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無奈處曲折呈密函

有情時委婉訴衷腸

柴榮原封原樣的匆匆返回澶州,王樸等人大爲驚訝,當下詢問緣故。柴榮道:“進去說話。”衆人來到官署的二堂,柴榮道:“我連開封的城門都沒有進去,就給擋了回來。”衆人大爲震驚,曹翰更是憤慨不已,怒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擋使相的駕?”柴榮道:“是王峻。”曹翰無法抑制沖天的怒火,牙齒挫的格格作響,道:“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王著道:“使相是陛下的養子,王峻也不過是宰相,何必懼怕他?”柴榮道:“爲了阻止我進城,王峻不惜動用中書門下和樞密院的公文。我是陛下的養子,同時也是朝廷的命官。在中書門下和樞密院的兩份公文面前,只有從命。”曹翰急道:“不行,使相受此奇恥大辱,不能就這樣認輸。”

王樸緩緩道:“使相不進城,做的很對。”曹翰又是一陣火冒三丈,怒道:“你怎麼說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他火氣之大,動不動就對同僚大發雷霆,頤指氣使。王樸也是性烈如火之人,最不怕以硬碰硬,當即站起身來,亢聲道:“依你之見,硬闖進城嗎?那就大錯特錯了。凡人立身處世,都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使相說的一點不錯,先是朝廷命官,再纔是陛下的養子。國家有國家的法度,公文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不遵上憲之令,王峻決計不會善罷甘休。雖不至於罷官,日後也必會遭到千般刁難。一邊是功臣,一邊是養子,鬧到殿前,陛下也十分爲難。”柴榮正是有以上諸多顧慮,纔沒有進城。而王樸所言,正與他的心意暗合。

曹翰道:“難道就這樣低頭認慫不成,就這樣坐以待斃不成?總之我咽不下這口惡氣。”王樸並不理會,轉頭道:“使相心中想必有了以退爲進的法子?”柴榮道:“王峻一手遮天,想必陛下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要讓陛下知道王峻的所作所爲。”王樸補充道:“歷朝歷代的明君都無法容忍皇權旁落,要讓陛下知道朝廷裡出了權臣。”‘權臣’二字說的極重。王著道:“打蛇打七寸,這主意雖然好,可是使相無法面見陛下,如何陳說?”王樸道:“你忘了孫延希嗎?現在該動用他了。”

趙匡胤當下毛遂自薦,道:“使相,我做過東西班行首,禁宮裡的路徑諳熟於心,也認識孫延希,這件事就交給下官。”他來到澶州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屢次立功,兼且機警幹練,是最合適的人選。柴榮早已視爲親信,當下準允。

王樸道:“你先寫一封信,隱隱約約告訴陛下,朝廷裡出了權臣。”曹翰道:“與其說王峻是權臣,不如直截了當說他是奸臣。”王樸道:“《說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內實險詖,外貌小謹,巧言令色,妒善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隱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匿其美,使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權臣則指的是手掌軍政大權之人,既有安於高官厚祿,不索九錫,如霍光之類。亦有覬覦神器、染指大寶,如恆玄之類。兩者有相似之處,亦有區別,不可相提並論。”柴榮頷首道:“陛下與王峻二十餘年深交,深知他的爲人,專橫跋扈有的。如果說他是奸臣,或許陛下不會相信。說他是權臣,更易引起陛下的警覺。”

王著疑惑滿腹,道:“你是狀元,才思華瞻,文采斐然,文筆在我之上,你寫豈不更加合適?”王樸道:“我的文筆和我的爲人一樣的鋒芒畢露,不適合寫這種信。”曹翰越聽越滿頭霧水,道:“怎麼樣的事情,怎麼寫就是了,何必推來推去?你們不寫,我寫。”王樸阻止道:“你不能寫,這種信王著寫來最合適。”王著是舉人出身,知道王樸的心思,笑道:“曹翰,你還不明白,這種信要點到即止,既不能寫的太過露骨,也不能不知所云。看似風輕雲淡,輕描淡寫,實則切中要害,纔是關鍵。”言罷沉思一陣之後搦筆濡墨,一揮而就,道:“使相看看,這樣寫是否合適?”

柴榮仔細看了一遍,信中先向郭威請安,又說了一遍回去京師,卻給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兩份公文擋在城外之事。最後回憶往事,述說父子深情。回京師之事只有寥寥數語,但是回憶往事卻是長篇累牘。看似本末倒置,其實畫龍點睛,正是厲害之處。因爲王峻是否是權臣不得而知,權臣的這頂大帽子,不能硬生生戴到他的頭上。寫這封信的目的,只是提醒郭威防範王峻罷了。如果明刀明槍,豈不成了將相不和之勢?

