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出不去,這些圍上來的漢子也不敢近身,僵持持續了好一會兒,那模樣狠辣的漢子道:“再不放人,拼着被老爺責怪,我們也要上了,到時可就不是挨一頓打能了事,二位,你們不顧自己,也不怕連累家人麼?”
“這卻是你們逼的,若是你們讓出一條路來,何愁俺不放人?想也想得到,俺兄弟都是來自外地,如何敢在京師中真正得罪權貴?”
那狠辣之人皺眉思忖了一會,大約也是覺得,這樣鬧下去問題得不到解決,更怕韓、宋二人情緒激化,真的傷了人質。他沉聲道:“既是如此,今日我就做一回主,左右讓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過了那月門,你們就得放人,否則京師之到,就是上天入地,我們也會追着不放!”
韓世忠自然應下了,他與宋行風都是一般想法,抓着個紈絝衙內對他們又沒有什麼用處,只須得了機會脫身,往大相國寺外人羣中一鑽,這些傢伙還去哪兒尋他們!
挾着那衙內,緩緩退向那圓門,出了月門之後,韓世忠鬆手一推,那紈絝被推得踉蹌跌倒,伴當們趕緊上來扶將。
“殺了他們,打殺他們,給我打殺了!”
方纔被樹枝指着眼睛,那紈絝不敢吱聲,但現在脫困之後,他嚎叫着下令,聲音震天響。
韓世忠與宋行風轉身就跑,只跑得幾步,迎面嗡的有東西飛來,卻是半塊磚頭,二人心中一凜,腳下停住,卻見兩邊花木之後,繞出幾個人來。
“你們!”
韓宋都是神色大變。
來的人他們認識,卻是劉光世身邊的那些伴當們。原本韓、宋也是其中成員,只不過那日韓世忠痛毆了劉光世,算是脫身了。
“哈哈哈哈,沒料想竟然是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逃卒,高衙內,就是這二人得罪了你麼?放心,放心,他們逃不掉的,這次見我手段,將他們剝皮抽筋,供衙內賞玩!”
劉光世臉上還有青腫,但神情卻極是愉悅:原本以爲在京師中想要找到韓世忠很困難,卻不曾想,只是陪高俅兒子轉上一圈,也能遇上仇人!
“你認識?”高衙內問道。
“認得,認得,這二人原本在我軍中效力,家父擡舉他們,帶他們來京師見識,他們卻背主忘恩,還打了我……不怕衙內笑話,我面上的傷,就是這廝打得!”
“知道他們家是何處麼,我要抄他們家,滅他們滿門,在京師中,還從未有人敢這樣待我!”
高衙內跳腳咆哮,韓世忠與宋行風心沉了下去。
從劉光世的態度,他們就可以判斷出,這高衙內身份非同一般,再想到劉家父子近來拼命鑽營,他們可以猜到,此人就是當今殿帥高俅之子。
原本高衙內不認識他們,他們逃脫就無事了,可是偏偏劉光世也在,他們就算自己走脫,家人必受連累。
而且,劉光世身邊的人,與他們都一樣出自西軍,就算比他們弱些,也弱不到哪裡去。
“哥哥,今日是我拖累你了。”宋行風苦笑道:“要不,哥哥只管脫身,我替你斷後!”
“哪裡的話,我是拋下兄弟不管不顧的人麼?”韓世忠嘿然一笑。
他二人橫下心,不再逃走,只想着便是死也要多拉幾人墊背,因此眼中兇芒畢露,韓世忠指着劉光世身邊的西軍士卒:“諸位兄弟,今日哥哥我栽在這,就不打算活着走了,你們莫要自誤,成了哥哥我的墊背!”
“韓世忠,你還是跪地降了吧,念在舊情份上,諸位兄弟幫你們求求情,總得保住性命……”一西軍士卒道。
“對,念在舊情份上,我今日只打斷你手腳,不會要你性命!”劉光世捋起袖子。
那日被韓世忠打蒙了,對他來說真是奇恥大辱,若不是與高俅搭上關係不易,他肯定要在客棧中縮上好些時日,等臉上的淤腫好了再出來。
“好熱鬧啊,聽說有紈絝在這調戲良家女子,還調戲到了我家哥哥的妹子頭上?”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囂張地響起:“這倒是奇了,諸位兄弟,咱們不去欺男霸女,那已經是京師百姓的福份,倒有人欺到咱們頭上,你們說,怎麼辦吧?”
“周銓哥哥說如何辦,那就如何辦!”
“今日若不出幾條人命,俺這個童字就反過來寫了!”
“哥哥,這裡的人,俺全替你沉入汴河了,那香水的生意,哥哥給俺一分吧!”
“沉幾十個雜碎便換來一年幾十萬貫的買賣,鄭桐,你倒是好打算,本王有心與你爭上一爭,也不需要香水生意,只要周銓哥哥將那香皂生意分上一成給我。”
接二連三的話聲響起,而且一個比一個囂張,一個比一個跋扈,到後來,竟然連“本王”都出來了!
