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遷是孤獨的。
李繼遷愛好打獵,十三歲時就能獨射猛虎。他結識張浦也是在一場狩獵中。那一次,張浦跑掉了一隻白狐,卻被李繼遷射到了。李繼遷將白狐送給了張浦,從此二人成爲至交。
李繼遷的少年時代從十五歲就結束了。沒有任何推脫的理由,父親李光儼去世那天,族人的未來就落到了他的肩上。從他的曾祖李仁顏開始,作爲拓跋思忠一脈的李家後裔世居銀州,歷代都是出任銀州防禦使。可是,這個職位在李光儼死後卻沒有落到李繼遷頭上。趙光義毀約了,他看上了定難五州的疆土。
反,還是不反?
偌大的家族只有一個人可以商討如此重大的問題,那就是弟弟李繼衝。諾大的銀州平日裡看似朋友衆多,事實上能夠推心置腹的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個漢人,那就是張浦。李繼捧去世那天,留下一封遺書將夏州託付給了他。那一晚,他與李繼衝、張浦聚在一起商議李家的未來。
老虎不能離開深山,魚不能離開大海,李家決不能離開夏州。
當趙光義遣使送來那條象徵着榮耀的白玉緞帶,李繼遷連一眼都沒有去看,更別提讓他參拜。
李繼遷可以失去夏州,但他不會永遠失去夏州。
“張浦,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你了。”
留下李繼衝鎮守綏州,李繼遷本人則帶着士兵奔赴夏州城外會合了張浦。這個忠心耿耿的漢人,帶着區區數千人抵擋了潘美五萬大軍。夏州失守,只能怪自己急於求成,讓潘美有機可乘,怪不得張浦。
張浦滿臉愧疚的向李繼遷行了禮,唯唯諾諾道:“主上,張浦……”
“先別說了,我給你介紹個人。”李繼遷笑哈哈的往身後招了招手“唐宋,來,這就是我最得力的勇士張浦。”
唐宋翩翩走來,儒雅的見了禮,臉上帶着微笑說道:“張兄,久仰大名。小弟素聞張兄足智多謀,乃大王左膀右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張浦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唐宋,見他舉止儒雅,談吐不俗,頗有好感的迴應道:“唐兄謬讚了,張浦聽主上說了前日大敗綏州唐兄設下的連環計,心裡佩服得很啊。”
“過獎過獎,不過是區區小計,何足掛齒。”
張浦轉而向李繼遷行禮道:“主上,有唐兄這種英傑相輔,真乃我夏州之幸啊。”
“哈哈,你也覺得他挺不錯啊。”李繼遷大笑着轉身往回走去,邊走邊道“唐宋,從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副軍師吧。和張浦一起幫我想想怎麼拿回夏州。”
“誒?”唐宋半響才反應過來,對着李繼遷的背影大喊道“大王,這才一場仗,你就把我提到了張浦大人之下,真的沒問題?”
李繼遷停下了腳步,扭過頭來大笑一聲道:“張浦推薦的人,不會錯。”
李繼遷變了,回到張浦身邊後,他急躁的性格已經完全不見,現在他是一頭沉靜的猛虎,獵人的陷阱再難以捕捉到他。唐宋遠遠的看着李繼遷的背影暗暗想道。
潘美奇襲夏州的迅速超出了李繼遷的預料,李繼遷放棄夏州的果斷也同樣在潘美意料之外。事實上,潘美如今在夏州城裡也是說不出的苦。李家在夏州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整個夏州在潘美入駐的那一天起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滿街大大小小的商鋪無一家開張,官府的辦公人員消極怠工,光是告病的便佔了十分之三。這些情況讓老將潘美的心中感到十分悲哀。
他拿下了夏州,可是夏州除了一個名頭,還有什麼是大宋的?
潘美站在城牆上眯着眼眺望着李繼遷的營寨,半響,對身邊之人喃喃道:“打探清楚了?那唐宋確實在李繼遷軍中?”
潘美的身邊站着一人,他身背長槍,一席白袍,一張俊臉連許多女子也要自愧不如。若是有拜龍教衆在此,必會認得此人乃是拜龍教赫赫有名的四大頭領之一——金狐狸。
金狐狸嘎嘎的怪笑了兩聲,說道:“潘將軍,小的親眼見到的還能有假?小的看到他和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在城樓上俯瞰,不會錯的。”
“想必綏州破城,一定和此人離不開關係。”潘美沉吟一番後說道“官家派你來打探此人情報,可還有其他吩咐?”
“格殺勿論。”金狐狸笑盈盈的說道。
“不知閣下可否也幫潘某一個忙,順手收拾了那李繼遷?”
