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稍微向前推移片刻,垂死掙扎的蒙古軍正在向着攻擊的那一刻。襄陽西城門上,兵力已經基本被蒙古軍耗盡的宋軍防線搖搖欲墜,接替吳信負責西城防禦的宋軍統領張貴也已經身負重傷,全身無數道傷口都在流着鮮血,右眼眼球還被一個垂死的蒙古軍百夫長扣了出來,血淋淋的掛在臉頰上,張貴卻仍然在殺敵不止,不斷高叫鼓舞士氣,“弟兄們,再頂一會,再頂一會,賈太師已經派人來傳令,我們反攻的時候就要到了!我們只要再頂一會,我們就贏定了!”
“張貴將軍,我是臨安禁軍統領朱勝,太師有令,讓你撤下城牆治傷,這裡交給我們。”朱勝領着數十名宋兵衝上西牆,向張貴大叫呼喊命令。張貴揮刀砍斷一隻攀爬到城牆邊沿的蒙古士兵手腕,轉過頭用獨眼看看同樣滿身血污的朱勝,又指指自己掛在臉頰上的眼球,笑道:“我這傷還能治嗎?你來幫我,歡迎,要我丟下弟兄單獨撤退,不行。”
“好樣的,不愧是有名的兩淮矮腳虎。”朱勝讚譽一聲,揮刀衝上前來,將一名踩着屍山跳上城牆的蒙古軍十夫長砍翻。看看城下的屍山血海,朱勝笑道:“那我就不管你了,儘量頂住吧,韃子全瘋了,證明我們的援軍已經很近了,只要頂過這陣,就該我們大反攻了。
”
“那是當然,如果我們的援軍不在逼近,韃子也不會這麼不惜代價的攻城,也讓我們殺得真是痛快,下面怕是有兩三萬韃子的屍體了吧?”張貴拋出已經卷刃的鋼刀,順手撿起一支斷成兩截的刺槍,奮力將一名上半身越過城牆的蒙古士兵捅下去,這才又向朱勝問道:“上次我們見過一面,你好象是范文虎的部下吧?聽說你們部隊每次打仗,仗還沒打就先看準逃跑的道路,真有這事嗎?看你的模樣,也不象啊?”
“那是范文虎範將軍,與我無關。”朱勝老臉一紅,一邊和敵人奮力廝殺,一邊抽空叫道:“我原來是範天順將軍地部將,範天順是范文虎的侄子,范文虎貪生怕死,看我打仗勇猛,就硬是把我從範天順將軍身邊要過去保護他,範天順是他晚輩不好推辭就答應了,我跟了范文虎,真他娘倒了八輩子的邪黴,官倒是升了幾級,祖宗的臉也跟着他丟光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范文虎怎麼可能有你這樣的部將?”張貴也是膽大無忌,一邊阻攔潮水一般撲上城牆的敵軍,一邊竟然和朱勝聊起了天,“說起範天順,那可真是一個鐵漢子,在樊城一點沒丟大宋的臉,咱們可不能輸給他,否則將來到了地下……媽地!不好!”
吼叫間,張貴合身前衝,拼着肩上捱了一刀,將面前的敵人刺下城牆,指着城樓大叫道:“不好,韃子衝上城樓了!”朱勝回頭一看,卻見三四個蒙古士兵不知何時已經爬上西門城樓,其中一個蒙古士兵手裡還拿有一面蒙古軍旗,朱勝立即也大叫起來,“媽拉個巴子,快上,絕對不能讓韃子把旗幟插上城牆!”嘴上吼着,朱勝和張貴並肩衝上城樓,三下兩下爬下房頂,城上蒙古士兵揮刀砍殺,朱勝和張貴奮力還擊間,抗着軍旗那個蒙古士兵已經把藍白色的旗幟插上了城樓……
“大汗萬歲!萬萬歲!”旗幟一立,城下蒙古軍隊伍響起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城上宋軍則個個臉色大變,士氣大沮,正在襄陽城牆東南角地賈老賊則瘋一樣吼叫起來,“所有大炮,去僞裝!去僞裝!”一直死死守住炮隊的張世傑隊伍散開,遮擋大炮地盾牌和草包等物也隨即搬走,露出兩排共三十門打磨得亮的全金屬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已全部對準了虎頭山山上的蒙古軍指揮台。
“各就各位,預備!”賈老賊搶過一支火把,站在一門大炮前嘶吼下令。可就在這時候,虎頭山東側忽然升起一顆火球,飛上半空轟然炸開,綻放出一束美麗的紅色花朵。賈老賊狂喜過望,“李庭芝來了!”張世傑則大叫道:“太師,我們的援軍來了,要不再等等?你的獨生兒子也在韃子指揮台上,一開炮,他也沒了!”