韓世忠與宋行風愕然回頭,就看到一大羣紈絝模樣的人大搖大擺進來,跟着時來的家丁僕人,少說也有一百,而這荒園四面圍牆上,也露出人頭來,來者竟然將整個園子都圍住了!
這羣紈絝最當中,如衆星捧月一般拱衛着的,正是周銓。
韓世忠眼中的周銓,那是沉穩自信,看上去如同軍中的多年宿將一般。但現在,他又看到了一個不同的周銓:飛揚跋扈氣焰囂張。
周銓目光在韓世忠、宋行風面上一掃,微微點頭,露出笑意:“原來是你們二人,我道是誰……很好很好。”
“見過周郎!”宋行風反應快,立刻遙遙行禮,韓世忠也抱拳拱了拱手。
這大冬天的,周銓和這羣紈絝手中,還拿着一柄摺扇在那裝風雅。周銓目光又在其餘人身上一掃,然後樂了:“喲,這不是高衙內麼,欺負我妹子的,原來是你啊。”
劉光世見周銓出場時,已經感覺不妙,待聽得他身邊那些看似伴當模樣的人,一個口氣比一個大,甚至還有人敢在京師自稱“本王”,他這個時候,終於明白,此前他看不起的周銓,在京師中究竟有多大的聲威。
他臉色發白,心中暗道,幸好今日的主角乃是高俅之子高衙內,想來周銓還是要給高衙內一些面子。
悄悄往高衙內那裡望去,然後劉光世當真是面色如土。
被韓世忠抓着尚且有些硬氣的高衙內,這個時候臉上毫無血色,雙膝瑟瑟發抖,整個身體都和篩糠一般!
由不得他不如此,劉光世邊將,不認得周銓身邊的這些人,高衙內卻是個個認得。
京中最頂尖的權貴家紈絝子弟,可以說有一半都聚在這了。
高衙內知道,這也是京中紈絝們最爲嚮往的一個圈子,能擠進去,不僅僅在家中從此地位不同,在京師裡也份外有面子,更重要的是,能進去者,手頭上隨時都可以調個幾萬貫錢,花天酒地揮金如土,而不再受家中銀錢上的限制!
高衙內想擠進這個圈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因爲高俅與周家的關係一般,而高衙內又沒有什麼讓人看得入眼的本事,所以不爲這個圈子所接受。
他沒有正事可做,自然就在京師中做這些欺男霸女的勾當,只不過他也不傻,那些得罪不起的人,他還是儘量遠避。象今天,他瞧中的那位姑娘,事先專門打聽過,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而且在京師中別無依靠,所以纔敢如此相逼。
結果好嘛,怎麼惹出來周銓這頭京師潛龍來了!
“誤誤誤誤誤……誤會啊!”高衙內一連串地道:“我怎麼敢對周郎的妹子動心思,誤會誤會誤會……”
“這纔不是誤會,你方纔就對我說些不乾不淨的話,還動手動腳!”
周銓身後,一小姑娘伸出頭來,滿臉嗔怒,說了一句後又縮回去。
只是一眼,高衙內認出了,這不就是他瞧中的那女郎身邊的小姑娘麼,就是方纔跑出去說要喊她哥哥來的!
想起京師中的一個傳聞,高衙內臉色都變成了綠色!
這小姑娘可是樑師成送給周銓的,周銓一直當妹妹養,而且一向極寵,誰得罪了周銓未必有事,得罪了這小姑娘,周銓定然要叫他出事!
“當真是誤會,我可不知道你是周郎妹子,我來這裡,是跟着那阿蓮姑娘來的……”
“我不管,哥哥,他欺負我!”
周銓面上仍然帶笑,點了點頭:“放心,今日定然替你出氣。”
“周郎,周郎,周制置,周小伯爺,你看在我爹高俅的份上,放過我吧!”高衙內聽到這裡,慌忙向周銓不停作揖,那模樣,若不是在外還要幾分顏面,只恨沒有給周銓下跪了。
京師之中,誰不知道周銓本事,李邦彥、朱勔這二人,至今都是灰溜溜的,只要聽得周銓要回京,兩人立刻連夜逃出,哪怕官家趙佶,都護不住他們!
高俅確實深得趙佶信任寵愛,比起李、朱二人還要高上一級,可是真扛上週銓,高俅也未必能撐住,就算撐得住,高衙內這個惹來禍事的,少不得要吃他老爹家法教訓!
“搬凳子來。”周銓揮了揮手。
立刻有伴當搬了個大馬紮來,還沒有接近呢,周銓身邊的那羣紈絝就去搶來馬紮,替他擺好來,只差沒扶他坐下了。
周銓把二郎腿一翹,這才笑吟吟看着高衙內,和聲和氣地道:“高衙內是吧,高太尉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
劉光世鬆了口氣,但卻聽得高衙內口裡,竟然發出咯咯的牙齒輕碰之聲!