“吃了藥,睡着了。”
爲了能讓懷王活到京城,不然因爲毒癮發了拿頭撞牆自殺,他們給他開了十幾副安神的藥,他一直昏沉沉的睡着,醒來的時候會清醒一點,但一發病,就又大喊大叫,嘶吼難忍。
不過好的是,今天的狀況比前幾天略好點。
“這個癮是能戒掉的。”杜九言道:“不過,他也沒有機會了。”
跛子道:“我讓船家走快點,儘量早點回去。”
“嗯。”杜九言看着桂王,“你不去和九江王說說話?”
桂王道:“稍後就去。”
“九江王那邊,你查探過沒有?他身邊有沒有如同荊崖沖和閔然舉這樣的幕僚或者好友?”杜九言問道。
桂王搖頭,“沒有,他身邊雖有幕僚,但並沒有很受器重之人。”
“且,九江境內民富力強,所有人對九江王都是尊敬有加。”
杜九言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那就等寧王那邊的消息吧。”
“沒有就最好了。”杜九言道。
桂王頷首。
“墨兮,”九江王從後面過來,大家互相行禮,他道:“現在可有空,我有事想和你說。”
桂王頷首。
“杜先生和跛先生一起來吧。”
四個人去了九江王所住的房間,房間都很小,四個人圍着桌子坐下來,上了茶後,九江王正色道:“這兩日我仔細考慮過,對於是否存在幕後推手,我有一些看法。”
杜九言很好奇,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最令我奇怪的,其實是這個人的動機。”九江王道:“如果、他的最終目的,是讓所有的王爺都消失,他爲什麼要費這麼多的波折?”
“刺殺不是更加直接?”九江王道:“我們幾個兄弟間,除了墨兮自小喜愛武功外,我們幾個人不過都學了一些皮毛。”
“我們出行也從來沒有前呼後擁的防備誰。我的意思是,他如果刺殺,其實很容易得手!”
九江王說完,看着大家。
“所以,王爺的意思是?”杜九言道。
九江王道:“這會不會是巧合呢?所謂幕後之人,根本不存在。”
“那天墨兮和我說了以後,我認真反思過。我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而且,我也沒有被誰引導過,做過任何的事。”九江王道:“爲什麼這個人沒有對我下手?”
“我已寫信給寧王。”九江王道:“如果他身邊有這樣的人,那麼你們的推斷就是成立的,如果他沒有,是不是可以證明,你們的推斷有誤?”
杜九言沒有說話。
九江王有這樣的說法和推斷並不奇怪,因爲她沒有將三個小廝招供的事告訴他。
但是他有一點沒有說錯,如果寧王也沒有,那麼她確確實實要重新再設想考慮這個人的目的了。
“那就等寧王的消息。”桂王道。
九江王道:“墨兮,你不要忘記了,你也是王爺!”
“你身邊爲什麼也沒有呢?”九江王問道。
桂王道:“是,我身邊沒有。但我卻做了足以殺頭的事!”
造反,是桂王做的事。
九江王一愣,搖頭道:“你的造反小打小鬧,有什麼可殺頭的。”
桂王前前後後就殺了幾個貪官,肅清了廣西和鎮遠的風氣,別的事,要說做他也做了,但對百姓其實沒有實質的傷害。
沒有引起衆怒,不算什麼。
“回京再說吧。”桂王道。
九江王頷首,“等見到聖上,再討論吧。”
一路很平靜,半道上,杜九言給陳朗寫了信,告訴她這裡的事情,並將她想要將女孩子們送去新化的事,告訴陳朗。
幾日後他們在山東上岸,調用了幾十輛馬車,長長的隊伍往京城去。
杜九言騎在馬上走在最後,轉頭看着跛子,“你的兄弟給你送信了?”
剛纔吃飯的時候,他看到的跛子去了一趟後院。
“嗯。”跛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