賈老賊的雙眼迅速環顧一圈城牆,在忽必烈不惜代價不計傷亡的強攻下,城牆上地宋軍將士和襄陽軍民已經個個身上帶傷,個個血染滿身,而在城下,蒙古軍仍然在潮水一般踏着屍山撲向城牆,無數城段上已經出現了扎着環耳雙辮的蒙古士兵。賈老賊終於一咬牙,喃喃道:“他本來就是不應該來到世上的,還是讓他回去吧。”說罷,賈老賊毅然將火把湊向炮管上方的導火線,“點火!”
“噝噝噝噝……。”混有硝粉製成的導火線冒着青煙,飛快鑽入炮身,兩滴眼淚也從賈老賊的眼角悄悄滲出……
……
賈老賊點燃導火線的那一剎那,一手抱着孟一手拿着望遠鏡觀察襄陽城牆戰事的忽必烈,也同時看到了襄陽城牆東南部出現了三十門大炮,忽必烈立即大驚失色,驚叫道:“那是老賊炮嗎?爲什麼那麼巨大?好象還是全鐵的?”話音未落,三十門火炮已經
出火焰濃煙,如雷的巨響也在戰場上回蕩起來……
“瞄準我地嗎?”忽必烈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可能吧?這裡離襄陽城牆少說也有十里,這種老賊炮能打這麼遠?”
“大汗,小心!”眼看天空黑點臨近,怯薛長安童第一個衝上來,想要用身體把忽必烈壓在地上,其他怯薛也是如此心思,都是大吼大叫着撲向忽必烈。可他們地動作再快也晚了,從天而降的炮彈第一枚就恰好打到忽必烈和孟身上從點火時間推算,這一炮很可能是賈老賊親自射地那一枚炮彈……
“轟隆!”重達十五斤的開花炮彈在忽必烈和孟腳下炸開,忽必烈和孟身上同時血肉飛濺,幼小地孟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便即被炸得粉身碎骨,忽必烈因爲懷抱孟疑,射向致命處的彈片被孟疑身體擋住,雖然沒有當場斃命,但忽必烈的臉上和下半身還是同時被幾塊彈片射中,下巴被一塊彈片削去,雙耳被爆炸產生的巨響震聾,左腿也直接不見了蹤影。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開花炮彈陸續在忽必烈身前身後炸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蒙古怯薛一個個摔倒在血泊中,指揮台上地蒙古官員和色目官員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被彈片擊穿身體,除了留守江北大營的老王塔察爾和漢人幕僚外,蒙古軍高層的蒙古族文武和色目人官員幾乎在瞬間一掃而空,在戰鬥中身負重傷被擡到虎頭山上治療的阿里海牙也在炮火中喪命,一塊彈片直接鑽進他的小腹,削斷了他的腎臟和膀,也結束了這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地色目將領的生命。
虎頭山上,火光和硝煙奏響了漢人反擊的進行曲,向蒙古屠夫和色目幫兇反擊的進行曲。
如雷地爆炸聲中,蒙古軍上下連攻城的廝殺都忘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虎頭山上的火光噴,硝煙翻滾,呆呆看到他們大汗所在的御臺被火光包圍,看着他們大汗的九旌白毛大斷折,消失在硝煙之中。幾乎每一個蒙古士兵將領都在心中慘叫,“大汗,完了嗎?”
……
“嗚!”賈老賊身邊的最後四個親兵一起吹響反攻的號角,一隊隊旗甲鮮明的大宋騎兵在楊晨煥率領下,踏在直通城牆頂部的坡道衝上城牆,英資煥的出現在混亂不堪地蒙古軍士兵面前沒法走城門了,城門早被蒙古軍士兵的屍山堵死了,不過蒙古軍的屍山也搭起了大宋騎兵向下衝鋒的道路,讓大宋騎兵可以直接殺入敵羣。
環視一圈駭然奔逃的蒙古軍隊,楊晨煥舉起鋼刀,怒吼道:“弟兄們,殺韃子!”