柴榮謄寫一遍,改動數字,裝進木匣,用漆封住之後交給趙匡胤,囑咐道:“這件事要做的極其隱秘,除了陛下,誰也不能知道。”趙匡胤心領神會,頷首道:“下官明白。”換上便裝,把木匣貼手藏好之後,騎上快馬,馳離澶州。

進入京師之後,趙匡胤不但一個熟人朋友也不見,而且也不回家。就算無意間看到熟人故友,也極力避開。他化裝成商人,每天在大相國寺一帶閒逛。他做過東西班行首,知道禁宮裡內官太監們的性情,禁宮雖好,卻好比是關在籠子裡的鳥兒,時時刻刻都想去外面瞧瞧,透透空氣。內官太監們只要得閒,就出宮玩樂。大相國寺一帶乃是開封最熱鬧的地方,酒肆茶樓、說書的、賣小吃的、雜耍的、賣文玩書畫的,應有盡有,也最是魚龍混雜,自是首選的去處。他在大相國寺一帶轉悠七八天,並未看到孫延希的蹤影,只得耐心等待。他知道這件事要做的十分隱秘,不然請高懷德幫忙,不要一天就能找到孫延希,但是如此一來,必會走露風聲,萬一傳到王峻耳中,反而弄巧成拙。因此絕不心浮氣躁,耐心等待。

又過數日,這天午後,卻見孫延希帶着兩名太監閒逛。趙匡胤心想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等到他了。當即走上前去,拱手爲禮,笑道:“孫大哥,好巧啊,竟然遇上你了。”孫延希只覺面前這人有些陌生,說是素未謀面,似乎又在哪裡見過。說是認識,卻又想不起來,皺眉問道:“你是何人?”趙匡胤笑道:“孫大哥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從前做過東西班行首,現在調往了澶州,任鎮寧軍衙內副指揮使。”

孫延希聽說他來自澶州,頓時心知肚明,於是支開那兩名太監。趙匡胤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移步說話。”來到一座酒樓,上了三樓的雅間。孫延希爲人狡猾,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上次我奉陛下之命前去澶州,怎麼沒有見到你?”趙匡胤笑道:“那時我還在禁宮裡任職,因此錯過了。”頓了一頓,拿出半塊令牌,道:“請過目。”孫延希仔細辨認之後,乃是真的,於是點了點頭。原來當日王樸將一塊令牌一分爲二,一半留在澶州,一半交給了孫延希,以爲信物,方便日後聯絡。

孫延希壓低聲音問道:“使相差你來見我,有甚麼事嗎?”趙匡胤道:“使相有封信要呈給陛下。”孫延希問道:“是密信嗎?”趙匡胤微微一笑,道:“都知當了這麼多年的內官,當然知道甚麼話該說,甚麼話不該說。甚麼話該問,甚麼話不該問。”孫延希碰了個軟釘子,頓時不悅。只聽得趙匡胤又道:“不過使相說了,都知是自己人,沒有甚麼事情可以隱瞞。前些時日,使相原本要回京覲見陛下,可是被王相公擋了回去。”孫延希問道:“使相要我做甚麼?”趙匡胤道:“領我進宮,親手把信呈給陛下。”孫延希沉吟片刻,道:“我試試。”趙匡胤笑道:“都知神通廣大,一定會有辦法,我在東昇客棧等你。”

孫延希回到皇宮,打聽到郭威去了福寧宮,於是徑直前往。遠遠看到王繼恩一路小跑,當下道:“狗兒。”王繼恩停下腳步,叫了一聲‘孫副都知’。孫延希雖然是入內內侍省左班副都知,可是卻喜歡聽別人叫‘都知’。他問道:“你慌慌張張的做甚麼?”王繼恩道:“德妃娘娘傳我,可是剛纔在拉肚子,怕德妃娘娘久等,因此一路跑來。”孫延希捂着鼻子,皺眉道:“陛下來了,你這麼滿身臭氣,怎麼伺候?”王繼恩聳着鼻子聞了聞衣裳,似乎也聞到了一絲絲臭氣,急道:“這下壞了。”孫延希見他急得滿頭大汗,心中暗笑,道:“我服侍陛下慣了,我進去伺候就是了,你下去換身衣裳,不要着急,慢慢的換。”王繼恩的名字是郭威給起的,專司服侍德妃董氏。孫延希早就看在眼裡,恨在心底。小小年紀就受德妃的寵信,背靠這麼個大靠山,在福寧宮橫衝直撞,長大了那還了得?他早就在伺機算計王繼恩,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總算抓住了這個機會。王繼恩不過十歲,哪裡知道孫延希一肚子的壞水,更不知道皇宮裡的爾虞我詐,以爲他是一番好意。自是感激萬分,連聲道:“多謝副都知,多謝副都知。”

