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69年,宋開慶元年,閏十一月初三清晨,南宋右丞相賈似道與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特使阿合馬在南宋黃州黃岡軍營中籤定條約,南宋以割讓長江以北的土地和每年進貢蒙古白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爲條件,並且同意部分蒙古軍隊暫時駐紮在長江以南的滸黃州,換取蒙古從鄂州撤軍——也就是在後史中大名鼎鼎的第一次《鄂州條約》。
“恩相,和約寫好了,請恩相過目,如果沒問題的話,就請恩相用印吧。”宋京滿臉堆笑的將他草擬那份賣國求榮的條約雙手捧到賈似道面前,賈似道——不,現在應該叫何康了,何康拿過來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二話不說就在那份足以讓他美名遠揚的條約上籤了字——當然是籤賈似道的名字,又左手揪起大印‘啪’的一聲蓋上,開心的大笑道:“好了,願我大宋與蒙古上國永結盟好,和平共處。”
“賈相爺說得真好,我們蒙古與宋國和平共處,永結盟好!”阿合馬笑得比何康還要開心,也是飛快的和約上簽字,拉着何康的手大笑起來,“和約一定,賈相爺可以向宋國皇帝交代,本使也可以回去向四王子交令了。本使先在這裡祝賈相爺升官發財,壽比南山,嬌妻美妾,公侯萬代。”
“多謝貴使吉言。”何康嘻嘻一笑,擺手道:“貴使請別急着走,小相還有兩件禮物請貴使帶回去孝敬四王子。”
“哦,那多謝賈丞相了,只是不知丞相準備送四王子什麼禮物呢?”阿合馬起了貪心,心說如果送幾個江南美女就好了,這次跟着四王子南下攻打鄂州,遇上張勝、高達、邛應和呂文德四個漢蠻子堅決頑抗,差不多是空手而回,如果能撈上幾個美女回去暖被窩,倒也不算是白來一次南方。可是在賈似道揮手叫人把禮物送上來時,阿合馬不由大失所望,送進來的並不是千嬌百媚的南方美女,而是兩個滿臉血污、遍體鱗傷、穿着宋軍低級軍官官服的彪形大漢。
“貴使,這兩個傢伙一個叫凌震,一個叫伍隆起,都是我們大宋軍隊中的正將。”何康獰笑着向阿合馬解釋道:“這兩個傢伙官職不高,管的事倒不少,竟然敢阻攔本相與四王子簽定和約。本相一來爲了表明與四王子的議和決心,決定將這兩個傢伙斬首,將他們的人頭送與四王子做爲禮物。二來是要殺雞給猴看,看誰還敢反對本相與四王子議和!”
“賈似道,你這個賣國求榮的狗賊,狗漢奸!狗賊!狗賊!”凌震和伍隆起開始還奇怪賈似道怎麼叫人把他們押到平時沒資格進來的中軍大帳,現在聽到賈似道這番無恥言語,兩人又驚又怒,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而阿合馬哈哈大笑,“好,實在太好了,四王子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禮物!”
“推出帳外,砍了!”何康一揮手,威風凜凜的大喝道。凌震和伍隆起兩人自知死期已至,再沒有任何顧忌,掙扎着一起亂罵起來,“賈似道,你這個狗漢奸,仗着姐姐是貴妃爬上高位,胡作非爲,你不得好死!不得好好死!”“賈似道,我們就是到了閻羅殿,也要在閻羅王面前告陰狀!賈似道,你這個大漢奸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賈似道,狗賊——!”
凌震和伍隆起喝罵不休,恨不得生食賈似道之肉,可惜他們兩人身上都捆有好幾道粗粗的麻繩,不管他們如何掙扎,始終無法掙脫繩索的束縛,最後罵得狠了,還被韓震的親兵用麻布堵住他們的嘴巴,硬拖出中軍大營。不一刻,韓震的親兵捧着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進來,高舉到何康和阿合馬面前。何康又命令道:“把他們的人頭拿去繞營一週示衆,然後再請蒙古貴使帶去獻給四王子!”
“遵命!”捧着人頭的親兵答應一聲,按吩咐擡着人頭出去示衆。又過了片刻,大營外便傳來陣陣宋軍士兵悲痛欲絕的哭聲,中間還夾雜着宋軍將領鎮壓騷動士兵的喝罵和皮鞭聲,而阿合馬與何康兩人卻在哭泣聲中飲酒大笑,言談甚歡。待到凌震和伍隆起的人頭繞營一週後,阿合馬這才帶着兩人的人頭返回青石磯去向忽必烈交令,何康則再度發揚好客美德,親自將阿合馬送出宋軍大營,這才與阿合馬灑淚而別。
先不說阿合馬帶着對賈似道的鄙夷回去向忽必烈覆命,單說化身爲賈似道的何康領着一幫文臣武將步行返回中軍大帳,因爲是步行回營的緣故,何康很清楚的看到了沿途宋兵臉上的表情,與何康預料的一樣,很多宋兵都是臉帶淚痕,還有不少宋兵對何康咬牙切齒,彷彿有隨時可能撲上來把何康碎屍萬段的衝動。當然了,也有相當不少的宋兵向何康滿面堆笑,阿諛之至。而何康對此並不在意,反而在心中暗暗點頭,又轉頭向走在旁邊的韓震低聲問道:“韓震,剛纔傳展人頭的時候,那些表情激動和憤怒的基層軍官,有沒有記下來?”