“殺韃子!”經過無數血與火考驗的大宋騎兵高舉鋼刀,齊聲吶喊,俯衝插入混亂不堪的蒙古軍隊。看到源源不絕衝下城牆的大宋騎兵,城下的伯顏、張弘範和劉整等蒙古將領連虎頭山被宋軍炮擊和忽必烈的安危都忘記了,都瘋狂地叫喊起來,“不可能!不可能!宋蠻子竟然還有生力軍?!竟然留到現在才用?!”
“不可能!不可能!”同樣驚訝的還有已經處在垂死邊緣地忽必烈,下巴已經被彈片擊飛的忽必烈沒法叫出聲音,只能趴在地上用沾滿自己鮮血地望遠鏡艱難注視襄陽戰況,當看到殺氣騰騰的大宋騎兵出現在牆頭時,一種絕望地感覺籠罩忽必烈全身,“仗打到這個地步,賈老賊竟然還留有生力軍反擊,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蒙古,完了。”忽必烈腦海中閃過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念頭,又一波炮彈襲來,乍閃的火光和翻滾的硝煙徹底淹沒了這個本應該一統天下的蒙古梟雄,也宣佈了歷史走向的徹底改變……
……
“大宋!”如果說衝鋒的大宋騎兵象是一把鋼刀插入豆腐,那麼怒吼不止的楊晨煥就是這把鋒利鋼刀的刀鋒,連續三天的戰鬥都靠兄弟部隊保護,看到大宋將士爲了保護自己們而血染沙場,這個被大宋軍隊自己人都稱爲瘋子的悍將已經不能用瘋狂的來形容!他的雪亮鋼刀每一次砍下,都能帶起一片鮮血,都能結束一個罪行累累的蒙古屠夫的生命,鮮血濺滿他的全身,濺滿他刺字的臉龐,讓他看上去簡直有如地獄出來復仇的修羅殺神一般,而在他的身後,還有上萬名這樣的修羅殺神!在這樣的隊伍面前,失去指揮又疲倦不堪的蒙古軍隊連組陣攔截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慘叫着象割麥子一般倒下,繼而被踏成血肉殘醬。
“轟隆!轟隆!轟隆!”新的爆炸聲傳來,一直埋伏在襄陽城水門中的宋軍炮船也衝出水門,分佈到襄陽城的東西兩側,兩百多門大炮對着岸邊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怒吼咆哮,每一枚炮彈落下,都能濺起一片血花,擁擠在襄陽東西兩門城下的蒙古軍這纔想起原來宋軍的炮船也一直沒有動用!但戰場上的遺忘是需要鮮血來提醒的,眼看着同伴慘叫着被炮彈炸得粉身碎骨,被拋上半空摔得筋斷骨折,被彈片射得胸開腹出,蒙古軍不管是大將還是普通士兵,都下意識向南奔跑起來。
!”新的吶喊聲傳來,虎頭山東北面地河岸率領的郢州宋軍船隊陸續靠岸登陸,猛將姜才一馬當先,率領涉水登陸的宋軍殺向敵羣,從東面包抄向蒙古軍。蒙古軍開是還奮力抵抗一下,可很快的,虎頭山上跑下一隊蒙古騎兵,抱着一具死屍大聲哭喊不止,“大汗戰死了!大汗戰死了!”聽到這喊聲,蒙古軍匆匆組織起來的阻擊陣形立即崩潰,哭着喊着四處逃竄,互相踐踏,死無數。
“韃子大汗死了!韃子大汗死了!”襄陽城上的宋軍將士也喊出了忽必烈的死訊,加速蒙古軍隊地混亂崩潰。史天澤、伯顏、張弘範、劉整和突刺別等蒙古將領雖然竭盡全力組織隊伍,無奈攻城戰時的蒙古軍隊就已經混亂不堪,這會忽必烈戰死、宋軍騎兵突襲、炮船反擊和李庭芝援軍趕到,種種不利局面同時出現,就更加速了蒙古軍隊的潰散混亂,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大部分蒙古士兵腦海中就只剩下奔跑一個念頭,向南跑,向西跑,總之離宋軍的騎兵和炮彈越遠越好。朦朧地天空下,近三十萬蒙古大軍成了一盤散沙。
“怒衝冠,憑闌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新的軍歌聲音悶雷一般傳來,襄陽南面地最高蜂石樑山上,一排排整齊的火把將傍晚的天際映紅,滿臉刀疤的應策馬衝在江西宋軍的最前面,不斷怒吼,“快,快!想殺韃子就給老子快!要是韃子被兩淮的弟兄們殺光了,老子就殺你們過癮!”