孫延希點了點頭,走進福寧宮,眼見郭威和董氏正坐着閒聊,趨上前去,道:“陛下,董妃娘娘,小人前來侍候。”眼見碗裡的茶完了,於是輕手輕腳換了兩碗,道:“這福寧宮裡的太監真沒有規矩,沒有茶了也沒有人換。王繼恩呢這猴崽子野到哪裡去了?”董氏道:“是啊,半天沒有看到他了。”孫延希道:“娘娘心疼王繼恩,是您菩薩心腸,更是您的恩典,可是這猴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越來越恃寵而驕了。再不收收他的性子,着實教訓教訓,只怕有一天要上房揭瓦。”董氏笑道:“這孩子還小,玩性大是有的,不過機靈乖巧,懂得宮裡的規矩。”孫延希道:“小人瞧他天生的賤骨頭,請娘娘把他交給小人,小人好好調教調教。”董氏笑道:“這孩子還小,長大就懂事了。”孫延希見她護着王繼恩,更加嫉妒憎恨,恨不得立刻掐死王繼恩而後快。

正在這時,王繼恩氣喘吁吁進來,彎腰道:“德妃娘娘,我來遲了。”孫延希艴然作色,厲聲道:“你跟誰我啊我的?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要自稱小人。沒有半點規矩,自己掌嘴。”王繼恩連忙跪下,正要自己打耳摑子。董氏擺手道:“算了,算了。”孫延希知道這一棒子打不死王繼恩,於是見風使舵,道:“娘娘菩薩心腸,雖然饒恕了你,但是自己要下去面壁思過。”王繼恩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郭威坐了一會,方纔起身離去。孫延希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面,眼見附近沒有甚麼人,裝成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柴榮使相已經成親了,按說該回京覲見陛下,可是許久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了甚麼事?”郭威聞得此言,斂足止步,問道:“你說甚麼?”孫延希彎下腰去,垂首道:“小人隨口說說而已。”郭威心想如今都是四月了,柴榮不入宮覲見也就算了,竟然連信都沒有一封,難道澶州出了大事?心念轉動,不覺雙眉鎖緊,擔心不已。

孫延希又道:“小人今天和司膳太監出宮辦差,遇上了原東西班行首趙匡胤。他與小人原是熟人,閒聊之中得知,他是奉了柴榮使相之命,要覲見陛下,告之密情。柴榮使相是陛下之子,他的事自是非同小可,小人不敢怠慢,當時就想領他進宮,但是仔細想想,還是要先稟告陛下。準與不準,請陛下定奪。”郭威聞言,心中頓時警惕,問道:“甚麼密情?”孫延希道:“小人知道宮裡的規矩,甚麼事該問,甚麼不該問,分得清清楚楚。既是密情,小人就不該問。縱然聽到隻言片語,也忘得一乾二淨。陛下要知道密情,問問趙匡胤就知道了。”郭威道:“帶他到別殿來。”孫延希當下出了皇宮,前往東昇客棧。他適才不但傳了話,還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當真滴水不漏,圓滑之極。

孫延希把趙匡胤帶到別殿,趙匡胤跪下道:“臣見過陛下。”郭威道:“柴榮派你來的?”趙匡胤道:“是的,使相有密信交給陛下。”說着呈上密信。孫延希拿過木匣,劃開封漆,把密信取了出來。郭威仔細看了一遍,雖是心中無比震驚,但是神情卻沒有變化,一如既往地平靜。趙匡胤低着頭,孫延希也站在旁邊,都看不到他的面容。就算看到,也猜不出他的心思。郭威把密信裝進信封之後問道:“你辭去東西班行首之職,就是爲了到柴榮身邊?”趙匡胤應聲答是。郭威又道:“從前你做親兵的時候,盡心盡責,望你現在也一如既往的恪盡職守。”趙匡胤道:“臣奉詔。”

郭威點了點頭,拿起毛筆寫了封回信。孫延希把信放進木匣之後,也用漆封好,交給趙匡胤。郭威道:“把信交給柴榮,他看了之後,甚麼都會明白。”趙匡胤道:“臣告退。”郭威道:“去罷。”他的心情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王峻爲甚麼要阻止柴榮進城,到底在忌憚甚麼?要不是看到密信,到現在還不知道。王峻還做了些甚麼?有多少事被矇在鼓裡?柴榮既不訴苦也不告狀,其意顯而易見,乃是提醒朝廷裡出了專橫的權臣。

