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八章 不利於兩國太平的話,千萬不要說!

“貴國京師確是繁華!”

馬車上,蕭遠博透過窗戶,看着街邊的人流和店鋪,發出感嘆:“老夫曾經也來過汴梁城,那時遠遠不及今日之景,自從我大遼停兵,兩國罷戰之後,南朝越來越富庶了啊!”

狄進坐在對面,聽到這別有所圖的稱讚,微笑着回了一句:“貴國的年號,如今是‘太平’?”

蕭遠博淡淡一笑:“陛下聖明,願享太平盛世,然境內還是有些不順之人,那屢屢反叛的渤海遺民不提,女真蠻也有些心思,還有烏古、敵烈、阻卜……呵!但那又如何?都在我大遼勇士的鐵騎下迅速平定,太平之治,還是要有百萬鐵騎啊!”

這番話語中,透出一股濃濃的軍事自信,遼人一旦在別處落入下風,就會馬上把武力搬出來,但也不得不承認,契丹鐵騎如今固然沒有百萬之衆那麼誇張,武備也較當年宋遼大戰時滑落很快,確實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狄進並未再度強調,鐵騎不擅於攻城的客觀事實,反倒認可了對方:“貴國於軍事上征服諸部的勝利,確實能讓周邊畏服的小族越來越多,不過依我淺見,貴國主推行漢化,免除奴隸制度,調整各階層的改革,才更是爲國家長遠計的體現!”

蕭遠博微微一怔:“哦?狄伴使是三元及第,定有高見,在下願聞其詳!”

狄進道:“高見談不上,我也是聽去過貴國的幷州商人提及了一件事,早在十年前,貴國就禁止主人擅殺奴婢,一位公主擅殺無罪婢,還被降爲縣主,駙馬同去官職,這和我國朝將曾經的奴婢稱爲‘力士’和‘女使’,定下僱傭期限最多十載一樣,都是爲下人生存權利提供的保障!”

如果單單是這一段話,蕭遠博會認爲這是對自己處決侍婢的反擊,但狄進接着道:“貴國主這些年間,還將宮分人和奴隸編爲新部,並採取措施,不再讓新俘漢民淪爲奴隸,這是很大的進步,使得貴國的奴隸佔有制進一步削弱,從而更像一箇中原化的國度!”

說到這裡,狄進的語氣透出稱讚:“貴國主對內實行改革,大力整頓吏治,任賢去邪,仿唐制開科取士,加強漢人官員的人數和影響,沐孔聖教化,難怪取年號爲‘太平’,這是一代賢君啊!”

這番話還真不是虛言,基本是後世對於遼聖宗的前半段評價,後面則是對外的部分,“對外實行聯合黨項抗擊宋朝之策,向周鄰擴張,前後在位四十九年,是遼的全盛時期。”

在位四十九年的耶律隆緒,前面二十七年都是蕭太后攝政,“母專其政,人不畏主”,其中一部分政績其實是蕭太后做的,比如仿唐制開科取士,這就是蕭綽的手段,她還下令讓漢人和契丹人犯法“一等科之”,雖然落到實際層面,還是不可避免地大力偏袒契丹人,但至少在國家制度上,能有一個所謂的公平,這就不容易了。

等到遼帝親政後,也大力推行漢化,這不是對漢人友好,恰恰相反,是耶律隆緒眼光長遠,希望通過種種漢化制度,把遼國從一個半奴隸制半封建的外族社會,徹底朝着中原的封建化推動。

真要成功了,遼國自稱中國,確實挑不出什麼理來,畢竟立國在宋朝之前,澶淵之盟裡宋也承認遼的北朝地位,人家是先來的正宗。

但事實上,這在契丹貴族始終把持政局的遼國大環境下,實在太難了,遼聖宗一死,後面兩代遼帝立刻開倒車,又把遼國帶回去,國力也由盛轉衰。

而還有三年,這位遼帝就要死了,並且不是突發疾病,是年紀到了,享年六十一歲,在古代人,尤其是草原君王裡面,絕對算是長壽,所以狄進纔有這番稱讚,對方真要還有幾十年春秋鼎盛,他是半個字都不會提的。

“狄伴使所言極是,我大遼是聖皇臨世!”