北面宋軍炮船和大宋騎兵,東面李庭芝和姜才的兩淮宋軍,南面高達和應的江西宋軍,宋軍從三個方向向蒙古軍隊合圍,知道大勢已去的史天澤和伯顏等蒙古將領無奈,只得匆匆率領還沒有混亂地軍隊撤往西面的萬山萬山腳下,蒙古軍有六條搭建得相當堅固的浮橋可以撤往漢水北岸。眼下史天澤和伯顏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宋軍封鎖漢水之前儘可能把隊伍帶過去,漢水以北還有忽必烈的皇后察必和太子真金,忽必烈死了,還有這兩根主心骨在,只有儘可能保存元氣,蒙古軍纔有微弱的一絲東山再起的希望,在戰前已經被賈老賊下過必殺令的張弘範和劉整兩人也纔有活命的希望。賈老賊見此情景,果斷下令道:“傳令給伍隆起,打人不打橋!在向士壁軍抵達之前,不要急着切斷浮橋,要給韃子一線活命的希望,否則韃子狗急跳牆,我們地損失也會很大。”
“傳令全軍,高喊口號漢人投降不殺!”下完第二條命令,賈老賊一屁股坐在襄陽城牆上,繼而呈大字形重重躺倒,城牆上流淌的血水血花飛濺,濺得賈老賊滿頭滿臉。賈老賊也不擦抹,只是目視夜空,呆呆出神,一隻溫軟地小手伸來,拿着一塊錦帕細心替賈老賊去臉上血跡,賈老賊抓住那小手按在自己眼上,哽咽說道:“好險啊!我還是太低估忽必烈的軍力和決心了,想不到他會這麼不惜代價地來攻襄陽,他的垂死一擊會這麼猛烈,我們差點就撐不住了。”
“本來我以爲,樊城能在韃子圍攻下堅持一年,襄陽支持一天絕對沒問題。”賈老賊揉弄着按在自己眼上地小手,抽泣着說道:“可我錯了。
以前忽必烈沒有全力攻城,是因爲他要保留兵力繼續代價。現在忽必烈已經走投無路,只想要攻破襄陽,只想要我的命,六丈高的城牆對他的四十萬大軍來說算什麼?用人填都填滿了啊!這仗我雖然贏了,可我贏得太險了……。”
“從制訂這個計劃以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常常做惡夢,夢見我們輸了。”賈老賊按緊眼上的溫軟小手,哽咽道:“可我又不能對任何人說,怕動搖軍心,只能一個人坐在牀上等着天亮,棉被都被我咬爛了兩張啊。今天晚上,我終於可以睡過好覺了。”說到這,賈老賊忽然坐起,將身旁的少女抱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秋兒,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我保證一定會娶你?”
“秋兒?你叫誰秋兒?”懷中少女忽然冷哼起來。賈老賊驚訝的放開少女,仔細一看卻是忽必烈歷史上的皇后弘吉剌南必。南必漂亮的小臉漲得通紅,怒道:“虧我剛下船就來看你,你竟然還想着今天摟着其她女人睡覺?你……你對得起我嗎?”
賈老賊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做答弘吉剌仙童父女是賈老賊要李庭芝帶到襄陽的,準備利用弘吉剌仙童的身份對蒙古軍將領士卒展開心理攻勢,只是賈老賊給忘了。還好郭靖及時趕來解圍,“太師,向士壁將軍的隊伍已經到萬山西面了,向我們出了煙花信號,請示命令。韃子王爺塔察爾率軍增援浮橋,大概想要接應南岸部隊。”
“信號,讓向士壁他們別急着切斷韃子的萬山浮橋,優先消滅韃子的有生力量。”賈老賊跳起來大吼道:“傳令伍隆起,讓炮船向着漢水北岸的韃子援軍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