趙匡胤懷揣密信飛馬奔回澶州,柴榮取出密信,第一句話就是‘朕知道了’,又囑咐柴榮暫且忍隱,不要和王峻正面碰撞。最後交代,有事就找張永德或者壽安公主,由他們代爲轉告。信中雖然沒有提到王峻,但是柴榮設身處地,知道國家內憂外患,經不起一點點風浪。不管怎麼,郭威知道了王峻的所作所爲,至少引起了警覺。

轉眼到了五月,連日墨雲靉靆,見不到一絲陽光。烏黑的雲團相互擠壓,連成一片,一望無際。彷彿一頭猙獰恐怖的巨獸,吞噬天地。雲層越來越厚,越壓越低,似乎觸手可及,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沒有一絲絲風,柳樹葉一動不動,看上去垂頭喪氣,沒有一絲生氣。天氣奧熱難當,就算坐着不動都覺得胸悶氣短。稍稍動一下,更是汗流浹背。到了黃昏時分,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漫天塵土飛揚,灰濛濛的宛如混沌。一道道閃電劃破雲層,震耳欲聾的炸雷聲不絕於耳。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轉瞬之間,勢如傾盆,雨勢之大,數年難得一見。

滂沱大雨從黃昏一直下到半夜,猶是風疾雨驟,竟然沒有停歇的意思。柴榮擔心洪水水氾濫,帶領衆屬官,於昏暗的夜色中來到河堤。這是黃河的一條支流,上游雨水充沛,這條支流也跟着河水暴漲。河水距離堤岸尚有三尺左右,吐着白沫,打着漩渦,湍急的流過。河水一寸寸上升,只要漫過堤岸,勢必氾濫成災,衆人的心幾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柴榮道:“雨勢太大,也不知道甚麼時候能停,趕緊告知城中百姓,連夜搬到地勢高的地方,不得遲疑。”曹翰卻是信心十足,道:“河道是下官主持疏通的,下官心裡最清楚,河水雖然湍急,卻不至於潰堤,請使相放心。”柴榮凝目而視,道:“不是信不過你,而是人命關天,身爲澶州刺史,要爲這一方百姓着想。”曹翰雖然自信,可是又不敢據理力爭,只是垂首不語。王著道:“使相的擔心也有道理,一旦決堤,可不是鬧着玩的。讓人們先搬到地勢高的地方,也是爲了百姓們着想。”柴榮道:“立刻告知城中百姓,搬到地勢高處。”趙匡胤當即領命而去,刺史府和節度使府的差役傾巢而出,又是敲鑼又是吶喊,勸說人們往高的地方避雨。與此同時,鎮寧軍將士也都集結到了河堤兩岸,用填了土的麻袋層層堆積,抵擋將要淹過堤岸的洪水。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河堤岌岌可危,柴榮身先士卒,始終坐鎮河堤之上,一步也不曾離開。這三天三夜之中,只在疲憊不堪的時候,打了幾個盹而已,一雙眼睛熬的通紅。這天傍晚,雨勢漸漸變小,最後稀稀落落,偶爾落下幾滴。雨過天晴,光風霽月,好幾天都沒有露面的月亮終於現出了本來的面目,只是在雲朵之間遊移,若隱若現。河水不再上漲,柴榮心中的石頭方纔落地。

曹翰眼見自己修築的堤岸固若金湯,擋住了大水,心中頗爲得意,笑道:“使相,我主持修築的河堤結實的緊,沒有吹牛罷?”柴榮道:“你治河確實有本事,河堤安然無恙,你的工夫沒有白費,功勞不小。”曹翰道:“大雨總算停了,瞧這天色,半個月之內不會再有雨了。”柴榮搖頭道:“天有不測風雲,夏天的雨說來就來,還是不可掉以輕心。”曹翰道:“治河與天氣有莫大關聯,下官之所以敢斷言半個月之內不會有大雨,並非出自臆斷猜測,而是有真憑實據。”柴榮微微一笑,道:“我忘了你是治河能手。”王樸道:“使相坐鎮河堤已經三天三夜了,該回去歇歇了。”柴榮眼見衆人也都熬的鼻青臉腫,鬍子拉碴,渾身泥垢,沒有人樣,道:“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好好睡一覺。”

符氏數次上得河堤,每次總是給擋了回來。只得在府邸門口翹首以盼,等待柴榮回來。雖然明知丈夫就在河堤上,仍免不了提心吊膽。眼見雨勢停止,猜想柴榮不久就會回來,於是提着燈籠在府門口等待。過了一陣,足音跫然,溶溶月色之下,只見幾個黑影行來,於是問道:“是官人嗎?”柴榮答道:“是我。”他坐在馬上,趙匡胤牽着繮繩,後面跟着幾名親兵。行至府邸門口,柴榮翻身下馬,和符氏走了進去。