金狐狸嗤笑道:“潘將軍說笑了,狐狸雖然自視甚高,但是還沒到敢以一己之力去對抗猛虎。不過,在下倒是可以爲將軍除去那個讓將軍頭疼不已的張浦。”
“那麼,有勞了。”潘美眯着眼,抱拳道。
“呵呵呵……”金狐狸怪笑着從城牆上翻身躍下,幾十米高的城牆,若是常人必死無疑。潘美低頭俯看,金狐狸卻已經沒有了蹤影。
此刻,唐宋渾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拜龍教給盯上了。金狐狸的武藝或許不如白馬等三人,然而他之前在拜龍教始終壓在白馬一頭靠的正是獨步天下的輕功。踏雪無痕,身輕如燕,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金狐狸小心翼翼的趴在隱蔽處觀察着李繼遷營內士兵巡邏的動向和交接時間,小心翼翼的記在心裡。等到天色漸晚,他襲擊了一名落單的士兵。金狐狸換上那人的衣服,避過了士兵耳目,悄悄地從那些營帳外經過打探着唐宋所在之處。這個應該就是吧?金狐狸側着耳朵向貼在帳篷上聽着動靜。
“張兄,我看不如在城下放把大火,把潘美給燒出來。”
“唐兄妙計,在下覺得還可以佐以水計,來個水淹夏州。”
“哦,妙啊,潘美慘遭冰火兩重天。哈哈,妙計。”
潘美就被是被這麼兩個人給搞得焦頭爛額?金狐狸在帳外聽得臉上抽搐,嘆了口氣,取下背上的長槍,小心的扒開帳篷的簾子,一個瞬步衝了上去。
“砰!”
槍劍相交,金狐狸愕然的看着面前的張浦,這個文弱書生打扮的人居然用劍接下了自己的殺招,他居然是個用劍的絕世高手!
營帳外涌進了一大批手持兵器的士兵,唐宋微笑着看向他,說道:
“這位兄弟,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從你踏足這附近的第一刻,就已經露出了馬腳。沒想到吧,我們陣中也有不輸給你的輕功高手。”
“呸。”雪裡蛆挺直胸膛得意道“想從雪爺爺眼皮底下溜過去,除非是大羅神仙。”
金狐狸沒有理會衆人的斥責,收起武器,狐疑的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張浦說道:“我打探過你的底細,不曾聽說你有習武。爲何你卻會如此精明的劍法?”
“我守護在主上的身邊,怎麼可能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是,見過我身手的,都是死人了。”
金狐狸嘆氣道:“怪我大意了,此番居然打草驚蛇,下一次再想殺你們就難了。”
“哦,你有信心能逃掉?”張浦問道。
“簡單。”
金狐狸說完,忽的像一陣風般閃到了唐宋身邊,眼中殺氣逼人。
“這個人的命,我還是要一起帶走。”
速度全開的金狐狸,連雪裡蛆也跟不上他的速度,眼看他的槍頭距離唐宋咽喉不過一指距離。唐宋不慌不滿,淡淡的笑着。金狐狸神情一滯,還未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將他狠狠的砸進了地下。
“咳,咳咳……”
金狐狸手腳全部骨折,大口大口咳着血,一擊之威可怕至此,除了李繼遷再無他人。李繼遷冷冷的俯視着金狐狸,淡淡道:“完全無視我的存在讓我很頭疼啊,張浦、唐宋,看來你們的性命比我還要值錢。”
老子最不想惹的就是你!金狐狸心裡這般想着,就失去了意識。
金狐狸遲遲未歸,潘美已經感覺到了不妙。果然,第二天,李繼遷就帶着人來到城下叫陣,囂張的喊道:“潘美老匹夫,你以爲靠着下三濫的手段就能贏我李繼遷嗎?你派來的刺客已經被我俘獲,快快出城與我決一死戰,莫要再讓一些小貓小狗來送死了!”
“拜龍教的短命鬼,只會花拳繡腳!”潘美沒料到金狐狸這般不爭氣,頓時氣得咒罵一聲。轉身吩咐衛兵道:“取我長槍,出城迎敵!”
夏州城門打開,老將潘美一身金甲當先衝了出來,身後跟着大隊的大宋士兵。潘美來到陣前勒馬冷哼道:“李繼遷小兒,莫逞口舌之快,快來本帥刀下受死!”
“哈哈哈!”李繼遷大笑一聲騎着影襲衝出本陣喊道“老匹夫,單打獨鬥正合我意!”
潘美此人,其實就是後世《楊家將傳奇》中那個壞的流膿潘太師。不過,真正的潘美並未陷害過楊業,他滅南漢、平南唐、收北漢,參與了著名的雁門關大戰,可謂毫無爭議的北宋開國猛將第一人,即使是楊業楊無敵戰功也不如他。潘美一世英雄,李繼遷當世豪傑,二人交上了手誰也不輸誰。李繼遷仗着年少力強,手中的大夏龍雀大開大合,不停猛擊。潘美經驗豐富,巧妙地化解着他的攻勢,時不時還以刁鑽的位置攻李繼遷的要害。二人你來我往鬥了近百回合,依舊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