“按恩相的吩咐,大部分都記下來了。”韓震壓低聲音,輕聲答道:“其中以凌震和伍隆起兩支部隊的人表情最激動,不管是部將、訓練官,還是擁隊、押隊、旗頭和普通士兵,全都哭得死去活來。如果不是袁玠他們強壓着,只怕當場就要譁變。”
“果然很得軍心,本相沒有看錯他們。”何康很有演員天分,很快就融入了賈似道這個角色,連自稱都絲毫不錯。恰在這時,何康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笑聲十分輕鬆,並不是那種對賈似道阿諛奉承的假笑,而是彷彿發自內心的微笑。何康循聲看去,卻見一名面目清秀的低級軍官,穿着正七品雲騎尉的官服,正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何康心知有異,便轉向韓震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相爺好眼力,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六君子之一的陳宜中,原來是太學的太學生,因爲得罪了丞相丁大全,被丁大全捏造罪名,發配到軍隊裡效力。”韓震很驚訝的答道,心說恩相這一病真是病昏頭了,竟然一眼看上了出名麻煩的陳宜中。而對南宋歷史幾乎一竅不通的何康心中暗暗叫苦,心說我那知道什麼六君子?這個陳宜中你說大名鼎鼎,可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就知道宋末有一個叫文天祥的不錯。不過既然他一個學生敢得罪當朝宰相,想必也不是什麼普通角色。想到這裡,何康忙向韓震吩咐道:“一會把他叫到本相的後帳,本相要和他單獨密談。記住,這件事同樣要對外保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下官明白。”韓震輕聲答應,心裡卻在嘀咕恩相這次患病後真是變了,以前本來就很多疑,現在變得更多疑了,就連接見一名低級軍官就要瞞着別人,看來以後我得更加小心才行。可韓震並不知道的是,何康這麼做是很有道理的,因爲何康清楚的知道,南宋之所以被蒙古滅亡,很大程度不是因爲軍事上的軟弱,而是因爲漢奸的賣國求榮,所以並不完全瞭解當下軍隊情況的何康爲了謹慎起見,所以才讓部下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必須保密。
因爲還需要時間瞭解這個時代的各種情況,何康藉口身體還沒有痊癒,仍然是把所有軍務踢給副手韓震處理,還好韓震這人雖然領兵打仗不行,處理普通軍務倒也還能勝任,而且對賈似道忠心耿耿,是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何康自己則回到後帳,等待與親兵去把那個陳宜中提溜到自己的寢帳中密談。
不一刻,陳宜中被賈似道的親兵秘密提溜到了後帳,陳宜中行禮後,何康先命令帳中所有人出去,然後才向仍然在微笑的陳宜中問道:“陳宜中,剛纔本相之時,你爲向本相微笑?而且還笑得那麼古怪,這又是爲了什麼?”
“相爺,學生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在用假癡不癲之計吧?”陳宜中拱手微笑答道。雖然被丁大全貶斥到軍中任職已經有幾年時間,但陳宜中還是沒有改變在太學時的習慣,仍然是自稱爲學生。半吊子何康卻傻了眼睛,苦着臉問道:“你說清楚些,什麼叫假癡不癲?”
“不會吧?相爺該不會連《三十六計》都不知道吧?”陳宜中比何康還傻眼。何康很惱怒的答道:“《三十六計》我當然知道,可‘假癡不癲’是不是其中的一計,本相已經記不得了。至於這一計‘假癡不癲’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
“大宋休矣!竟然讓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來擔任丞相和一軍主帥!”陳宜中在心底哀嘆起來。不過陳宜中也知道賈似道是靠姐姐在當今皇帝宋理宗那裡得寵才登上高位,便耐心的解釋道:“假癡不癲,是說有時爲了以退求進,必得假癡不癲,老成持重,以達後發制人。這就如同雲勢壓住雷動,且不露機巧一樣,最後一旦爆發攻擊,便出其不意而獲勝。”
說到這,陳宜中不僅有些佩服賈似道,欽佩道:“依學生看來,相爺這兩天的所作所爲,無不是爲了欺騙蒙古韃子,表面上賣國求榮,使蒙古韃子掉以輕心,實際上卻在積蓄,等待時機發動反擊。”何康大吃一驚,厲聲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你如何肯定本相是在欺騙敵人?暗中積蓄力量準備反擊?難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相爺見諒,學生是猜出來的。”陳宜中怎麼肯放過在當朝權貴前顯露本事的機會,低聲說道:“學生淺薄,略有睹人不忘的本領,記得伍隆起伍將軍的左耳曾經受過輕傷,耳朵頂上被削去了半分厚的耳肉,這個特徵雖然不甚明顯,但學生一直銘記在心。剛纔韓震大人的親兵傳視人頭,學生仔細查看了那兩顆人頭,發現兩顆人頭雖滿臉血污無法辨認,雙耳卻都完好無損——所以學生斗膽猜測,兩位愛國愛民又堅決主戰的將軍並沒有被相爺處死!而是被相爺暗中保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