這三天來,柴榮身上的官服還沒有幹過,符氏一邊服侍他裡裡外外換了乾衣裳,一邊道:“我說上河堤服侍,你偏偏不許。”柴榮道:“我是在做事,又不是享福,身邊哪能帶着你?再說身邊帶着家眷,像甚麼樣子?就算旁人不指指點點,自己也說不過去不是?”符氏埋怨道:“我給你送去的幾套乾衣服,只怕你沒有換過。一套官服在身上溼了幾天,莫要受了寒,落下病根。”柴榮笑道:“你不說起,我竟然忘了。我身子硬朗的很,穿幾天溼衣服算不了甚麼,再說大家都是這樣,一件衣服幹了溼,溼了又幹。不能因爲我是節度使,就乾乾淨淨的。我也沒有你說的那麼身嬌肉貴,夫人多慮了。”符氏神情無可奈何,道:“官人先躺一會,我給你煮碗薑湯喝,祛祛體內的寒氣。”柴榮搖頭道:“不必如此麻煩了,我確是有些累了。”符氏正色道:“落下病根可不容易醫治,這事官人必須聽我的。”柴榮笑道:“依你便是,依你便是。”說着上了牀榻,半躺半倚。

符氏親自煮好薑湯,端到房裡的時候,柴榮卻已經沉沉睡下。符氏知道他筋疲力盡,不忍心叫醒,輕嘆一聲,輕輕蓋好薄被。

這天戍亥交牌時分,一名親兵氣喘吁吁奔來,道:“不好了,黑熊在和張瓊大打出手,再打下去,只怕會出人命,副指揮使快去勸勸。”黑熊本名陳雄,既是另一個衙內副指揮使,也是衙內都指揮使李直的連襟。因爲膚色黝黑,身高九尺,膀闊腰粗,像極了一頭熊羆,故而人們給他起了這麼個綽號。趙匡胤吃了一驚,道:“他們爲甚麼會動手?”那親兵道:“大夥賭錢,黑熊手氣不順,輸了不認賬,張瓊這頭犟驢子不服氣,於是和黑熊吵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幹了起來。黑熊力大無窮,張瓊那裡是他的對手,早就給打的口噴鮮血了,副指揮使快去瞧瞧。”

趙匡胤聽說了事情的起因,自是憤怒不已,厲聲道:“軍中不許賭錢,難道你們不知道嗎?”那親兵垂下頭去,囁囁嚅嚅道:“知道是知道,大家閒來無事,賭點小錢打發時間,哪知道黑熊仗着副指揮使的身份使詐耍賴。”趙匡胤問道:“李都指揮使知道嗎?”那親兵支支吾吾道:“副指揮使去看看就知道了。”趙匡胤見他欲言又止,模樣古怪,知道問不出真話,再說也沒有時間仔細盤問,當下大步走向營房。行至近處,只見李雄已然把張瓊高舉過頂。李直和一衆親兵正在圍觀,李直身爲都指揮使,不但不阻止,反而抃掌叫好。之所以如此,無非是與陳雄乃是連襟的緣故。

陳雄大聲道:“你小子服是不服?”張瓊雖然給打的吐血,但猶是倔強,大聲道:“老子不服,有本事你就打死老子。”陳雄怒目圓睜,張嘴大吼,叫道:“你以爲我不敢嗎?”趙匡胤大聲道:“住手,放下張瓊。”李直見機極快,適才還在喝彩叫好,眼見趙匡胤來了,當下道:“算了,算了,放他下來。”陳雄暴怒之下,誰的話都當是耳邊風,大吼一聲,將張瓊擲了出去。原來受了重傷,再加上這麼重重一摔,不死纔怪。趙匡胤搶步而上,伸手接住張瓊。他雖然也是天生神力,可是畢竟不如陳雄。給張瓊撞的連退數步,方纔穩住身形。要不是使了四兩撥千斤的巧妙招式,自己也會受傷。張瓊站立不住,坐在地上,不住的咳嗽。

李直道:“快扶他下去醫治。”兩名親兵當下攙起張瓊,張瓊卻道:“咱們再來打過。”趙匡胤大聲道:“扶他進去。”那兩名親兵連忙扶着張瓊進了營房。趙匡胤正要質問陳雄的時候,李直笑道:“大家玩玩,哪知道張瓊這麼不堪一擊,好在只受了的皮外輕傷,沒有大礙,沒有大礙。”又對衆人道:“大家散了,該睡覺的睡覺,該站崗的站崗。”衆人聞得此言,當下離去。

李直眼見趙匡胤紋絲不動,沒有離開的意思,笑道:“這點小事,竟然驚動了你的大駕,真是不該。是哪個傢伙多嘴多舌,給我查出來,一頓軍棍好打。”頓了一頓,又道:“現在的親兵無法無天,越來越難以管束了,看來以後須得嚴明軍紀了。”又是搖頭又是嘆息,言下頗多感慨。如果趙匡胤與他同流合污,勢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甚麼也沒有發生。可是他畢竟不是睜眼瞎,也不是應聲蟲,而是明辨是非之人,肅容道:“張瓊給打的口吐鮮血,受了重傷,這是小事嗎?”