宋人官員都稱讚遼主,蕭遠博自然要堆起笑容,加以附和,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遼帝在國內推行的漢化,是被許多契丹貴族牴觸的,蕭遠博也是其中之一,哪怕他和遼帝一樣,漢文化修養都頗高,平日裡還能寫詩作詞,但想到真有一日,契丹無法維持高高在上的地位,那他完全接受不了。

不得不說,這種夸人還能讓人渾身難受的言辭,比起以前那些南朝老臣之乎者也的聖人之言,要厲害多了,蕭遠博不禁試探道:“狄伴使如此才幹機智,想來貴朝也是看重了這些,才選你作館伴使吧?”

狄進奇道:“我是得李公允則舉薦,才能任館伴使,蕭正使不知麼?”

“原來是他!這就不奇怪了!這就不奇怪了!”

如果讓遼人選出一個最痛恨的真宗朝將領,鎮守河北二十多年的李允則絕對名列前茅,狄進擡出曹利用來,都沒有李允則讓遼人既震驚,又覺得理所當然。

“老夫當然不知……”

蕭遠博在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碰上這麼難對付的館伴使後,先回了一句,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中飛速閃過一絲凌厲,閉上了嘴。

狄進看了看他,也適時地沉默下去。

車廂裡恢復安靜,三人對坐。

是的,這裡有三個人,除了狄進和蕭遠博對坐外,蕭浦打也在貼身保護,這位馬臉漢子聽不懂漢話,就端正地坐在蕭遠博邊上,默不作聲,猶如一尊泥雕木塑,只是眼珠轉動間,還是隱隱透出詫異。

顯然從雙方的神情中,他看出了蕭遠博不光是拼酒,在言辭機鋒中,居然也落於下風!

馬車平穩行駛,終於進了京師白天最冷清,夜間最忙碌的小甜水巷。

車窗的簾布被風吹動,一股香氣飄了進來,蕭遠博的鼻子動了動,只覺得這條巷子的空氣裡,似乎都飄着一股脂粉的甜膩味,眉頭一動:“小甜水巷,是因此而得名麼?”

狄進解釋:“京師共有四條甜水巷,甜水之名取自於甘甜的泉水,而非這胭脂味甜。”

蕭遠博的眼神已經恢復冷靜,語氣則故作親熱地道:“狄伴使一表人才,可曾常來與佳人相伴吶?”

狄進微笑着搖頭:“科舉之前,我專於學業,及第之後,又不免勞於政務,倒是不曾有空來這裡。”

“那可不好辦!”

蕭遠博眉頭一聳,以擔心的語氣道:“狄伴使高中三元,氣質出衆,此前在四方館前,汴京百姓都認了出來,這要是來了這煙花柳巷之地,難免不會被那風塵娘子包圍,失了館伴使的體面!”

狄進道:“蕭正使不必擔憂,我們所去的是官妓所居的院落,她們隸屬朝廷管轄,不敢造次。”

蕭遠博立刻道:“那就好!老夫方纔還擔心,這些妓子亂嚼舌根,胡亂傳些謠言,影響我父子聲譽,現在看來,有貴朝管理,她們是不敢造次了!”

“請蕭正使放心,令郎到底有沒有在此沾花惹草,我絕不會聽信一面之詞,冤枉了他!”

狄進再度作出保證,又壓低了聲音道:“只是依國朝律法,教坊司官妓不得私侍枕蓆,雖各地難免有些違背,京師卻終究不比地方,要考慮相關影響……”

蕭遠博笑了笑:“依狄伴使的意思,老夫之子也受管轄?”

狄進理所當然:“既在我國境地,自受律法管轄,不過賢侄真要犯了過錯,可上呈朝堂,由八議制度從輕發落!”

蕭遠博平和地道:“那老夫還要謝謝貴朝了,好在犬子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咱們拭目以待便是!”

說着說着,地方已經到了,狄進掀起簾子,走了下去,看向這環境優雅的獨門小院:“柳氏就住在此處?”

