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往艮嶽去見趙佶。
童貫隨着蔡京慢慢往皇城而出,兩人並行,其他官員不敢左右而近。
蔡京看了看童貫,說道:“童樞密,你我相交多年,老夫也承蒙童樞密當年舉薦之恩,這麼多年你我在這朝**同進退,到得如今,也有十幾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童貫聽得蔡京突然出了感慨,不明所以,只道:“這麼多年了,下官也拜謝太師照拂恩情。”
蔡京聽得童貫之言,擡手一止,說得一句:“你與老夫還如此客氣作甚,老夫今日,便是有一事相求,還請童樞密多多幫襯啊。”
童貫自是不知蔡京還有何事要求自己,連忙客氣道:“太師,何事直說無妨,太師與我何須客氣。”
蔡京聽言,擡頭看了看左右,慢慢說道:“頭前我接宮裡密報,樑師成忽然於官家面前構陷與我,此事當真讓我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
蔡京說得此話,語氣之中頗有一股無奈與悲傷。
童貫自然聽得明白,這蔡太師雖然話語顯得悲傷,卻是已然有了對策,不然也不會與自己開口說這些話,便問道:“太師有何吩咐?”
蔡京聽問,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又道:“張叔夜之輩,本已被我貶爲一個草場監司。如今卻是又回來東京,官家還許其做上了中書舍人,張叔夜與我舊仇,如今便是他出頭在官家面前構陷與我,樑師成在宮中也是極力配合。老夫危矣。”
樑師成身爲如今內侍第一宦官,深得皇帝趙佶寵信,又是手握重權之人。出手要與蔡京過不去,其中必然也是有隱情的。
童貫自然能想通這些,問道:“不知這樑師成要與太師爲難,所爲何事啊?”
蔡京聽言,冷冷一笑:“哼哼,當是有白眼狼坐不住了,也等不及了而已。”
童貫聽這啞謎,自然不懂,擡眼又看得蔡京一眼,說道:“還請太師明示,哪裡需要下官幫忙的,下官必然不敢推辭。”
蔡京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皇城,慢慢說道:“王黼之輩,翅膀硬了,想要振翅翱翔。”
童貫聽言一驚,連忙說道:“太師,王黼不過一個御史中丞,還差得遠呢。再說這王黼也是太師一手提拔起來的,太師多慮了。這樑師成也沒有理由去幫王黼做這般出頭的事情。”
蔡京年事已高,走起路來左搖右晃,聽得童貫言語,擺了擺手,說道:“你有所不知,王黼如今不同以往了,他討好官家的手段是你我學不來的。便是那樑師成,王黼待之如父一般,兩家又住得臨近,便是那院牆都打通了,兩家如同一家一般。手段非常啊。”
說出這句話的蔡京,才真正顯得有些無力,叱吒朝堂十幾年,到得如今,似乎真的碰上對手了。這個對手曾經還趴在自己腳下,如今已然在暗處伺機而動。
童貫似乎也聽懂了,想得昨日鄭智與自己說偶遇皇帝趙佶之事,也就知道王黼討好皇帝的手段實在不凡,便是帶着皇帝偷偷出宮玩樂,還能找到符合趙佶喜好的女子供其瀟灑,如此手段,便是童貫蔡京兩人也做不出來。兩人最多是送女子入宮,卻是不敢帶趙佶偷偷出去玩樂。如今這御史臺掌管在王黼手中,似乎王黼就有這麼個不怕他人詬病的有恃無恐。
本來歷史之上,王黼找的爲趙佶找的女子正是李師師,如今卻是一袖。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趙佶似乎就喜歡上這種偷的感覺。
“太師,若真是王黼,這王黼當真也是敢想,他離這一品還差得遠呢,想要上位,也不看看滿朝大臣有哪個會答應。”童貫此時雖然對於王黼的手段極爲驚訝,卻是對於王黼這份着急的野心不太看好。
蔡京聽言,竟然輕輕笑了出來,笑得有些無力道:“童樞密,如今的官家,可捉摸不透啊,興許就真把這尚書僕射、中書侍郎給他了呢?”