李直道:“他與人賭錢,輸了錢還耍賴,陳雄看不過去,訓斥了一頓。那知道這小子窮兇極惡,竟然叫囂詈罵起來。軍中有軍中的規矩,無視軍紀是要受到責罰的。尤其對付這等目中無人,桀驁不馴的傢伙,尤其不能心慈手軟。這傢伙屢犯軍規,不折不扣的害羣之馬,決計不能留在軍中了,立刻叫他滾蛋。”趙匡胤道:“可是我聽說事情並非如此,有人說陳雄副指揮使賭錢賴賬,氣急敗壞之下,與張瓊動起手來,打傷了他。”陳雄鼓起眼珠,怒道:“媽的巴子,誰胡說八道,冤枉老子?”

李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道聽途說的事,未必是真。這件事我從頭看到尾,陳雄沒有錯,錯的是張瓊。”趙匡胤問道:“既然指揮使從頭看到尾,怎麼不阻止他們毆鬥?”這麼一問,李直頓時無言以對。趙匡胤又道:“明天我就向使相稟告此事,誰對誰錯,終會水落石出。”言罷轉身而去。陳雄大聲道:“站住。”趙匡胤停下腳步,問道:“陳副指揮使還有甚麼說的?”陳雄道:“別以爲大家不知道你是甚麼來歷,你舔了使相的腳底板才當上衙內副指揮使的,擺着一張臭臉給誰看,以爲自己是正人君子嗎?”

這件事原本就是陳雄的錯,李直當然不敢鬧到柴榮面前,於是打起了圓場,裝模作樣斥道:“你少說兩句。”又對趙匡胤道:“他肚子裡沒有墨水,脾氣又大,說話沒有高低 你別見怪。”頓了一頓,又道:“論說親疏,咱們三人自是親近一些,何必爲了一個親兵鬧的不愉快?只要咱們三人一團和氣,甚麼事都好商量。”趙匡胤問道:“都指揮使指的是官官相護?”李直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趙兄弟一點就透,當真機靈。其實官場就是這樣,做官的不互相照應,整天扯皮拉筋,豈不傷了情義?”趙匡胤微微一笑,道:“都指揮使說的爲官之道,我今天總算大開眼界了。”又對陳雄道:“你說我給使相舔腳底板,才當上副指揮使,既辱沒了我,也辱沒了使相。我早就聽說你力大無窮,武功了得,一直想要與你切磋切磋,只是不得其便。擇日不如撞日,今天藉着這個機會,比試一場如何?你敗了就把適才辱沒我的話咽回去。”

陳雄看着比自己矮半個頭、瘦小一圈的趙匡胤,神情極其輕蔑,咧嘴道:“我打遍鎮寧軍還沒有遇上一個對手,你是第一個敢挑戰我的人,我讓你三招。”自負之情,形於辭色。趙匡胤昂然道:“我昂藏七尺,何須你讓?儘管出手,有甚麼看家本事,都使出來。”趙匡胤卓然不羣,又敬酒不吃吃罰酒,陳雄早就想給點顏色他瞧瞧了,大吼一聲,衝拳擊出。這一拳力貫臂膀,勢道沉渾。拳頭未至,拳風卻已先到。趙匡胤識得厲害,並不以硬碰硬,沉肩滑步,到了陳雄身側,一拳擊中他腰肋。陳雄雖然皮粗肉厚,筋骨堅硬如鐵,但是腰肋中擊,還是一陣疼痛。自來都是他打別人,從來就沒有被別人打過。可是剛剛交手,就中了一拳,自是視爲奇恥大辱。他惱羞成怒,哇哇大叫,當下拳法連使,頓時拳風呼呼。李直深知陳雄的手段,料定趙匡胤必敗無疑,笑吟吟的觀戰,沒有一點勸架的意思。

陳雄的拳勢雖然兇猛,但是趙匡胤輾轉騰挪,避實擊虛,拳腳並用,不斷出招擊中他身體柔弱部位。陳雄接連中擊,猶是暴怒大罵。李直是外行看熱鬧,以爲趙匡胤給陳雄剛猛無儔的拳法掃的東倒西歪,勝負已定,笑得更加開心。

