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五月初八的北伐首戰結束後的當天晚上,賈老賊就已經開始着手佈置攻打濟南的戰術,針對濟南城北靠黃河舊道和東西南三面都是平原的特點,賈老賊決定先挖工事限制蒙古騎兵的衝擊力和機動力,同時修築火炮炮臺,準備用濟南守軍來試驗新式火炮的威力。
人多力量大,第二天才用了一天時間,宋軍就在濟南東西南三門外築起三條長達四里的弧形土牆,又在土牆腳下挖掘了壕溝和大量陷馬坑,並在夜裡秘密埋設了大量點火式地雷,基本上杜絕了蒙古騎兵大規模突襲的可能。而到了第三天正午,二十座比城牆還高一丈的火炮炮臺也在濟南南門外修築建成,二十門重達萬斤的純鋼火炮佈置到位,一百二十門輕型鐵芯木殼炮和大量回回炮則被佈置在了平地上。射程僅有數十步的擲彈筒在平原上用處不大,所以賈老賊帶得不多也沒佈置。
火器營固定炮位和搬運彈藥了,賈老賊親自領着子聰、咎萬壽和高達等主要助手親自上到最高那座炮臺,一起用望遠鏡觀察濟南城防和城中的具體情況。從望遠鏡中看去,阿里不哥軍爲了長期堅守濟南城,確實在城防佈置上花了很大力氣,內外兩層城牆全都高達三丈五尺,全部由青石加糯米汁修築。以前在戰爭中遭到破壞的地段也全部修葺一新,厚達兩丈,這樣的城牆不要說是普通石彈、鐵彈和黑火藥開花炮彈,就是宋軍剛剛裝備到位的硝化棉炸藥也很難破壞。除了城牆外,城牆下方的護城河也被加深加寬了不少,河道最狹窄處都寬達十丈,宋軍常用的攻城壕橋(人力推動的木質橋樑)已經很難在河上搭建橋樑,同時也難以填平。——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城池短期內基本不存在被正面攻破的可能。
“阿里不哥這次下了不少本錢啊。”在場諸人中最怕打攻堅戰的高達先是誇獎一聲,又憂心忡忡的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看這模樣,我們即便能攻破濟南城牆,只怕也得傷亡慘重,而且花的時間也絕對不會短。真不知道韃子其他的四個據點是不是也這麼堅固,如果都一樣的話,那我們可就有得打了。”
“別急,從古到今,普天之下沒有攻不破的城池和堡壘,只有找不到破城妙計的人。”賈老賊輕鬆一笑,繼續用望遠鏡觀察城中情景——和賈老賊分析的一樣,阿里不哥軍強迫中原百姓大量遷延入城之後,濟南城裡果然人口大增,不僅大小街道的官宅民宅裡都住滿了人,就連城裡的空地上都搭滿了五顏六色的帳篷,街道上人頭熙熙,來往不斷。見此情景,賈老賊心中大定。已有詭計破城。
“有辦法破城了。”賈老賊左邊的咎萬壽忽然脫口說道。右邊的子聰怕風頭被搶,也是微笑道:“咎大人,小僧也有辦法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與咎大人是同一計策?”咎萬壽一笑,正想象上次那樣和子聰分頭寫出心中想法,賈老賊卻插話說道:“子聰大師,咎大人,你們該不會想用疲敵之計吧?”
“太師聖明,正是如此。”子聰和咎萬壽一起點頭,很是鬱悶賈老賊又和自己想到了一起——這不是想讓他們這些參謀失業嗎?另一邊的高達則聽得滿頭霧水,疑惑問道:“疲敵之計?具體該怎麼做?”