蔡京老辣,看事情極準。這趙官家,當真就開了大宋之先例,來了個超晉八級的大手筆。氣得滿朝苦熬資歷與層級的老臣,無不吐血三升。
童貫不以爲然,大宋朝一百多年,哪裡有過這樣的事情,哪個朝臣不是一年一年熬上來的,王黼不過御史中丞,正四品下的通議大夫,文官第十級,要上一品有資格坐相位,至少還差八級。
“這王黼當真是癡人說夢,如此亟不可待,不怕來個雞飛蛋打。太師有何事要下官去做,但說無妨。”童貫說道,卻是也知道此時不能退縮,王黼與童貫終究不是一路人,蔡京居相位,對於童貫來說更有好處。
即便蔡京也許會是童貫執掌殿前司的阻力,卻是也不能讓蔡京就此失了相位。政治便是如此,沒有對錯,只有利益,一切皆圍繞着利益來做事情。
“你說如今老夫若是不反擊,隨他們去鬧是不是更好?”蔡京忽然說的這麼一句與頭前態度完全不一樣的話語。
蔡京這個轉折,童貫也是面面相覷,本以爲這蔡京要自己幫忙,卻是這蔡京又突然來得這麼一句話語,讓童貫實在摸不着頭腦。只問:“太師所說何意?”
“哼哼,老夫官場沉浮多年,這相位也不是失了一次。哪次不是又得回來了。王黼之輩還嫩得緊,想要上位,便讓他到風口浪尖上去看看,便看看這大風如何把他吹翻在地。此時敵暗我明,反擊起來太費手腳,便讓他到明處去,老夫在暗處看着他。”蔡京也是與童貫聊得這麼幾句,方纔有此想法。
連升八級,當真便如童貫所說,亟不可待。這連升八級之後,便是要得罪滿朝文武,老的看不慣,小的也嫉妒。便看王黼怎麼坐得穩這個位置。
童貫此時也通透了不少,蔡京在這東京經營幾十年,王黼一朝上位,蔡京有的是手段把王黼整下來。何況還有這滿朝文武,不論老幼,不論哪個陣營,王黼這史無前例的連升八級便把這些人得罪了個遍。
“還是太師看得遠,下官佩服。”童貫這一句佩服是自然,佩服之中也有欣喜。只要蔡京能短暫罷相,童貫前路,已然就沒有了阻擋,必然事半功倍,哪裡還能不喜。
蔡京想通透之後,心情大好,兩手合於袖籠之中,腳步也搖晃得快了不少。本還想四處聯繫盟友與這王黼一爭高下,如今倒是省心了。
鄭智得了賞賜,也在趙佶高興之中出言告辭,趙佶雖然對鄭智會然告辭覺得有些突兀,卻是也不強留。
鄭智抱着御筆書畫,也出得皇城,直往童貫府中去了。
童貫早已到家,心情正好,口中還吟唱着小曲。
鄭智進得書房,似乎隱約還聽得清楚童貫口中唱的正是大蘇學士的詞作,開口笑問:“恩相今日好興致啊!”
“大事可成,自然興致不差,許是有天相助,事事皆順我心,南方有方臘造反,朝中的阻攔忽然又沒有了,叫我如何能不開心。”童貫本來還要左右謀劃,四處與人說合,如今這一切,似乎都不用做了,只需要一兩個大臣幫自己給皇帝提起此事,十有**便能成功。
“恭喜恩相啊!今日官家召我去,竟然別無他事,就爲盡個雅興。”鄭智說道。
“官家便是如此,上朝如受難一般,只要退了朝,便能自找樂趣優哉遊哉。今日還有一事未奏,便是給你請功,此時明日再奏,四州之地許你,你也該趕緊回河北去整軍備戰了。”童貫說道,也是今日不容童貫再奏,不然童貫巴不得趕緊把鄭智的事情定妥下來。
“多謝恩相操持,如今諸事皆順,何不飲上幾杯?”鄭智倒是也有興致,比之在艮嶽之中看趙佶畫畫,與童貫飲酒自然是樂趣更多。
童貫酒後便是真性情,連自己是個閹人的事情都可以拿來開玩笑。這一點倒是讓鄭智極爲喜歡與童貫飲酒,氛圍好,又放鬆,也不需要謹小慎微。
真正與人相交,便是這種狀態最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