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挺怕令姐的?她很兇?”折克柔試探着問道。
王寧澤更沮喪了,“也不是兄,問題是我姐身邊沒一個好……呃不,我說是正常人,正常人!比如說,我哥教給她算學,我娘教給她經商,我爹教給她拳腳,我大嫂教給她兵器,我蘇嫂子教給她詩詞歌賦……頭些年,她還跑去六藝學堂聽課,把醉翁和範相公都哄得挺高興的,又裝了一肚子經史子集……你說說,這些玩意是一個女孩子該學的嗎!沒事在家裡做做女紅,繡個花草,做個衣服多好。偏偏兩手不沾陽春水,連飯都不會做。眼看着快二十了,還嫁不出去,萬一像柳家的母獅子,留成了老姑娘,都能把人愁死。”
王寧澤一肚子苦水,有個事事比他厲害的姐姐,壓力還真是大!現在王四郎就盼着有哪個不怕死的,把姐姐趕快娶走,也省得他受折磨。
王寧澤絲毫沒有察覺,旁邊的折克柔眼睛越來越亮,簡直跟着了火似的。
作爲折家軍的掌舵人,他小小年紀,就在幾個叔叔伯伯的扶持之下,繼承了府州知府的位置。
折克柔很清楚,他的婚姻絕對是政治聯姻,跑也跑不了。
他二叔折繼祖就提過,曹家、潘家、楊家、石家,幾個將門都是不錯的選擇,至於王家,折繼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不知道王寧安還有個妹妹,即便是有,王寧安半文不武的,身邊一大堆宰執重臣,甚至宗室貴戚。
這幫人的能量都比折家大多了,輪也輪不到他們。
可折克柔不這麼看,既然是聯姻,就要娶最合適的,王家文武兩條腿走路,功勳卓著,深得皇帝信任,王寧安又是太子師,能娶到他的妹妹,對摺家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好事!更何況王姑娘又是那麼能幹!
敢情王寧澤嘴裡的缺點,到了折克柔這裡,都成了金光閃閃的優點。
就在洮水河邊,夕陽西下,折克柔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目標……娶王家的女孩!
隨着王家軍和折家軍的到來,煕州大戰,進入了最關鍵的排兵佈陣階段。
這一天,隴西來了一隊運糧車,伴隨着糧車還來了一個人,那就是王寧安!
趙禎放心不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誘使董氈進犯,一舉全殲,畢其功於一役,這個方略有些風險,更穩妥的作法應該是分頭據守,斬斷各地援兵,然後迫使董氈退回青唐。
只是那樣一來,就會遷延日久,不好解決。
越來越老的趙大叔迫切希望在他的手上,快速解決一切難題,留給小太子一個太平世界。
大老闆着急,下面的人很容易忙中出錯,這時候就需要一個足夠穩住場面的人,能安撫住皇帝,能讓將士們放手施爲。
所以,王寧安不得不來!
“我是不會發號施令的,你們只管按照王韶的意思辦。”
王寧安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跑到官邸睡覺了。
種詁,折克柔,折繼祖,王寧宣,王寧宏……還有衆多的將領,看到王寧安出現,一顆心就放在了肚子裡,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大家也有底兒了。
種詁笑了笑,“那大家就依令行事吧!”
目前大宋需要做的是示敵以弱,將洮水以西的所有兵力都撤回洮水東部,只留下煕州,吸引董氈的兵力。
等到董氈打得精疲力盡,再人馬齊出,把他們圍殲在洮水以西。簡言之,大宋方面要佈一個巨大的口袋陣。
煕州是中心,折克柔率領着5000折家軍負責守衛臨洮堡和結河堡,而種詁則是率領種家軍,南下,守衛南關堡和南川堡一線……至於王家軍,就只有一個使命,就是養精蓄銳,等到洮水結凍,董氈疲憊不堪,然後再一舉出擊,擊潰對手!
……
董氈對於大宋的佈局,是一無所知,他還以爲煕州只有王韶一支偏師,絲毫不清楚,大宋已經拿出了王牌,而且還一下子出了三張!
董氈順利東進,一路上雖然沒有像樣的戰鬥,但是木徵的小朝廷被消滅了,三心二意的蕃部回來了,他找到了王的感覺。
在他的腳下,匍匐着許多蕃部的頭人,他們都是被山字營和野利遇乞禍害的,部民損失慘重,牛羊都丟失了,冬天都沒法撐過去。
“大王,求您給我們做主啊!”
“是啊,一定要殺了王韶,讓大宋賠償歲幣。”
這幫人哭天抹淚,跟着起鬨,董氈哼了一聲,“你們有今日,也是自己找的,居然揹着本王,跟宋朝勾勾搭搭,甚至歸附叛逆,你們對得起本王嗎?”
“小的們都錯了,可是小的們沒辦法,我們打不過啊!”
董氈哼了一聲,“別號喪了,本王來了,一定能給你們報仇,不但要拿歲幣,還要讓大宋割幾個州府給咱們!”