“高將軍勿急,很快就有好戲看了。”賈老賊陰陰一笑,把負責指揮火器營的文天祥叫到面前,命令道:“履善,從現在開始,每一門遠程重炮,每隔半個時辰向城裡開一炮,日夜不斷,瞄準城裡的房子打,不能打城牆。至於輕型火炮,聽命而發。隨時準備開炮。”
“不打城牆?”文天祥有些驚訝。賈老賊點頭笑道:“對,不打城牆,往城裡打,也別隻盯着一個地方打,要分散了打不同目標,讓韃子無法預測我們下一炮打什麼地方。”文天祥這才隱約有些猜到賈老賊的目的,忙點頭答應。
……
賈老賊的命令一下,濟南城裡的百姓很快就倒了大黴,彈藥就位之後,文天祥立即指揮二十門重炮瞄準城裡胡亂開炮,這種曾經轟死忽必烈的重炮最大射程可以達到十里,在距離城牆三裡的地方開炮,雖然無法直接覆蓋濟南全城,交叉射擊互相彌補覆蓋絕大部分城池還是沒問題的,濟南城裡又因爲阿里不哥軍強迫百姓遷移入城而人口密度極高,所以二十枚重達八斤的硝化棉炮彈落地爆炸後,立時就炸死炸傷了數十名濟南軍民,給濟南百姓製造了巨大的恐慌和心理壓力。一時間,城中守軍匆忙上城,街道上百姓奔走逃命哭喊之聲震天,軍心人心浮動,士氣大泄。
和濟南百姓的惶惶不可終日截然相反的是,阿里不哥軍的濟南守將玉木忽兒卻笑容滿面,甚至還當衆大叫道:“好,蠻子開炮打蠻子,打死越多越好,還可以給我們節約一點糧食。”聽到這話,旁邊的張弘朝忙提醒道:“玉木將軍,萬萬不可輕敵。賈似道老賊奸詐無匹,故意讓火炮只打城內民房不打城牆,定有深意,我們得小心提防。”
“能有什麼深意?”玉木忽兒不屑的說道:“難不成賈似道老賊想把城裡的十幾二十萬蠻子全部轟死?讓他們沒辦法參加守城?”
“關於這點,末將一時半會也猜不到,不過還是小心爲好。”張弘朝無奈的答道。玉木忽兒冷哼一聲懶得理他,只是直接下令軍隊做好防炮準備,以免宋軍火炮忽然調整方向對着守軍開炮。但大大出乎玉木忽兒預料的是,宋軍的重型火炮在一輪齊射後,竟然就此安靜下來,隔了許久都沒有再發一炮。濟南城中的百姓驚魂稍定,市面上這才稍微恢復平靜。
“奇怪,宋蠻子怎麼不繼續開炮了?”玉木忽兒有些疑惑,但就在這時候,三裡外的二十座炮臺上忽然又是一輪巨響,二十枚炮彈呼嘯飛來,交叉着落入濟南城中,城中頓時又響起連續的巨響,升起二十道濃煙,剛剛安靜不久的城中頓時又一片大亂,無數百姓扶老攜幼奔走逃命,街道上亂成一團,守軍駐紮的城牆卻是安然無恙。
又等待了許久。眼見宋軍炮兵沒有繼續開炮的意思,張弘朝這才醒悟過來,驚叫道:“明白了,宋蠻子是想在濟南城裡製造混亂,動搖我們的軍心民心!大概還想誘使我們出城決戰。”
“怕個球!”玉木忽兒罵了一句漢語髒活,匆匆統計了傷亡人數後,玉木忽兒冷笑道:“兩次開炮,連一百人都炸死,濟南城裡二十萬軍民,宋蠻子就算連續不斷的開炮,也得花上幾個月時間才能把城裡的人全部炸死。到那時候。大汗的援軍早就殺過來了。”
“宋蠻子連續開炮倒不怕,怕就怕這麼時不時的來上一炮啊。”張弘朝哭喪着臉說道:“宋蠻子每開一次炮,城裡的百姓就要亂一陣子,我們的軍隊也得跑上跑下的躲避炮彈,要是一直如此,用不了三天,我們的軍隊就得累個半死,城裡的百姓也會不得安生,失去鬥志,自己拖跨了自己。”
張弘保的話一點沒錯,宋軍的重炮如果一直炮擊城內,城裡的僞宋百姓恐怕還會化恐懼爲鬥志,全力協助阿里不哥軍守城;可是宋軍的火炮每隔一段時間才放上一炮,每次都打不同的地方,等於就是在城中百姓頭上懸了一把利劍,反倒讓城中百姓人心浮動,惶恐不安,不知道那把可以致人死命的利劍什麼時候掉落下來。從下午申時一直到天色全黑,宋軍打進城裡炮彈不過百餘發,轟死百姓也不到三百人,但城裡的百姓卻始終的處於驚惶狀態,混亂不斷。
賈老賊這麼做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城上的蒙古守軍產生懈怠,習慣性的認爲宋軍的炮彈只是對準了城裡民宅,所以在宋軍三輪炮擊後再次開炮時,不少城上守軍已經懶得跑到城牆下的死角處避彈,而到了六輪過後,絕大部分的守軍士兵和將領乾脆連動都懶得動一下——其中甚至還包括玉木忽兒本人。通過望遠鏡發現這一情況後,賈老賊心中暗喜,忙命令道:“傳令下去,所有輕炮和回回炮瞄準城牆上端,重炮一響,立即開炮!每門炮都是連發三炮!”