趙匡胤早已試出陳雄武功稀鬆平常,不過力氣大些而已。招勢直來直去,毫無變化巧妙可言。這樣四肢健碩、頭腦簡單對手,再多來一個也是枉然。大吼聲中,陳雄提拳擊出。趙匡胤伏腰出招,右拳打中他的小腹。陳雄神情痛苦,嘴巴、鼻子、眉毛、眼睛都攥成了一團,捂着小腹退了幾步。李直大吃一驚,不禁笑容凝結,好在他腦袋轉的快,忙道:“大家都是同僚,切磋武功,點到即止。你們打了個平手,旗鼓相當,旗鼓相當。”

趙匡胤氣憤陳雄出言不遜,道:“現在認輸還來得及。”陳雄視爲奇恥大辱,怒道:“放屁,要我認輸,除非你殺了我。”話聲未落,已然撲了出去。趙匡胤見他猶是死纏爛打,大喝一聲,使出‘三十二勢長拳’中的第二十七勢‘雁翅勢’。身體微側,右手抓住陳雄的拳頭順勢而帶,接着擡腿踢中他的背脊。陳雄收不住身形,往前衝出。等到停下來,剛剛轉身的時候。趙匡胤箭步而上,使出‘伏虎勢’,雙拳連擊。這幾拳不但快若閃電,而且力道剛猛,打在陳雄胸口,砰砰做響。接着大喝一聲,使出‘穿樁腿’,踢中陳雄的咽喉。陳雄倒退不止,腳步踉蹌,偌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李直眼見陳雄敗下陣來,大吃一驚,奔上前去,道:“喂,你怎麼了?”陳雄給打的懵了,眼前金星迸射,腦袋裡渾渾噩噩。一雙沒有了神采的眼睛瞪着李直,嘴巴雖然張着,卻說不出話。李直急道:“你傻了嗎?”轉頭對趙匡胤道:“你怎麼把他打成傻子了?”趙匡胤心中好笑,道:“我出手自有分寸,過一陣就好了。”李直想要扶起陳雄,可是陳雄極其沉重,只能把他扶着坐起來。過了良久,陳雄終於醒過神來,大聲道:“咱們再來打過。”李直大皺眉頭,道:“你都輸了,還打甚麼?不要命了嗎?”趙匡胤道:“今天的事到此爲止。”言罷轉身而去。

李直嘆息一聲,道:“咱們給他抓住了把柄,這可如何是好?”陳雄目露兇光,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這個禍害。”李直道:“你能宰得了他,就不會給他打敗了。”陳雄怒道:“你說我是他的手下敗將?”李直皺眉道:“他是使相的人,不是阿貓阿狗之輩,豈是說殺就能殺的?就算真的宰了他,日後使相追查到咱們身上,必然脫不了干係。好在還有一晚的時間,讓我想個萬全之策。”兩人移步而去,陳雄渾身是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李直問道:“你還好罷?”陳雄道:“渾身都疼。”心中卻想:“趙匡胤究竟是甚麼來路,武功竟然如何高超?”

次日趙匡胤剛剛來到營房外,一名軍吏走來,道:“副指揮使,使相叫你說正堂。”趙匡胤原本想找到李直和陳雄,到柴榮面前當面對質,但是聽說柴榮傳喚,當即隨着那軍吏來到正堂。只見柴榮坐在上首,李直和陳雄站在下首。他走上前去,問道:“使相叫下官來,有何吩咐?”柴榮道:“他們告你出手傷人,昨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原來李直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惡人先告狀的辦法,一大清早就到柴榮面前誣告趙匡胤。顛倒黑白,添油加醋,把趙匡胤說成了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只盼先入爲主,柴榮相信自己的說辭。殊不知柴榮精明幹練,絕不偏聽偏信,於是傳喚趙匡胤當堂對質。

趙匡胤看到李直和陳雄的一瞬間就猜到了他們惡人先告狀的把戲,並不生氣,而是沉着應對,道:“昨天有人告訴下官,陳副指揮使與人賭錢,輸了卻要耍賴,還打傷張瓊。下官趕到營房的時候,看到陳雄正將張瓊舉過頭頂,擲了出去。下官於是接住了張瓊,他已經給陳副指揮使打的口吐鮮血了。”李直道:“張瓊只不過受了點小小的輕傷,你不要誇大其詞。”趙匡胤並不理會,對柴榮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下官所言,句句屬實,使相還可以問問衆親兵。”

李直聞得此言,神情大變,心想一旦召集衆親兵對質,事情勢必敗露,連忙道:“使相忙得很,那有時間一一詢問親兵。你雖然打傷陳雄,但是他大人不記小人過,當着使相的面,你道聲歉,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日後還是同僚還是朋友。”趙匡胤心想:“我沒有錯,爲甚麼要道歉?”柴榮道:“你們既然告狀告到了我的面前,是非曲直,我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現在就召集親兵,我要仔細詢問他們。”