下面的人一聽,頓時歡呼雀躍,齊聲讚歎大王英明。
他們一直喝到了後半夜,董氈才把鬼章叫來,此時的董氈,滿臉肅殺,全然沒有了剛纔的喜笑顏開!
“都是一幫勢利眼,牆頭草,隨風倒的貨兒!”
鬼章陪笑道:“主公說得太對了,這幫人只認實力,只要主公能拿出讓他們折服的力量,他們就會乖乖服從指揮,如果不然,這幫傢伙還會三心二意。”
“嗯,看起來這一仗是不得不打了,你立刻率領一萬人馬北上,攻擊臨洮堡,聽說那裡是榷場所在,應該有不少好東西。孤王領兵直取煕州,滅了王韶!”董氈咬牙切齒道。
……
“鄉親們,大家收拾東西,趕快走,越快越好!”
一個三十幾歲的軍漢大聲吆喝着……他叫趙鐵柱,是騎營的統領,負責守衛康樂寨,這裡也是衆多需要後撤的寨子之一。
只是很不巧,康樂寨的百姓有上千人之多,是周圍最大的一個寨子,許多上了年紀的人,安土重遷,根本不願意離開。
即便是同意撤走的,也是大包小包,罈罈罐罐,根本走不快。
趙鐵柱急得腦門都冒汗了。
“柱子哥,不好了,青唐兵來了!還有不到30裡了!”
“什麼?”
趙鐵柱的臉都變色了,這時候有好些弟兄牽着馬跑過來,大家都變顏變色。
“柱子哥,快走吧!別等了!”
按照上面的將令,他們需要動員百姓後撤,並且提供保護……但是如果遇到緊急狀況,他們是可以放棄百姓,儘快撤退的。
畢竟要求大宋的士兵不計生死,掩護百姓,充當鐵流後衛,實在是強人所難,而且洮水以西,蕃漢雜居,不全是漢家兒郎,捨棄起來,也不心疼。
“柱子哥,走吧!”
趙鐵柱終於點了點頭,他點齊自己手下453人,騎着戰馬,迅速離開康樂寨。在離開之前,趙鐵柱還派人去告訴所有百姓,捨棄一切不必要的東西,儘快向東跑,過了洮水,他們就安全了。
百姓將信將疑,多數人還是照着做了。
趙鐵柱帶着弟兄們離開了十幾裡遠,卻還是不放心,讓人回頭看看,老百姓撤到了哪裡。這一看可不打緊,不知從哪出現了一夥牧民騎兵,他們見到了撤退的百姓,彷彿看到了獵物的狼羣,紛紛撲上來。
手裡的彎刀揮舞,弓箭嗖嗖,許多百姓應聲倒地。
他們衝上來,搶走牲畜,搶走財物,甚至連衣服都不放過!
上千百姓,痛苦哀嚎,陷入了絕境,哪怕是羌人,吐蕃人,他們用土話告訴這些強盜,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殺他們。
可換來的還是無情地砍殺,他們根本不會區分蕃漢,在他們的眼裡,只有搶掠和殺戮。
“柱子哥,別管了,再等下去,董氈的大隊人馬就來了!”
不少士兵還在勸着,可是趙鐵柱卻怎麼也割捨不下。
“一年多了,哪怕是牛羊都有了感情,何況是大活人。願意跟我過去救人的就跟着,不願意你們繼續前進。”
說完之後,趙鐵柱一馬當先,翻身殺了回來。其他士兵猶豫了一下,全都跟着殺過來……
他們來的很及時,強盜被他們殺了一個措手不及,狼狽逃竄,一千百姓,還剩下七八百人。
死裡逃生的人們看到了這些大宋士兵,紛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許多人更是激動萬分,一定要跟着他們一起走。
在這片土地上,殺戮百姓是每一支人馬的本能,他們可不會在乎是漢人,還是吐蕃人,只要值得搶掠,就會毫不猶豫下手!
而趙鐵柱,他是所有人印象當中,第一個肯救人的武夫!
面對百姓的請求,許多士兵都不耐煩了。
“柱子哥,咱們可不能帶着他們,老弱婦孺,又沒有戰馬,怎麼跑得過董氈的騎兵?”
“沒錯,背上了這麼大的包袱兒,咱們都活不成了!”
“救他們一次就夠了,還指着咱們永遠保護他們啊?”
……
一面是苦苦哀求的百姓,一面是憤憤不平的弟兄們。
趙鐵柱覺得自己都要被劈成兩半了,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身上還有血跡的百姓,突然發現有一個婦人,臉頰有一道猙獰的刀口,懷裡還抱着一個孩子,整個人宛如一塊僵硬的木頭。
如果沒人保護,她,還有孩子,或許都會死去吧……
趙鐵柱深深吸口氣,“弟兄們,如果把他們都扔下,跟沒救人有什麼區別?”
“可,可我們沒法帶着他們走吧?”
趙鐵柱憨厚一笑,“其實有辦法的,只要留下一半人,擋住董氈,大家就能活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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