片刻後,賈老賊的命令被執行到位,賈老賊當機立斷,立即下令重炮齊發,火把打出旗號。二十門重炮同時開炮,再度將開花炮彈拋入城中。而城牆上正在輪換的蒙古守軍以爲宋軍又是騷擾性炮擊,一個個都懶得躲閃,可就在這時候,三裡外那些射程僅有四里的鐵芯木殼炮和回回炮開火了,一百二十門輕型炮先後噴出烈焰,兩百輛回回炮也同時把兩百枚重達六十斤的震天雷拋上城牆——當然了,震天雷裡裝的火藥也換成了硝化棉。
“轟隆!轟隆!轟隆!”遠勝往常的激烈爆炸在濟南城牆上方陸續響起,火光沖天,彈片亂飛,正在輪換值勤的蒙古士兵和僞宋士兵猝不及防,運氣好的被亂飛的彈片射死射傷,運氣的不好就乾脆被震天雷炸得粉身碎骨,運氣不好不壞的則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吹下城牆,摔得筋斷骨折。才一眨眼的功夫,城牆上便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守軍哭喊驚叫不絕,奔跑躲避間無數士兵慌不擇路摔下城牆,跌得半死不活,更有倒黴蛋被同伴活活踩死。
“敵襲!敵襲!快下城牆去躲!”玉木忽兒瘋狂大吼,連踢帶打的驅逐士兵下牆去死角處躲避,焦急得連自己也被彈片射傷都沒發現。但正在處在極度混亂中的軍隊又怎麼可能一時片刻間有效組織起來,城上仍然是一片混亂,宋軍的輕型火炮和回回炮乘機連續兩輪齊發,頓時又炸死炸傷無數蒙古士兵和將領,甚至就連南門的城樓都被炸得徹底坍塌,又壓死壓傷不少蒙古士兵。
好不容易把軍隊撤下城牆避炮,宋軍的火炮和回回炮卻又啞了火,驚魂稍定的玉木忽兒這才怒吼下令道:“從現在開始,宋蠻子的火炮一響,不管是打那裡,城上的軍隊馬上都給我撤下城牆躲炮!別他孃的偷懶,留在城牆上給宋蠻子當活靶子!”