狐媚婦人被帶到邊上,回答道:“正是在這‘清秋居’中。”

狄進吩咐:“你去喚門,若能帶蕭氏郎君一起出來最好,如若不能,先將柳氏帶出來。”

柳氏如煙,既稱姑娘,那就是一般的妓子,並非花魁娘子、行首大家。

不過那等娘子大家本來就是鳳毛麟角,在她們之下的官妓也有容貌出衆的,只是才藝上不及,畢竟這個年代除非美到傾國傾城,否則妓子都要有內涵修養,吟詩作對,才能出頭。

“姑娘!姑娘!”“是姑姑啊!你開門啊!”

然而當狐媚婦人上前,反覆敲門,裡面就是不應。

等待半晌,狄進的臉色微微沉下,朝着四方館和遼人各指了指,示意他們翻牆。

兩人出列,翻過牆頭,將屋門打開,狄進率衆走了進去。

京師寸土寸金,一個妓子當然沒法住大院子,這清秋居佈置得雅緻,佔地卻不大,很快穿過前堂來到內宅,就見屋門大敞,房間內一片狼藉,傢俱都倒在地上,砸碎的花瓶旁邊,還有一塊醒目的血跡。

“哎呀,這是怎麼了?如煙?如煙你在哪兒啊!”

狐媚婦人尖叫一聲,就要往裡面衝,狄進斷然喝道:“站住!”

四方館的人立刻將她攔下,狄進站在門前,慎重地觀察了一番,皺起眉頭:“從此地來看,不排除有行兇的可能,你們保護好現場,不得讓外人進一步!”

“是!”

吩咐完畢,狄進一路走出院子,返回馬車上:“蕭正使,出事了!”

蕭遠博已經預料到,此行不會順利,但真正得知裡面的情況後,還是皺起眉頭:“人失蹤不見,地上留有血跡,如此說來,老夫之子又擔上兇殺的罪責了?”

狄進道:“蕭正使稍安勿躁,我們再去下面兩個地方看看!”

來到道姑的院子,裡面一片狼藉,地上有血跡。

來到僕婦的家中,同樣是一地狼藉,這次血跡滴在牀上。

道姑哭着要尋師姐,僕婦直接暈倒在地上,蕭遠博忍不住走下馬車,親自看了後,卻認爲抓到了把柄:“狄伴使,這是陷害啊!赤裸裸的陷害!”

“不錯,我也認爲這是陷害,三處皆是如此,顯然是有所預謀!”

本以爲狄進會反駁,不料他反倒點了點頭,沉聲道:“敢問令郎可得罪了什麼人?”

蕭遠博立刻道:“我兒第一次來貴國京師,能得罪什麼人?”

狄進道:“蕭正使莫不是忘了,你方纔還說,貴國境內也不太平,各部多有不服,難道這些人不會派出人手,緊盯使節團,在發現了令郎提前離隊後,做出佈置,挑撥我兩國的關係麼?”

蕭遠博萬萬沒想到這位現學現用,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斷然道:“狄伴使太高看那些蠻子了,他們哪有這般智慧,行挑撥離間之計?”

契丹人如今還真有種高高在上的心態,自詡爲中原正統的他們,對漢人有着武力上的俯視,對待奚人、渤海、女真、阻卜等族則有文化上的俯視,反正他們都有一方面大贏特贏,儼然天下各族我契丹最厲害。

狄進聞言,嘴角卻擡了擡:“是嗎?”

蕭遠博眼睛眯了眯,總覺得對方這句話的神色裡,有種說不出的似笑非笑,頗爲譏諷。

狄進恢復到肅然,加以總結:“三方女子先是尋到了四方館,引得我們來尋找蕭郎君,結果又發現了空無一人的屋舍、雜亂的現場和可疑的血跡,背後的目的,不排除有居心叵測之輩,想要將貴國大使之子污衊爲出逃在外的案犯,此事絕不能視作普通案件!”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凝視過來:“我身爲館伴使,當維護兩國聲譽,即便接下來有人鬧到府衙,也會承擔住各方威逼,還望蕭正使也以大局爲重,不利於兩國太平的話,千萬不要說!”

“哼!”

蕭遠博聽得胸口發堵,拂袖就走,待得回到車廂坐下,一個不久前壓下的疑問,情不自禁地浮上心頭:“李允則舉薦這個勇武幹練的狄進擔任館伴使,難道宋人朝堂事先就沒有泄露無半點消息?還是……‘金剛會’對老夫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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