一名軍吏當即傳令,過不多久,二百名親兵在官署外的空地上列隊整齊。張瓊雖然受了重傷,還是給擡來了。柴榮問道:“你是張瓊?”張瓊道:“回使相,我正是張瓊。”柴榮又道:“昨晚發生了甚麼事?是何人打傷了你?”張瓊看了看陳雄,道:“昨晚陳雄和咱們賭錢,結果輸了,但是不守規矩,想要賴賬。他一向仗着自己是副指揮使欺負咱們,每次賭錢都要耍賴,我第一個不服氣,先是爭吵起來,後來就動上手了。”李直大聲道:“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帶頭鬧事,反倒冤枉好人。”又對柴榮道:“使相,他雖然年輕,但是一肚子的壞水,爲人極其刁鑽陰險,使相不要信他的話。”

柴榮道:“等我問完,你再說話。”又對張瓊道:“你說陳雄每次賭錢都要耍賴,你們時常賭錢嗎?”張瓊道:“沒有事的時候,咱們都會賭錢,消磨時間。”掙扎着爬到柴榮面前跪下,又道:“使相,我給陳雄打傷,是我的武功不如他,我認了。可是...可是他們二人是連襟,狼狽爲奸,一向作威作福,這口惡氣,我實在咽不下去,求使相給咱們做主。”衆親兵感同身受,當下紛紛指認李直和陳雄的劣行。他們二個人品太差,人緣也太差,自是沒有一個人替他們說好話。李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得無地自容。而陳雄則橫眉怒目,一臉的憤憤不平。兩人雖然表情各異,可是心中都在大罵衆親兵見風使舵,落井下石。

柴榮道:“適才你們狀告趙匡胤,現下大家又狀告你們,大家衆口一詞,你們有何話說?”李直道:“他們在誣告下官,請使相明察。”柴榮道:“一個人說你們的壞話,或許是誣告,可是每個人都指責你們,總不會是大家都在冤枉你們罷。”李直道:“使相,下官是李帥的遠房表侄。”事到臨頭,不但不認錯,反而搬出李洪義。盼望柴榮看在李洪義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柴榮卻是非分明,絕非和稀泥之人,正色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無論你們是誰的親戚,犯了錯就要受到責罰。”

李直見他公事公辦,絕不徇私,頓時慌了神,道:“下官知錯,求使相看在李帥的面子上,格外開恩,網開一面。”乞求之情,形於辭色。柴榮不答,心中思忖如何處置他們。適才衆親兵說的皆是仗勢欺人的事,諸如動輒打罵、賭錢耍賴等等。大惡雖然沒有,但是小惡層出不窮。依照軍規,不過打一頓軍棍,訓斥一頓,處決是遠遠不夠的。這種人是老鼠屎,能壞掉一鍋粥,萬萬不能留在軍中了,當下道:“你們走罷。”李直答應一聲,忽然又覺得不對,問道:“使相要下官去哪裡?”柴榮道:“你二人劣跡斑斑,軍中容不下你們了,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李直終於明白,這是被革職了,眼見柴榮辭色決絕,沒有迴旋餘地,只得和陳雄灰溜溜離去。衆親兵早就受夠了他們的窩囊氣,無不歡呼雀躍,有的吹哨有的大叫,及盡奚落之能事。李直和陳雄恨怒交集,卻又無可奈何,彷彿喪家之犬一般,狼狽而去。

柴榮掃視衆親兵,肅容道:“軍中不許賭錢,不許酗酒。軍紀不是擺設,軍紀面前,人人平等,誰敢觸犯軍紀,軍法從事。”衆親兵齊聲唱喏。柴榮又道:“趙匡胤。”趙匡胤躬身道:“下官在。”柴榮道:“自今日起,你任衙內都指揮使,曹翰任副指揮使。鬥毆的、酗酒的、賭錢的、開小差的,甚麼都有,簡直就是一羣烏合之衆,該好好管管了。”趙匡胤道:“下官一定嚴明軍紀。”

正在這時,王樸、王著和曹翰聯袂而來。王著問道:“使相,發生了甚麼大事?”柴榮道:“陳雄毆打親兵,李直徇私袒護他,他們二人叫我給革職了。曹翰,你現在任副指揮使。”曹翰問道:“下官任副指揮使,誰人出任都指揮使?”柴榮道:“趙匡胤任都指揮使,你做他的副手。”曹翰口中答應,心中卻不是滋味,雖然升了官,卻是個副的,心想趙匡胤有甚麼過人的本事,居然如此備受柴榮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