“謹遵將軍號令!”吃了大虧的蒙古衆將一起抱拳答應,深以爲是。但這麼一來,蒙古軍隊樂子可就大了,深更半夜的,宋軍的火炮只要一響,蒙古士兵就得趕緊夾着尾巴逃下城牆躲避炮火,上上下下跑個不停,人沒被火炮炸死幾個,卻全都被累得半死不活。同樣遭此厄運的還有濟南城裡的僞宋百姓,這些對宋軍懷有恐懼的百姓或是爲了活命,或是被僞宋官員蠱惑,逃進了濟南城裡幫助阿里不哥軍抵抗同胞,結果卻被宋軍的遠程火炮時刻威脅,象是被關在囚籠裡的死刑犯人一樣隨時可能喪命,膽戰心驚卻又無處可逃,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爲了躲避炮火累得筋疲力盡,被僞宋官府鼓舞出來那點鬥志不到一天時間就拋得精光,不少百姓甚至還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宋軍最好早點攻破濟南,運氣好的還能在宋人統治下當個順民,運氣不好也可以死個痛快,用不着象這麼提心吊膽,連睡覺都不敢閉眼。
被宋軍的火炮騷擾折磨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蒙古士兵大部分都已經是無精打采,呵欠連天,坐在地上都能睡着——沒辦法,即便沒有值夜的蒙古士兵也不敢隨便閤眼——天上隨時可能掉炮彈啊。見此情景,玉木忽兒、張弘朝和塔塔海等濟南守將都暗叫不妙,趕緊湊在一起商量對策,免得被宋軍活活累死。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出城和宋蠻子硬拼了,爭取破壞他們的火炮和回回炮。”塔塔海臉色陰鬱,咬牙說道:“如果宋蠻子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三天,我們的軍隊就得被拖跨,沒有力量抵擋宋蠻子的攻城。”
已經和宋軍在野外幹過一仗的玉木忽兒臉上肌肉一跳,他可沒膽量再去和宋軍那些千奇百怪的火器對陣。不過玉木忽兒也沒臉把這話說出口,只能推託道:“這恐怕不行吧?大汗已經下了死命令,只准據城死守,不許出城決戰。”
“可我們要是不出城的話,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張弘朝這次和塔塔海站在了一起,也是憂心忡忡的說道:“如果再這麼下去,軍隊倒還好點,可以強制士兵休息睡覺。但城裡的蠻子百姓缺乏組織和訓練,難以約束和控制,宋蠻子用攻心戰術把他們折磨到極點後,說不定有人就要打投降的主意了。”
“他們敢!要是誰幹說一句投降的話,老子就親手宰了他!”玉木忽兒跳起來咆哮。張弘朝苦笑答道:“玉木將軍,這可不是末將危言聳聽,不信你往城裡看看,今天主動過來幫我們守城的蠻子百姓幾乎都沒有了。”
玉木忽兒還真扭頭去看城下,結果和張弘朝說的一樣,前幾天被張弘朝等僞宋官員蠱惑、主動跑來參與守城的城中百姓果真不見了蹤影,城下侯命的只剩下阿里不哥的軍隊和僞宋軍隊。玉木忽兒不由大怒,指着張弘朝吼道:“你是怎麼做事的?爲什麼不派人去組織百姓,要是宋蠻子忽然打過來怎麼辦?”
“將軍,冤枉啊,下官怎麼可能不派人去組織百姓?”張弘朝苦笑連連,答道:“可是百姓們大部分都不肯來,少部分來的,到了半路又偷偷跑了。”
“孃的!給老子殺!不來協助守城的蠻子全部殺掉!”玉木忽兒咆哮怒吼。張弘朝大驚,忙勸道:“玉木將軍,這條命令你可千萬不能下達,城裡的蠻子百姓足足有十幾萬,還大部分是青壯百姓,要是把他們逼急了和宋蠻子裡應外合,我們的三萬軍隊可一個都跑不掉。”
玉木忽兒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只得又罵了一聲,悶悶不樂的收回命令,同時有點後悔在阿里不哥軍面前自告奮勇過來鎮守濟南。這時候,宋軍的遠程火炮再度開火,同時一直蓄勢待發的輕型火炮和回回炮也突然開火,再度將大量開花炮彈和震天雷拋上城牆。城上守軍躲避不及,立時又被炸死炸傷無數,嚇得一個個夾着尾巴象兔子一樣逃下城牆。奔跑逃命中,一枚裝滿硝化棉的震天雷恰好落到擠滿逃命士兵的下城臺階上炸開,頓時炸出一片血肉浪花,死者近百。
“他孃的!和宋蠻子拼了!”這一輪炮擊結束後,被宋軍的騷擾戰術折磨得幾乎發狂的玉木忽兒終於下定決心,跳起來吼道:“步兵守城,所有騎兵出城,多帶火把硫磺,衝出去把宋蠻子的火炮和回回炮全部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